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想著,江夏指了一下儲藏室,對幫忙帶路的武田陽子說:“去那邊看看吧。”
服部平次一怔。
他記得那對雙胞胎姐妹出現之前,武田陽子問江夏要去哪時,江夏指的明明是主屋的方向。
——服部平次習慣先去案發現場調查,比如這一次,如果讓他選,他會先去根岸明雄死亡的儲藏室。
所以剛才,看到江夏做出了“主屋”這種截然不同的選擇后,服部平次頓時警覺,并對此印象深刻,就差做個筆記研究一下江夏為什么要那么選。
但如今,江夏卻又改了主意…
服部平次疑惑道:“你剛才不是要去主屋?”
“…”是啊,但是現在,鬼們又跑到儲藏室去了…
江夏沉穩道:“我想了一下,果然還是從現場開始調查比較穩妥。”
服部平次:“…”其實他很想問,為什么剛才覺得調查主屋是個好選項。
但不太好意思問出口…
旁邊,武田陽子倒是沒想太多。她不太懂偵探的套路,但既然江夏現在要去儲藏室,那她負責帶路就好了。
她很快帶著江夏走向儲藏室。服部平藏和遠山和葉也跟了上來。
羅伯則去了廚房,給武田家里的女傭幫忙。
——他前幾天才剛殺了一個人,待會兒還打算再殺一個,心里有鬼,不太想跟偵探們待在一起。
但在殺死武田信一之前,他又需要絕對的不在場證明。
于是羅伯只好去跟女傭湊堆,心中暗暗祈禱,希望別被嫌棄廚藝…
儲藏室不算太遠,武田陽子帶路,四人很快來到了地方。
不過,到得再快,江夏也還是沒來得及看清那只鬼。
只在剛進門的時候,看見屋角有幾道快到模糊的半透明身影,一閃就過去了。
雖然什么都沒看出來,但是這種速度…
江夏逐漸警覺,心里有了不妙的預感,腦中浮現出了八根毛茸茸的粗壯蛛腿,嘩啦嘩啦快速貼地移動。
給他帶路的陽子一回頭,就看到江夏正直勾勾盯著屋角,眼神凝重。
她疑惑地順著望去,看見墻角掛著一只小蜘蛛,它正順著絲線倒垂下來。
武田陽子以為自己懂了。
她收回視線,解釋道:“我們這里就是蜘蛛比較多,還好它們一般不會咬人,而且也不好驅趕,就一直留著了。”
服部平次聞言,也蹙眉看向了那一只掛在角落里的小蜘蛛。
“打死蜘蛛不吉利”的說法倒是經常聽說,但這里竟然連驅趕都不行…他想起來時的路上,武田勇三提到過的那個傳說,以及三具被吊起來的尸體,覺得這或許是一條線索。
服部平次問道:“聽說你們這里很崇拜蜘蛛大人?它都有什么特點?”
…如果死者死去的方式,和蜘蛛大人的某些習性有所重合,那武田家的這三起“上吊自殺”,人為痕跡就很重了——或許是有人故意模仿妖怪殺人。
武田陽子顯然也知道那一則流傳甚廣的傳說,她搖了搖頭:“倒不是崇拜…我們對蜘蛛大人的態度,更應該說是‘警惕’。”
說完,見三個年輕的客人都很感興趣地看著她,武田洋子回憶了一下:
“據說很久以前,這座山上住著一位貌若天仙的美人。她經常駐足路邊,叫住往來的旅人,柔聲問他們一些問題,比如——
‘您覺得這個世界上存在天堂嗎?’
‘那是什么樣的地方?’
‘想不想隨妾身一起去看看?’
“…旅人們往往會被她的美貌迷惑,點頭同意。然后就會被帶往森林深處,一去不返。
“有個傀儡師聽到這個傳聞,做了一個裝有自動裝置的等身傀儡,讓它在蜘蛛大人經常出沒的山道上來回逡巡,自己則躲起來查看情況。
“后來蜘蛛大人果然現身,她溫聲向傀儡詢問那三個問題。但傀儡始終沒有答話。
“漸漸的,那位披著白斗笠的美人雙眼變得猩紅,唇角開裂,手腳分成六只…她原地變成了一只巨大的丑陋蜘蛛,猙獰地撲向了不肯跟她說話的傀儡。”
丑陋,還巨大…
江夏聽到這,沒忍住像個挑剔的買家一樣,問了問蜘蛛的詳情:“…真的很丑?”
