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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2 故人紛沓來

熊貓書庫    星球上的完美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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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晏氣憤地爬在炮樓頂上,將青藤小心翼翼地捋上來,讓青藤攀援出一個好看的造型。它歇一歇,轉頭望,看見空腔那壯大個在遠處的田野里彎著腰。

  田間管理流程雖然不用商晏親自去執行了,但它芯里有譜。空腔在間苗呢。

  也行,粗活有機器干了。

  且慢,這是粗中有細的活呢,商晏不禁擔心空腔的大腳丫子踩壞剛剛才破土發芽的小苗,這階段條壟間距也細窄,那大家伙一腳下去,今夏的收成可要去一半。

  商晏知道,這么學人類的語言風格打比方,是叫夸張。但誰叫空腔干啥活都要夫人陪呢。它必須羨慕嫉妒恨。

  空腔端著那傻樣兒,就會討夫人歡喜。

  瞅瞅,空腔去干點粗活,它留家里還給空腔打理住屋呢。前陣兒,先生裝飾主樓時,順便在后進房子兩邊各修了兩棟炮樓。空腔悶不吭聲地去住了一棟。

  商晏進去看過,里頭可高敞了。

  還有一棟是留給紅果的。商晏爬在空腔的炮樓頂,想了想,得咧,下午幫紅果那家伙也裝飾一下吧,免得哪天回來住一宿,看見空腔的屋外有藤,它沒有。作為大管家,小弟們的福利待遇,必須一碗水端平。

  現在就數商晏自個的屋最矮了,但商晏的屋居中,兩旁可都是家里的工具房、儲糧倉、廚房、庫房,門禁都在它手里,重要著呢。

  商晏瞧瞧日頭,夫人該吃午餐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先生在外頭用工作餐,可也每頓都來和夫人交流餐食呢,它可不敢大意。

  它朝空腔的方向大力揮揮手,滋溜竄下地。等它將夫人的午餐準備好,轉出后院,就見空腔大踏步地踩著田野里的綠苗尖,向家的方向跳來。

  商晏連忙一看田間反饋,沒反饋…嗯,一株都沒踩實。

  顯擺你會凌虛飛渡么。商晏哼一聲,那么大個子了,還愛調皮。

  它把剛繞上青藤的炮樓的進口打開著,但心里可沒指望空腔能從這門規規矩矩地進來,果然,空腔一到河邊,就一扭身,嗖地彈起來。

  商晏仰起頭,視線跟著空腔在半空中劃過的軌跡,再跟著一扭頭,終于看見空腔像個小炮彈一樣砸進自家的中庭大院里。

  它飛快反身,穿過廚房,正見它的夫人款款走上云青石的廊階,那大家伙已經垂手垂腳立好,一臉憨樣。

  “夫人,該用午餐了。”商晏向緋縭一躬腰。

  哼,幸虧沒摔著夫人,且繞過你一回。商晏偷隙朝空腔瞪一眼,連忙陪著她進廚房。

  這會兒,它就可以接著陪在夫人左右了。因為,每當下午,可憐的大家伙通常會被再次分解,商晏心想,下午它在紅果的屋頂上扯藤,就可以居高臨下地看著空腔被夫人敲打啦。

  下午,果然空腔又碎了一地,商晏樂呵呵地騎著炮樓,遠眺風景。

  哎呦,它眼睛一瞇,它家來客了。一輛車在它家空域外面徘徊。

  先生和夫人歸家有兩月了,來訪的客人雖然比起先少了,但還是時不時有。

  客人中,有兩位曾經讓商晏感覺到特別。

  一位是叫盛蔚的先生,一個人來的,沒攜家眷,沒帶瓜果,帶了好大一束愛情花,來了喝兩口茶,就拿出紙質文件和先生嘀嘀咕咕的,先生對人家挺好,親自送出大門不說,吹著夜風還送到車邊,又嘀嘀咕咕一陣,目送人家車走。

  一位是叫春遠照的先生,也是一個人來的,好吃好喝帶了不少。本來商晏接待的客人多,對春遠照也沒特別留意,誰知這位春先生后來又上門。

  要知道,先生上班后,還來看過一趟又一趟的,都是鳳花兒華婧那些大嫂。春先生是始臨醫院的人,雖然商晏的管家系統里沒有收到家里人的特殊健康關懷計劃,但他態度很和善,每回都帶點好吃的,商檀安也交代過商晏,春遠照上門,要好好接待著。商晏就記著了。

  對于來過的客人的車樣,商晏都有記錄。但顯然,這位客人的車子,它不熟。

  之前沒來過的新客人。

  商晏看見夫人從院里地上站起來,朝它招招手。它早就靈巧地落到地面。

  “先生的同事來了。端一杯茶到前面小客廳。”

  “下午好…嫂子。”

  “下午好。”

  越謙塵望著緋縭,她溫婉地請他入座。

  “檀安不在,上班去了。越先生你要不要聯絡他?”

