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哧溜”一下穿過人群,躲到了喬細妹身后,既不喊爹,也不求饒,只繞著喬細妹,腳步靈活地兜圈子,嘴里還清亮響脆地高聲喊著:“救命呀!”
李榆怒吼:“有種你別躲!”
李云心嘿嘿笑:“我沒種!”
來老李家看熱鬧看新鮮的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李榆更生氣了,啪地一甩手,把鞋底子沖著李云心砸了過去。
李云心利落地躲了,鞋底子落了空,“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現場靜了一靜。
喬細妹的臉色也變得鐵青:
“一個個地都不讓人省心!”
她先一把扭住李云心的耳朵,給了她一個腦瓜崩兒:
“剛吃上幾天飽飯哪,就敢這么得瑟?!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又指了指李榆:“多大個人了,行事還這么沒輕沒重的?自己去祠堂罰跪!”
李榆梗著脖子不樂意:
“娘,你咋又明晃晃地偏袒心姐兒?她這樣敗家,我這當爹的,還不能說她兩句,打她兩巴掌了?”
老太太喬細妹呵斥道:
“心姐兒敗家一回,就敗回來十兩銀子。你要有這本事,我也讓你敗家。哪怕讓你天天敗家都成。你有這本事嗎?”
李榆的臉漲得通紅。他除了跟著自家爹李景福下地種田,農閑時候跟著兄弟出門打打短工,壓根就沒有什么賺錢的門路。
喬細妹這樣說,簡直就是在打他的臉。尤其是還當著這么多相鄰的面!
然而,孝順兒子的人設不能崩。
李榆憤怒了半晌,鼻子眼兒里噴出來的火氣都快把他的臉給烤熟了,卻還是轉過身,大步流星地沖進了祠堂。
看熱鬧的村里人這才開始七嘴八舌地勸喬細妹:
“孩子大了,可不能這樣教訓了。就算要說,也得委婉點,和緩點兒啊。”
“就是,就是,李嬸子,這榆哥兒都多大歲數了!就算他再怎么不對,寧可讓心姐兒受點兒委屈,也不能讓他這當爹的沒面子啊…”
“誒,他四妗子,快給我說說,心姐兒啥功夫賺了十兩銀子了?”
“我也納悶兒呢!這心姐兒既賺了銀子,李家老四為啥急吼吼地要打她?莫不是這銀子——”
“嗨!你們來的晚不知道,我剛才就在這,看得真真兒的!是這么回事兒…”
圍觀群眾迅速歪了樓,喬細妹看著嘟著嘴、覺得自己有點兒委屈的李云心,恨鐵不成鋼地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腦門兒,壓低了嗓子說道:
“奶原本打算給你們都裁一套過年穿的新衣裳的,知道為啥沒裁不?
你這么一得瑟,我還低調個什么勁兒?
前頭那些孫子不都白裝了?”
李云心恍然大悟,李榆生氣是為啥,姑且不去管他,但喬細妹生氣,是因為她太張揚了。請了木匠師傅給孩子們做玩具!
這要不是錢多了燒的,誰家能這樣干?簡直就是把李家人架在了火上烤啊!
李云心這下子真有點兒不開心了。
她確實有了不少錢,但她的錢財,相當大的一部分,暫且還不能過了明路。
但是手里有錢,這心態就不一樣了。
換了個普通莊戶人家的小娘子,就算想到要給孩子們做些玩具做禮物,怕是也不會做這種招人眼目的大件兒。
拿帕子疊個小老鼠什么的也就罷了。最多再縫幾個圓滾滾的卡通抱枕之類的…
哪有人會想到把自家院子搞成游樂場啊!
雖然只是個街道辦托兒所水平的簡化版…那也太招搖了!
自己這回還是輕率了。
見李云心臊眉耷拉眼地,似是知道自己錯了,喬細妹也就不再收拾她,轉而揚起了個笑臉兒,對上了人群:
“家里孩子淘氣,讓大家伙兒見笑了。”
看熱鬧的相鄰也忙應和著,順著喬細妹的話茬接了下去:
“沒有沒有。”
“不至于,不至于!”
“哪能呢,這孩子多好!我要有個這樣的孫女,做夢都能笑醒!”
“那啥,家里頭還忙著,我就先回去了!細妹啊,別跟老姐姐外道,有啥事兒吱一聲啊!”
“李嬸子,有啥事兒您說話。鄉里鄉親的,誰還好意思不幫把手咋地?”
“李大嫂,我就走了,家里這晌午飯還沒做呢。”
人群紛紛散去,除了小娃娃們,一個個都戀戀不舍地留了下來。他們的眼珠子一直黏在那些稀奇古怪的設施上頭,下不來了。
走在最后的,是劉二牛的奶奶:
“弟妹,俺們家今兒個下晌殺年豬,晚上過來吃殺豬菜哈!”
劉二牛家也跟老李家一樣,人口多、種的田也多。老劉家的女人也都很能干,辛辛苦苦地打豬草、去鎮上的酒樓收泔水,喂了差不多三頭豬。
一開始老劉家其實是養了五頭豬,但中途為了兵役的事情,實在舍不得家里人去受罪,卻又弄不出現錢,只好把那半大的豬仔,往鎮上的酒樓賣了兩頭。
今年秋天,老劉家將糧食賣給了于老爺家之后,又往鎮上的酒樓賣了兩頭大肥豬。
最后只留了一頭最肥最壯的,留給自家人過年時候吃用。
原來,劉家殺年豬的日子,就定在了今天。
喬細妹想了想,決定再過兩天,就把自家的豬也宰了。
靠山屯家家戶戶都惦記著養豬,只是有些人家養得起來,有些人家養不起來。
所以到了年根底下殺年豬的時候,村里總有些人家,要跟有年豬可以殺的人家,打個招呼要割幾斤肉,預備過年的時候包餃子。
往常若有了殺年豬這樣的熱鬧,村里的小娃娃們,第一時間肯定要沖過去看熱鬧的。但這一回,因為李云心折騰出來的“游樂園”,導致孩子們都舍不得走。
聽說老劉家要殺豬,也沒有誰樂意動彈。
他們寧可在寒風中乖乖地排著隊,聽著李云舒得意洋洋地發號施令、指手畫腳,也不愿意錯過這玩樂的機會。
李云心看著李云舒和李希杰那笑成了花兒的小臉,就覺得心里暖融融的。
再瞅瞅二房的道哥兒、德哥兒、三房的芳姐兒、嬌姐兒,還有五房的明哥兒,各個都滿臉的喜氣洋洋。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散發著歡快和得意。
就忍不住打從心里覺得:自己這回,雖然挨了訓、耳朵被扭得生疼、又挨了個結結實實的腦瓜崩兒,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