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大陸的冬天已經來臨。
送回先進代表團的初岫一號艦隊在始臨高地的航空港內完成了行前保養,即將返回聯盟。
商檀安走下艦橋,風從四周吹來,他眼角一縮,望向前面。
艦橋出口端外三四米,始臨高地的總防衛長蘄長恭站在風里。
“商司長,我聽說你今天到航空港巡查機器人,正好有點羅機訓練的事務要請教。”蘄長恭看著商檀安走近。
“哦,好。”商檀安停在他面前,點點頭,“蘄衛長撥個視訊就好了,外面還挺冷的。”
蘄長恭輕聲笑:“我也正好有事過來航空港。外面是有點冷,去我們營堡吧。”
商檀安瞅一眼蘄長恭:“好。”
蘄長恭倒了一杯熱飲。
窗外,士兵操練的呼喝聲遠遠傳來。
“這里簡陋了。”他將熱飲遞給商檀安。
“哪里,開闊。”商檀安接過熱飲,客氣道了一聲謝謝。他的目光從窗外青灰色的天空收回,輕閑地掃掠一眼室內。
這是蘄長恭在木拉拉大營堡的總防衛長辦公室,營堡最高層,可以俯瞰整個營堡,以及更遠丘谷里的小青青育兒園,和長期在擴建的羅望航空港。
不過,他們現在坐在辦公室套間里面的一間,應該是蘄長恭的日常休息室,擺設倒是素簡。
蘄長恭走到窗邊,站在商檀安旁邊,自己端起杯子,飲了一口。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想著偷渡初岫一號回聯盟。”
商檀安手一頓,杯壁傳到指腹的溫溫感覺有一剎那,灼熱得似乎刺進指尖。他抬眸迎向蘄長恭。
他未開口,蘄長恭卻是聳聳肩,扯起嘴角:“每個人,只要不笨,這時候都在盯著你,看看你是不是會跑。”
“…是嗎?”商檀安沒啥笑意,“羅機訓練有什么事要商量?是叫我來的借口?”
蘄長恭看看商檀安,朝座位側側頭:“坐下說吧。”他端著杯子自己也走過去,嘴里含糊地吐出一句,“人待一起久了,還真是要變像。”
商檀安聽到,只是淡淡掠一眼,沒接話,依言坐下。他既沒有低頭喝一口熱飲,遮掩些表情,也沒有避開蘄長恭的視線,就那樣握著杯子,坐望蘄長恭。
蘄長恭瞅瞅商檀安,開腔也沒拐彎。“我接的是史魯尼將軍的口頭指示,叫我這段日子多盯盯你。”
商檀安眼中微訝,面色不動:“你這樣說給我聽,為什么?”
“當然是傳達指示。”蘄長恭放下杯子,搖搖頭,“商司長,你如果真要走,還望明白說一聲,我就把我最近駐守航空港的人撤下來,換一批上去,你看王端王防長的人怎么樣?他們沒看好晏緋縭,到時候再讓他們喝一壺。”
“…你們護衛軍內部換駐的事務,別扯到我身上。”商檀安平聲道。
“開個玩笑。”蘄長恭忽地一聲笑,他凝望商檀安少頃,表情收正:“你走不了。現在盯的人太多了。”
商檀安端詳著蘄長恭片刻,反問道:“我走哪里去,走不了?”
“聯盟。航程那么長,只要羅望這里不見了你,初岫一號在前半程就能收到通知,后半程怎么也能把你找出來,而且,航程終點首都星,征召署的人會等著你。”蘄長恭一眨不眨地盯著商檀安,“你自己去找,沒有機會。”
商檀安的手指輕微地摩挲著杯壁,面色淡靜。
“就算你到了聯盟,混出了初岫一號,到摩邙一路上都在搜你,你還不知道去哪里找她,難度太大了。”蘄長恭吁嘆。
“除非你知道她在哪里,才能減少路上波折,爭取一點先機,在征召署的人搜到你之前,順利和她會合。”蘄長恭脫離后靠背,身體傾向前,沒有放過商檀安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商檀安把杯子擱在一旁,臉色端肅:“我還想問你們,知道緋縭在哪里嗎?你們護衛軍高層,消息也許更準。”
“沒有,”蘄長恭直接搖頭,“現在有關她的消息,來源都只有聯盟傳過來的批量信息流。阿照說給你聽的,也就是我們知道的。”
商檀安靜靜地瞅向蘄長恭半晌,垂眸低下頭去。
室內沉靜了一會兒。
“…你知道嗎,現在有一種猜想,”蘄長恭再度開口,“她利用算法偏見,逃離羅望。”
商檀安猛地抬起頭,眼中簇起怒火:“誰作的猜想?她為什么要逃離羅望?她生病了,還要被如此刻薄對待?”
“誰作的猜想不重要,”蘄長恭嘆一聲,“不是嗎?問題是,有這樣的猜想出現了。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一個人,平白失蹤,怎么都找不出來,在她自己的家鄉。找的人經過最先的懵亂之后,一遍遍復盤追查,慢慢地總會有點多樣的想法,畢竟要考慮一切可能性,不是嗎?”
“那么,你告訴我,一個得了病的人,是怎么利用算法偏見,逃離羅望的?”商檀安肅聲,緊盯道,“春遠照能夠得出她的診斷數據出錯了,她實際上沒有病?”
蘄長恭看向商檀安,慢聲道:“商司長,在她逃離和生病之間,你更希望哪一項?”
“我希望的沒有用,”商檀安臉上紋絲不動,“我只聽事實。現在,春遠照確實可以排除她生病的可能性,劉仁梅和首都星遠程診療的專家都確實誤診了?”
“…沒有。”蘄長恭說出這兩個字,看到商檀安眼中一怔,那等待中的光芒倏然暗淡下去,他繼續說道,“阿照那里,沒有對她的診斷數據提出疑義,也沒有對剛剛我說的這種猜想發表過意見。”
“我直說吧,”蘄長恭挑起眉,“逃離的猜想是征召署那邊流露出來的,我們羅望這邊有沒有人這么想?不知道。不過,史魯尼將軍不討論這個猜想,指揮部里暫時還沒有人把它當做議題討論。”
“我來說說這個猜想吧,我想阿照也不敢當你面給你講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