  “我知道商督長到始臨上班去了,”越謙塵有點忙亂地解釋,“我今天剛好到沃沃的卡衣貝營地辦事,順路過來探望一下嫂子。”

  “謝謝。”

  越謙塵接觸到緋縭的視線,伸手無意識地拿起了茶杯,端到嘴邊,忽覺不妥,連忙又放下,臉上露出尷尬之色。

  “你…還好嗎?”他問道。頓一下,又補充道,“聽說嫂子在家里休養,早就應該來看望嫂子,不過,工作忙,一拖拖到現在。”

  “越先生客氣了,謝謝你。我很好。”

  越謙塵望過去,緋縭淺笑著陪坐在一旁,頭發挽了一個髻,眉目明凈婉約,客氣地請他喝茶。

  前些年,緋縭回去治病的消息就隱隱傳著,尤其是商檀安也跟著離開羅望之后,傳言更甚。

  這次商檀安攜緋縭回歸羅望,多少朋友鄰居探望,他二人也不相瞞,說是治完病回來了。

  探望過的人都說她大病一場,人顯得虛弱很多,暫時在家養著。越謙塵是知道緋縭得了失感癥的,當年從晏青衿處探聽到,此后幾年渺無音訊,只有模糊不清的傳言。

  他端詳兩眼,不知她這樣靜養著,是否代表仍未大好。

  聽說她前塵往事悉數遺忘,不知想起了多少。

  “我…也在東臨研究院念過書。”他看著緋縭。

  “哦。”緋縭微有詫異,點點頭。

  越謙塵見她這樣,一時間默然。“你…大概沒有印象了。”

  他看著這間小客廳,窗明幾凈,到處是軟墊,桌幾上斜插著鮮花,他第一次來,也坐在這間,那是羅望四年。屋中布置與以前自然不一樣了,人間事也似乎變了許多。

  “東臨…”越謙塵低低嘆著,收回視線,朝緋縭輕輕地一笑,“讀書時有很多趣事,哦,我和商督長在東臨時就是好朋友,你知道嗎?”

  緋縭搖頭:“我不管檀安在外面的交往的。檀安舊時的事,我更不記也不管的。”

  越謙塵一怔,良久道:“其實過去的事用不著記太清楚,不是說活在當下嗎。”

  他微微斂眸,忽然道:“就比如我,以前追過一個女孩,那時候覺得她漂亮得舉世無雙…”

  他停一下,望著緋縭。“其實也不是,只是自己走不出那個圈。或者說,一個時期有一個時期的感覺,不,眼界。”

  “哦。”

  “我記得我終于鼓足勇氣去請她吃飯,那時候我挺窮,也沒指望著真去高攀她,就只是想臨走前一起吃個飯,為我的單戀留個善終吧,結果她拒絕了。她走的那天,我看著她走,心想我一定要混出點樣子,有一天讓她看見,讓她后悔可惜。”

  緋縭瞪出眼睛,微張嘴巴,上下打量越謙塵足有三四遍,半晌才拖著長尾音“哦”了一聲,遲疑問道:“越先生,你說這樣的事給我聽,不要緊吧?”

  越謙塵可能不知怎么接,沒應聲。

  “我是說,這屬于青春疼痛期的事吧。”緋縭不好意思地笑,但看得出來,她很想理解。

  “有些人,嗯,因為在某種特定的情境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說了一件事,事后又后悔得不得了。你要我發誓不說出去嗎?”她輕聲說道,神情有些緊張,又有些鄭重。好像越謙塵馬上就要后悔,然后惱羞成怒似的。

  越謙塵不由偏轉視線,看著茶杯,臉燙起來。

  緋縭屏氣再等片刻,見他沒說下去,便以為故事告一段落了,她很禮貌地不作評價。

  “我現在…也算還好吧,”越謙塵沉默了一段時間,突然又開口,再望著她,搖頭笑,“回頭想,覺得自己挺傻的。”

  緋縭等了好幾個片刻,聽出來似乎是一句總結。她吁了口氣,見越謙塵仍好端端地坐著,既不喝茶,也不走。

  她想了想,便接了一句:“越先生,結尾了嗎?”

