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去于家的校場練箭的時候,托了紅棗,把自己的信帶給了于青梅。
圓圓胖胖的紅棗,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明明這小丫頭可以直接登堂入室去找二娘子的,但也不知是怎么了,這兩年這倆人就喜歡互相寫信玩兒。
不光寫信呢,有時候她倆還喜歡下帖子約會呢。
你說二娘子又不喜歡在鎮上住,一天到晚就在別莊這里窩著。兩家之間的距離,駕車用不了一刻鐘,走路用不上小半個時辰…
這倆人還天天樂此不疲,倒是把他們這些伺候的人,腿兒都快溜細了!
李云心看著紅棗腦門上冒出來的黑色小字,忍不住笑了:
“腿兒細點兒好,省得餓飯了。”
前些日子紅棗被白桃開玩笑地嘲諷了一回,說她“臉蛋圓圓的像是個球”。
紅棗就怒了,一直嚷嚷著要減肥。
還實打實地餓過兩回飯。不過餓飯之后的結果是,意志力用光,下一頓吃得更多。
此時,竟然被李云心“看破”了心底的吐槽,紅棗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李娘子也跟白桃學壞了!”
一擰身子就走了,好在沒忘了李云心的那封信。
于青梅在家里正無聊,聽見李云心來信了,忙拆開了看。
看著看著,她喜悅的神情就變得嚴肅起來。
紅棗在一旁見了,頓時忍不住有些驚訝,二娘子很少露出這樣子的表情來的。
莫非那李娘子提了什么過分的要求,讓二娘子為難了?
或者是這兩人真的有了嫌隙,開始拌嘴了?
于青梅一抬頭,把紅棗的臉色和眼神看了個正著。紅棗又一次紅了臉,剛要說話,于青梅就把信遞給了紅棗:
“紅棗,你來看看。”
紅棗懵了:“我?”
于青梅笑道:“對呀,就是你。你來看看。”
紅棗接過了信紙,片刻后,她一臉驚訝地抬起了頭:
“李家小娘子,可真不是一般人哪!”
于青梅悠悠地嘆息了一聲兒:
“誰說不是呢!
從她跟我說要學箭術開始,到現在,足足三年多的時間了,硬是一天都沒有斷過。
就這份兒心勁兒,一般人誰比得上?”
于青梅沒說的是,李云心日常隨身佩的,是一張一石半的弓。但自打去年臘月初一開始,她已經在練三石的弓了。
而且,除了煉箭術,李云心一直在練爬山和長跑。
之前于青梅還跟著一塊兒練過一段,后來被來教她宮規禮儀的“教養姑姑”給喊停了。
李云心的個子,又躥高了一截兒,身材骨肉勻停,目前已經看不出之前那個矮墩墩的鄉村小丫頭的舊時模樣。
反而比較像是武將人家的姑娘,渾身上下天然帶著一種颯爽之氣。
于青梅仔細回憶了下自己接觸過的李家人。
四房一家子除了那對不靠譜的父母和那個最小的李希杰,其它幾個孩子,幾乎個個聰明伶俐,性格又好。
但,李云柔的心靈手巧,李希賢的大方沉穩,這都是所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算得上是正常孩子的正常表現。
李云舒更為古靈精怪一點,但大方向上,依然沒有離了格。
唯一例外的,還是這個李云心。
她最大的不同,大概便是那份天馬行空吧。
她的想法,總是出人意料。
比如說,摔倒打橫的紡車,其實很多人都見過,但李云心卻因為這個,想到了可以在那上頭多加幾個紡錘。
比如說,甜菜疙瘩能吃出甜味來,人人都知道,但李云心卻因為這個,想到了可以把那玩意兒煉制成糖霜。
再比如說,貧寒人家的小娘子,多半從小就開始做力所能及的活計了,很少有人想到,要讓她們識字,學打算盤,甚至是學種田。
說起來種田,往往都是祖輩上怎么種,后人就怎么種。很少有人想到要怎么改進堆肥的法子、怎么改進除蟲的法子,怎么改進耕田的法子…
李云心竟然想到,要辦一所女學。
這個想法,于青梅既覺得很意外,又覺得很自然。
而且,她也有種躍躍欲試的沖動。
當下,于青梅就給李云心回了信,確切地說是一張邀請李云心來找她玩的帖子:
“園中梨花正好,可否小酌一杯?”
李云心高高興興地來了,倆人就著梨花,還喝了一回梨花酒。
李云心和于青梅打著賞花看景之類的借口小聚了好幾回。
每回小聚,都要討論一下辦女學的事兒,但對女學的章程,卻一直沒有得出來一個大家都滿意的版本。
第三回討論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五月初。家家戶戶都開始籌備端午節了。
李家卻又一次成了靠山屯八卦的焦點。
五房的陳氏,曾經給裴英提過,她娘家那邊,有個做小地主家庭的獨養女兒,看中了李希義,托了她從中牽線搭橋。
這兩人一個嬸娘、一個嫂子,直接就做了主,安排了一場相看。
孰料,那小娘子,對李希義是怎么看怎么滿意。
李希義卻全程一直面無表情。
過后裴英問他的意思,他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拒絕就拒絕了吧。裴英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那小地主家里,十分寵愛女兒。把個好端端的小娘子,生生養得,像個小兒郎一般粗壯。
若不是娶不上媳婦兒的男人,哪個不想娶個自己瞅著順眼的?
李希義對這件事兒的反應,似乎有點兒大。
他不只是拒絕而已,甚至都不愿再頻繁地到那個屯子去賣豆腐了。總是不辭勞苦地在其它村鎮輪轉,直到別處都輪轉過了兩三遍了,才會再到那個屯子去跑一趟。
李希仁正想跟李希義聊聊這個事兒呢。
李希義卻主動跟裴英提起想要成親,說他已經看中了一個適合的女人。
裴英問了情況,頓時覺得頭大無比。
李希義看中了三合村的一個小寡婦。那小寡婦模樣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但人人都傳說她命不好,克死了相公。
裴英覺得,李希義若是娶了她回來,旁人一準得暗地里戳自己的脊梁骨,罵自己沒安好心,想把兄弟克死。
那小寡婦十五歲上,便嫁到了三合村趙鐵牛家。
趙鐵牛人如其名,體壯如牛。成親的時候,剛滿十八歲。成親之前的十八年,連個頭疼腦熱都沒有過。
但自打兩人成了親,不過兩年多的功夫,這鐵打一樣的漢子,竟然得了區區一場風寒,就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