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榆再怎么不滿,也拿李云心沒有什么辦法。
他本來就不擅長動腦子。
讓他直說,他卻又拉不下臉,舍不下孝順的名頭。
所以,就只好一個人在那兒生悶氣。
李云心明面上,好像怕他怕得溜溜的。實際上只不過是戲精上身,演得過癮罷了。
見他生氣,從來都是躲得遠遠地,壓根兒就不往他身邊湊。
讓他就算想找茬收拾那丫頭一頓,都找不到機會。
都怨馮氏那個喪門星,怎么就生出這么個孽障出來!
李榆收拾不著李云心,就想把火氣往馮氏身上撒。
馮氏不知李榆又犯了橫病,還以為他心情不好,還勸他呢:
“當家的,你也少吃一口煙吧!這東西吃得多了,嗓子里干干癢癢的,咳嗽都多了不少。還容易多吐痰。”
馮氏是一片好心,誰料到卻正好被李榆揪住了話茬:
“你竟然敢嫌棄我吃煙?你竟然還敢嫌棄我吐痰多了?”
一邊說著,一邊把煙袋鍋兒往桌子上一磕,抬起一只腳,抄起來鞋底子來,就追著馮氏要打。
馮氏見了這熟悉的動作,頓時知道大事不好。
連鞋子都沒穿,光著兩只腳,就急急地往外頭跑:
“救命,救命呀——”
要說這馮氏,倒還真是比從前進步了不少。
以前她被打了只會哭。
現在竟然也會跑了,不但會跑,還會喊救命了。
老李家男女老少一大家子人呢。
見她這樣跑出來,誰還能無動于衷,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打不成?
若是他們兩口子,關起門來在屋里打架,外人再怎么不落忍,也不好破門而入。
畢竟這是人家自己家的事兒。
但這人都跑到你跟前來了,再怎么沒心沒肺,不也得攔上一攔?
眾人急忙攔住了李榆,馮氏撲到喬細妹跟前就開始哭,喬細妹頓時就覺得頭大如斗:
“老三家的,莫哭,莫哭,看我怎么罵老三,啊!”
馮氏抽抽搭搭地躲在了喬細妹身后,喬細妹便問李榆:
“你這是怎地了,又沖著你媳婦兒發什么邪火?”
李榆自知理虧,只梗著脖子悶聲不吭。
喬細妹懶得看他那副楞登模樣,拎著個雞毛撣子,指著鼻子數落了他一頓:
“你瞅瞅你家這幾個孩子,多水靈周正!
個頂個的孝順懂事,勤快能干!
你說說還有什么不知足的!一天到晚地,瞎鬧騰什么?
非得把這個家鬧散了,你才滿意是不是?”
李景福也接過了話茬:
“老四,你看看,現在這個家里,就你最沒正事兒!”
李榆簡直要出離憤怒了:“我怎么沒正事兒了?”
李景福比他聲音還大:
“你見過哪個有正事兒的,不緊著往家里摟錢?
你見過哪個有正事兒的,見天兒的在家閑得五脊六獸的!
實在閑著沒事兒干了,就天天擱家里打老婆?!”
李云心差一點笑出聲來,不過硬是咬著腮幫子忍住了。
但李希明卻一點面子都沒給李榆這個做四伯的留,“撲哧”一聲兒就笑了出來。
李榆氣得口不擇言,沖著陳氏就發作起來了:
“陳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管管!瞅瞅你把你兒子慣得都啥樣了?!”
陳氏眼皮都沒撩,一邊看著自己的手指甲上精致的蔻丹,一邊涼涼地回擊:
“嗯,是該管管了。我們明哥兒,在這方面那可真是拍著馬都追不上他四伯。”
“哈哈哈哈…”
聽了這話,老李家一大家子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忍不住了。絲毫不顧李榆的黑臉,哈哈大笑起來。
哄笑聲此起彼伏,尤其以李柳、李松、聶氏、王氏這四個人,笑得最大聲。
李桐今兒個輪值不在家,但陳氏可不是好惹的。
李榆懟誰不好,竟然敢挑戰陳氏!被當場反懟回來,那可真是再正常也沒有了。
這樣笑了一場,李景福和喬細妹也說不下去了。
李榆都這個歲數了,已經長歪了的樹杈,看來多半是扳不回來了。
老兩口兒有些郁悶地吐了口長氣。正準備要像往常那樣,懶懶地揮揮手把李榆攆走,突然感覺自己的衣襟,被拽了兩下。
順著那力道一看,原來是李云心,正在一臉焦急地看著他們。
老兩口兒忽然就明白了李云心臉上的擔心。彼此對視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
喬細妹鄭重其事地囑咐了李榆一句:
“老四,你今兒個記住了,娘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了。
今后若是再打你媳婦兒,娘不管是誰的錯,都要把你李榆這個人,逐出我們老李家的家門。到時候你找誰說情,都不好使,你給我記住了!
你大可以試試,看我這話,好使不好使!”
李榆悚然一驚。
喬細妹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想必是動了真怒了。
他只是想打馮氏,可這不是還沒打著呢嗎?娘怎么就生了這么大的氣?
李榆想不明白,但他知道,喬細妹既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了口,哪怕是為了面子,也絕對會說到做到。
從今以后,他怕是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打馮氏了。
馮氏已經喜極而泣,嗚嗚地哭了起來:
“嗚嗚…娘,娘你真是太好了!謝謝娘為媳婦兒做主!嗚嗚…”
喬細妹按了兩下自己的太陽穴,讓馮氏趕緊走:
“馮氏啊,你若是想讓我多活幾年,就千萬莫在我眼前哭了。
我一聽見你這哭聲兒啊,就感覺這腦子里跟有好多根針在扎似的。疼得我連話都不想說。
你要還想留著我這條老命給你做主,就千萬莫要再哭了!”
馮氏不好意思地收了眼淚,哽咽的聲音卻壓不住,她使勁兒捂著嘴,把臉憋得通紅。
喬細妹看了更覺得頭大:
“你們趕緊都散了吧。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咋地,這是收完了糧食,眼里就沒活兒了呀?”
眾人紛紛訕笑道:“那哪能呢。”便一哄而散。
大家伙兒都去干活兒了,唯獨陳氏,離開片刻又回轉了來。
手里拿了個圓滾滾的窄口大肚細瓷罐子,里面裝了滿滿一罐黑褐色的藥泥。
陳氏揭開蓋子給喬細妹看了一眼,又把蓋子蓋上了:
“娘,這是老五專程找人求的方子,給你配的藥膏。
據說這頭疼的時候,只要往太陽穴那里,抹上一點兒,就這么黃豆粒大的一塊兒,攤平了抹勻了,就能管好久呢。
這是老五的一番心意。娘你就試試看唄。”
陳氏竟然孝順起來了!
別說喬細妹和李景福了,就連李云心都覺得有些驚訝。
也許,這個一貫我行我素的五嬸兒,只是為人比較自我,并不是缺乏對婆母的孝心。
陳氏對他們驚訝的表情不以為意。
說完了話,就把手里的藥膏罐子塞到喬細妹手里,自己便施施然地轉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