武田陽子一怔,想不明白江夏為什么要問這個。
但還是嚴謹回答:“是的。”
說完,感覺江夏不知為何好像有點失落,又忙補充:“不過,人形應該很好看。”
江夏點了點頭,心里卻想起了剛才那道嗖一下就消失了的鬼影。
跑得那么快,連長著一對翅膀的霧天狗和能在空氣中游泳的人魚都追不上,怎么可能是人形…
武田陽子見江夏沒再追問,清清嗓子繼續道:
“藏在附近的傀儡師見狀,從蜘蛛大人的美貌中清醒過來。他取出自己攜帶的火箭,不斷射向蜘蛛,大蜘蛛全身著火,慘叫著逃往森林深處,最終被燒死在自己的巢穴里。
“后來村民們聽說了這件事,害怕被死去的蜘蛛詛咒,于是在它的巢穴處蓋了一座小廟祭祀它。這座山也為了紀念傀儡師,而更名‘傀儡峰’。”
…好像也不是很嚇人。
遠山和葉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趣地比劃了一下:“如果這里的交通再方便一點,那座廟或許就能變成旅游景點了!”
“啊,這個…”武田陽子聽到這句話,有點尷尬:
“蜘蛛廟宇的話,現在其實已經沒有了——我公公去世后,信一大哥擴建用地,推平了那座廟,在原址上蓋了一間倉庫。
“倉庫竣工三年后,美沙和絹代大嫂就相繼在那間倉庫上吊自殺,兩人的尸體都很晚才被發現,身上落滿了蛛網…另外…”
武田陽子看了看旁邊,小聲說:“另外根岸先生雖然是死在儲藏室,不在傀儡倉庫,但他除了脖子上有繩套以外,身上也纏了很多釣線,看上去就像一根又一根的蛛絲…”
服部平次眼前一亮——就是這個!
三年前的兩個死者不好說,但根岸明雄死得那么獨特,身上纏著的那些釣線,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借“蜘蛛大人”的噱頭殺人…話說回來,剛才那個武田家主都跟江夏悄悄說了些什么?前面的“調查根岸明雄的死因”,他還能勉強聽見,但后來,兩個人的聲音就越來越小。
服部平次看向江夏,湊過去想問。
但這時,女傭和羅伯順路找了過來。
兩人敲了敲門,熱情招呼道:“準備好晚飯了。”
江夏見武田陽子征詢地看向他,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向門外,打算去吃完飯。
此時,他已經對儲藏室失去了興趣——破案的關鍵不在這,周圍又沒有鬼,不如先去吃點東西。
女傭準備了頗為豐盛的晚餐。
江夏找了個位置坐下,剛拿起筷子,腦中就忍不住浮現出了那個毒品過敏的組織干部,以及琴酒的提醒,動作略微一頓。
片刻后,他又若無其事地將筷子一伸,夾住了面前的炸魚。
…問題應該不大。
雖然前輩的教訓比較慘痛,但剛才,江夏為了以防萬一,把移速較慢,在抓鬼行動中幫不上忙的父母鬼丟到了女傭身上,讓它們幫忙盯著食水。
而從目前的反饋來看,餐點沒被做手腳,武田信一也始終沒有出現在廚房。
…想想也是,武田信一既然想盡快找出內鬼,那他就得保證他找來的偵探頭腦清醒、狀態正常。
而要是一照面,就先往菜里丟奇怪的藥物,他只會得到一個幫不上忙的累贅,這樣得不償失。
想通以后,江夏沒多少心理負擔地咬了一口酥脆金黃的炸魚。
對面,坐在武田陽子旁邊的兩個小蘿莉直勾勾地看著他。
看到這一幕,兩個小女孩同步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餐盤,而后略微一呆。
很快,她們轉向陽子,清脆的聲音充滿疑惑:“媽媽,為什么我們沒有魚?”