  “什么?”越謙塵有點怔。

  緋縭實在覺得這一頓一卡的講故事節奏可差勁,可又沒有別的話題,便只好順著這個話題提點道:“好像還差點什么。”

  “一般講這類事,都會感謝那姑娘。”

  “除了回首往事云淡風輕外,一般人還要這樣說,”她側頭想了想,清咳一聲,“其實真論起來,我還要感謝那個女孩子,幸虧有她當初的無視,我才自此奮發圖強,到如今功成名就,我真心地感謝她。”

  “我是從故事套路里聽來的,很多故事都這樣講的。”她誠懇平實地添了一句。

  越謙塵愕然地注視她,片刻后笑道:“她沒有這么大的能量,我的努力是為自己。”

  “我也是看了很久才看明白…”越謙塵好像自言自語,“人和人之間有氣場,哪怕在同一片地方,有些人靠近,總是靠不近,有些人會很融洽,并不是誰的錯。”

  “哦。”緋縭想想,表示贊同,“很有哲理。哦,越先生喝茶。”

  越謙塵告辭離開,走到車邊,回頭再望,看見緋縭正要跨進門內,此際也回眸望了他一眼。他駐足不動,她也持續扭著頭,舉止間仿佛有些疑惑。

  “越先生,忘了什么嗎?”

  他吐了一口氣,大步轉回去。

  “晏緋縭。”

  “嗯?”緋縭也轉過身來,等著聽。

  越謙塵被她盯著,發現他一緊張就順手撓頭的小動作差點又犯了,不過還好,他沒有撓頭。

  “我想說,我實際上沒有功成名就。”

  這句話說出來,他忽然覺得他的胸口舒暢了。

  緋縭眨了眨眼。“哦…那還有待努力奮斗,”她琢磨著是這個意思吧,遂道,“奮斗是好事。我們大家都要奮斗。”

  “晏緋縭,等檀安回來,你能告訴他嗎?”越謙塵綻開笑容,“我來過。越謙塵,你知道怎么寫我的名字吧?越過的越,謙虛的謙,塵土的塵。”

  “越過的越,謙虛的謙,塵土的塵。”緋縭重復道。

  “是的。”越謙塵笑道,聲音像從胸腔里自動涌出來的,“你告訴他,有一些水葵的數據,我會處理掉。”

  “水葵?”

  “你記得嗎?水葵。”

  “水葵怎么了?”

  “沒怎么,你只要告訴檀安,水葵的數據,沒有了。”

  “檀安需要水葵的數據?”緋縭奇道,微微蹙眉,“越先生,我不太明白,怕耽誤事,你能自己跟他說嗎?他上班時如果不方便接視訊,下午茶歇時一定會有空的。”

  因為茶歇時,檀安都會走出辦公室,和她聊天呢。她可以把這時段讓出來。

  “好,我自己跟他說水葵的事。”越謙塵頷首。

  他走出兩步,再次回過頭來:“晏緋縭…”

  他停了停,張了張嘴,不知說什么才最妥當。她的眼神耐心地等他擬好詞,雖然可以看出來,她很莫名其妙,大概在心底尋思著他怎么還不走。

  “你不在的時候,檀安過得很不容易。”越謙塵吸口氣,繼續道,“現在他好多了,我真替你們高興。”

  “…謝謝。”

  “你進去吧,多保重身體。檀安對我有點小意見,你最好等他心情不錯的時候再說我來過的事。還有,”他揮揮手,“你問問他,什么時候我可以請你們倆一道吃頓飯?”

  緋縭望著越謙塵步履輕快地離去,再想著他來的時候可沒有那么輕快,一臉沉凝的,懷的舊也是怪怪的。

  原來如此。她忖道。

  那天晚上,商檀安給越謙塵撥來視訊。

  這是幾年里,在非工作時段,他第一次主動聯絡越謙塵。

  “…我知道了。”他黑黝黝的眼睛隔著投影屏望住越謙塵。

  兩人就這么望了一會兒。商檀安掛了視訊。

  越謙塵坐了半晌。

  事情沒有做過,和做過,終究是不一樣的吧。他低低喟嘆,起身洗漱睡覺。

  從那天起,越謙塵好像覺得解放了自己。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撓頭或不撓頭的小動作,再也不會事后暗自懊惱分析。偶爾,他也會想到緋縭,坐在桌邊茶氣裊裊中那種純凈安然的神情,會羞愧一下,懷疑自己是因為她退回到了那樣虛靜的狀態,他才得以和她扯平的。

  以前他只要試圖回憶她的樣子,在腦海中便是她不聲不響冷漠的臉,永遠微抬下巴。這是他給她擬出的形象,還是她曾經真有過的形象,時日太久,他竟已經分辨不清,但當年的晏緋縭三個字,在他心中真是固著那形象。

  她…受了很多磨難。

  越謙塵羞愧,覺得自己不夠強大,只能在別人的磨難之后,自己才跟著有所開悟。

  但無論如何,他終于對自己心平氣和了。他慢慢適應著更為開放的自己。

  他將祝福她,和他的朋友。

  真是太遺憾了,他和檀安原是好朋友,一起熬夜兼職一起吐槽的好朋友,人不可能再找到那個年歲里的朋友。他們也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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