老人原本有些瑟縮,此時聽到赤井秀一的話,卻眼睛一亮,渾濁的眼里重新放出幾分光彩:“‘也’…這么說來,你曾經請江夏做過委托?”
——能和江夏那么敏銳的偵探打過交道,還沒被送進去,看來旁邊這個年輕男人只是長相比較兇惡,本身不是壞人?
老人心里頓時松了一口氣,同時暗暗反思了一下自己以貌取人的行為。
赤井秀一察覺他戒備減弱,順勢道:“江夏是個非常可靠的偵探,你有什么事找他?或許我能給你提供一些咨詢經驗——對了,怎么稱呼?”
老人沒說出自己的委托,只呵呵笑道:“我姓設樂,叫設樂重吉。”
赤井秀一本來想套出名字以后順勢查一查,沒想到卻是這種罕見的姓氏,他飛速在腦中聯想著對應的漢字。
設樂重吉顯然也知道自己名字特殊,恰逢雨天,車窗起了一層霧,他伸手在車窗上嘩嘩寫了兩個字:“是這個姓。”
然后又看向赤井秀一:“你呢?你的名字怎么寫?”
赤井秀一看了一眼車窗,就在這時,他目光一凝,感覺自己另一側的外套口袋被人輕輕碰了一下。
——設樂重吉偷偷往他的風衣里放了東西。
赤井秀一:“…”這是烏佐派來的殺手?他放的是炸彈?
不對,重量不像。而且這人動作慌張鬼祟,怎么看都是個生手。
他假裝沒發現,多看了兩眼車窗,但也沒抬手寫字,只隨便報了個漢字簡單的假名字:“我叫田中太郎,就是最普通的那個‘田中’。”
設樂重吉:“呃…”
田中太郎這個名字,是各種作品中路人甲的常用姓名之一。
老人狐疑地看了赤井秀一幾眼,懷疑這個年輕人在報假名敷衍他,可又不能確定:畢竟這個名字之所以能成為常見姓名,就是因為它真的非常常見——不管是“太郎”還是“田中”,亦或是“田中太郎”,在商業街丟塊廣告牌下去都能砸中好幾個,沒準人家真的就叫這個名字。
他就也沒揭穿,接著前面的話題道:“我原本打算去找江夏,可是路過他的偵探事務所,卻發現沒有開門。唉,名偵探接到的委托肯定不少,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能忙完回來。”
赤井秀一:“…”跟委托倒沒什么關系,他只是被新來的外教老師騙去旅游了而已。
事情畢竟和自己相關,雖然旁邊的這個老人有些可疑,但赤井秀一想了想,還是隨口道:
“你可以給他發郵件或者打電話,他門口的登記簿上留了郵箱地址,網站上也能查到對應的郵箱和電話。”
設樂重吉嘆息著搖了搖頭:“電話里說不清楚,郵件也…唉,還是想當面跟他詳談。”
這時,車輛又一次到站停靠,一個穿著白風衣、戴著墨鏡的魁梧平頭男人走上車,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
設樂重吉看到那個人,神情微變,額角冒出幾滴冷汗。
赤井秀一余光掃了他一眼,視線又落到了剛上車的乘客身上:“…”設樂重吉在害怕這個男人?這又是誰?
設樂重吉顯然有些坐立不安。他發了一小會兒呆,問赤井秀一:“你經常坐這趟車?室町醫院站是不是就在前面?”
赤井秀一早就把這輛可疑公交車的路線背下來了。不過正常人一般不會背這種東西,所以他又刻意看了幾眼貼在前方的公交路線圖,裝模作樣的數了幾下,這才回答:“還有四站。”
兩個人音量正常,公交車內又一片安靜,他們交談的聲音,清晰傳到了前方那個平頭男人耳中。
那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倏地轉了回去。
赤井秀一將一切收入眼底,沒說什么,只像個普通乘客一樣愜意地靠著椅背。
但心里卻并沒有這么輕松,他開始思索眼前的這一幕,究竟是真正的巧合,還是烏佐的又一次試探。
很快,四站過去,老人剛才詢問的“室町醫院站”到了。
設樂重吉朝赤井秀一點頭道別,在后者略顯錯愕的目光中起身下車。
他剛下去沒多久,前方那個穿著白風衣的魁梧男人察覺到動靜,也立刻跟著下了車。
赤井秀一目光落在他們兩人身上,就見設樂重吉走出一段,回頭往公交車這邊看了一眼。
看到平頭男人跟在身后。他嚇了一跳,拔腿就跑。
平頭男人一愣,也拔腿就追,兩人眨眼間一前一后躥進了小巷。
赤井秀一:“…?”
他也和那兩人一樣愣了一下。
因為此時事情的發展,和他預想的截然不同。
他還以為設樂重吉剛才故意用平常的音量找他詢問“室町醫院站”,是打算虛晃一槍,假裝要在那一站下車,實則在跟蹤者追著他下車以后借助地形繞一圈,擺脫跟蹤重新上車。
然而并沒有,設樂重吉下車以后,就那么直直跑走了,跟蹤者也在后面直直地追。而按照兩個人的速度,不用刻意計算,赤井秀一憑本能就可以確定:剛進小巷不超過兩秒,設樂重吉就會被平頭男人追上并抓住。
“如果沒打算擺脫追蹤,設樂重吉為什么要詢問我站點的事,而且毫不掩飾音量?
“跟蹤者坐在我們前方,那個位置沒法從反光鏡偷窺到我們的動向,必須回頭查看。要是設樂重吉虛報一個站點,然后在那個站點的前一站悄悄下車,或許就成功擺脫追蹤了。可他偏偏自己把下車的準確站點透露了出來…”
赤井秀一因為剛才發生的粗淺一幕感到渾身難受,心里充滿了別扭感,就好像一個擅長在渾然天成的布局中捕捉漏洞的人猛然遇到了一只篩子——前后左右全是漏洞,反倒讓人有些茫然。
他只好把思維從自己習慣的高度降下來,重新思考:“可能設樂重吉不知道那個白風衣男人是追蹤者?…不對,那人上車時他的神色有變化,應該多少有所預感。而且跟蹤者也扭頭往我們這里看了好幾眼,正常人只要察覺到這一幕,應該都會有所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