“魚是按照預定人數買的,所以…”武田陽子低聲解釋了一句,一邊夾起自己餐盤里的魚,“那媽媽的給你們。”
絹代大嫂上吊自盡后,家里的財務都歸武田信一掌管。
而武田信一在這些小事上異常節儉,多的食材一點也不肯買。
現在突然來了幾個不速之客,其他菜勻一勻倒是看不出來,但按人頭數分配的魚,就明顯不夠了。
武田陽子在幫忙盛飯的時候想了想,覺得肯定不能短了客人的吃食。
所以她就把兩份沒有魚的飯菜,分給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她覺得小孩們吃起飯來喜歡走神,應該發現不了。
沒想到這一次,兩個小機靈鬼竟然一下就注意到了…
江夏聽到對面那一桌的動靜、感受到兩個小女孩眼饞的注視,再想起自己剛才夾起魚時,兩個蘿莉隨著他的筷子尖轉動的目光,嚼魚的動作不太明顯地一停。
…總感覺此處有他的鍋。
不過吃都吃了…江夏看了一眼剩下的半條小魚,毫無負擔地咔擦將它也咬進嘴里,嚼嚼嚼。
然后在兩道幽怨目光的注視下擦擦嘴,中途離席,去了洗手間。
分魚這種小事,還是讓武田陽子自己解決吧…名偵探有其他要做的事。
比如去看看他剛到手的新鬼。
——沒錯,吃了一會兒飯之后,鬼們那里終于傳來了消息。
它們按住了那只跑起來飛快的新鬼。
江夏轉過兩道彎,進到空無一人的洗手間。
然后在洗手池上看到了那只經過一番圍追堵截,終于落進包圍圈的鬼。
——人魚、霧天狗、宮野明美和小白正好占據了四個邊,把一只半透明的東西團圍住。
江夏走近看了一眼。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看到一只毛茸茸大蜘蛛的準備。
沒想到現在這只行動如風的鬼停下來后,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只戴著斗笠的漂亮鬼胎。
雖然被衣物遮擋的地方比較多,但它露出來的部位和大致輪廓,卻是完完全全的Q版人形,沒有什么奇怪的八只眼八條腿之類的東西。
江夏暗暗松了一口氣。
察覺到周圍并沒有人,他試探著開口:“絹代夫人?”
這是武田信一妻子的名字。
漂亮新鬼抬頭看了他一眼,籠著袖口,重新低下頭。
它似乎對這個稱呼有反應,但看上去不太像本人…嗯,先試試另一個名字。
江夏又喊:“美沙小姐?”
這一次,新鬼很明顯地一頓。
然后她慢慢抬起一截寬大的袖口,遮住面龐,優雅地挪著小碎步轉了180°,背對著江夏,一副沒臉見人的模樣。
江夏:“…”
叫“美沙”反應更大,看來應該是她…不,也不一定。或許是絹代夫人聽到“美沙”,想起她找小叔子生孩子的騷操作,覺得難堪,才不想見人…
叫名字果然不是什么好的辨識方法。
江夏干脆伸手戳了戳它。
他能在和野生鬼胎直接接觸的時候,感應到鬼的大致執念。
而有執念、并想解決掉執念的鬼,才最好拐——通常,還有一些機靈的鬼們會本能地明白靈媒師的能力所在,主動向靈媒師求助。
跑得很快的漂亮新鬼被江夏一戳,下意識地又想跑。
但不知道是攔在面前的人魚太兇,還是她感覺到了江夏能幫她做一些事,最終,它挪動的腳步又停了下來。
江夏審視著它的反應:很好,看起來能正常溝通。
于是熟練地進入交易流程:
“你有什么愿望嗎?我可以幫你實現,只要你愿意能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比如賣身給辛勤的靈媒師。
她不僅在勸架時被武田信一一把推到柱子上,撞得破相。更是從“父親”口中得知了當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