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餐,娜莎拿出待修補的零件,商檀安自動坐在堂桌對面,他繼續做花。
娜莎回來的路上,聽他說相遇沙灘那么直白的地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到了晚上這會兒,她習慣性地留出耳朵,準備繼續聽故事了。
沒辦法,跟個廣播連續劇似的,聽到一半,停不下來。
商檀安遲遲沒有開口。
娜莎一邊做工,一邊先在心里復習上集劇情。
昨兒講到哪兒了?哦,他老婆,那個啥子縭,屋子剛泡完水,在校園舞會上受邀跳舞了。
邀請者不是他,那會兒他看場子。
娜莎修好了一個連接件,把它放到一邊,又去拿一件,看看對面,她把剛產出的邊角料主動推過去。
兩根蔥白手指在桌面上敲敲。
商檀安的第三片花瓣正在捏邊,眸光移向她的手指,眼瞼抬起。
“給你的。”娜莎提示道。
他綻開微笑。“今天能做好一朵花。”
“行。”娜莎才不在意什么花呢,她在意劇情。
“白天是有點累,你要會用巧勁。我已經恢復了,你恢復了沒?”娜莎客氣問道。
不恢復是不可能的,兩支營養劑都給吃了哦。
商檀安點點頭,低聲道:“我沒事…你做一天,都為別人白白辛苦。”
“這怎么叫辛苦呢,這叫維系感情。”娜莎嗤道,“你這么大個,連這都不懂?”
商檀安瞧著娜莎,愣怔恍惚。
“你覺著委屈?”長夜漫漫,以前娜莎經常一個人,現在多一個人,她愿意給他順便叨兩句社會經驗。
“委屈啥啊。你記住,你現在形勢不比人強,以前你是大金主…咳,咳,你有錢,但現在不是再多的錢,都用不出來嗎?你暫住在我這兒,西村這片,火老板最大,今天我帶你到他坑里干了一天活,別看是做白工,但印象分有了啊,你在我們西村就過了明路了…咳,咳,這就是回報。”
“你還要怎的,出門在外,不就是要人頭熟才好辦事嘛。現在先夾著尾巴做人唄。等哪天你厲害了,照樣也使喚別人乖乖來給你做白工,不要說別人了,我第一個就排隊伺候…為你服務。”
“哎,白工做也做了,無形的好處也得了。你那故事,還講下去嗎?”娜莎趕緊轉話題,一說起他的錢有沒有,她心中就緊得慌,都快詞不達意了。
“…講的,我會一直講下去。”商檀安輕聲道。
“昨天講到舞會結束。”
“舞會結束…我們的合作項目采姑和石姑不久也都好了。那個學年,剩下的時間沒有什么和她再碰面的機會,只是去拜訪同學的時候,隔著河,看到過她的小樓她的車。”
外面圍布頂隨著荒漠里的夜風噗噗地作響,原本多寂寥,商檀安的故事在堂屋里娓娓道來,那夜風都像聽起了故事。
“假期到了。那一天,我在宿舍收拾衛生,接到了一個假期的工單,已經預付了工錢。我不知道是她,她應該已經知道是我。”
往他自己臉上貼金。娜莎暗忖,再一想,她咋聽得這么滋滋有味呢,貼就貼吧。
“我回到了摩邙,去了她家…”商檀安突然停頓。
娜莎等了又等,按照他講故事的風格,他肯定先要講一大串環境。她也挺好奇那啥子縭的家境。
“哇,花園都那么大。”她忍不住驚呼。
“嗯。”商檀安望著她。
娜莎一算,是個千金小姐。
“然后呢?”她探問道。
“然后,我在她家給機器人升級系統,她請我吃了一頓晚餐。”
“好吃嗎?”
“好吃。”商檀安望著她,目光又像遠又像近,在娜莎看來,他準保在回味。
“緋縭對人很真摯…我們認識的時候,她一直想請我吃飯。她把我對她的一點點幫助,都記在心里。”
娜莎眼睛轉轉,臉皮很厚地與商檀安對望著。這話說的…臉皮但凡薄一點,都不好意思聽。她也曾真心誠意動過念,要請大主顧吃頓好的,但不是大主顧自己不給力,達不到她的請餐標準了嗎。
“請你幫她做工,飯點上給頓飯,是真摯的,”她意有所指地插句點評,“一般按道理不用給,除非事先講好的。”
商檀安的目光在娜莎臉上逡巡好幾遍,再次喃喃道。“是的,緋縭,是個最真摯的人。”
“行。”娜莎可不想說故事的人一直陷在他自個的情緒里,“飯咋樣?”
“我推辭不掉,那天晚上,和她一起用餐…我第一次和緋縭吃飯,吃得…有些梗,從來沒敢講。”
有點梗,是什么梗?娜莎睜大眼睛,越發感興趣起來:“她怎么讓你梗了?”
“她…”商檀安腦中閃現著那宏大的餐廳,巨長的餐桌,印有鮮花圖案的地板,耳邊響起刀叉細碎的聲響,定定地望著眼前人,心頭便一陣陣抽緊,好半晌把這些雜思壓下,聲音溫軟道,“緋縭,很好,是我那時候不夠放松。”
娜莎可稀奇了:“你吃飯還緊張啊?”
“嗯。”商檀安露出一絲微笑,“后來緋縭又請我吃飯,我沒空,她就定了餐送到我家里。”
娜莎一瞅他的模樣,蹦一句:“又梗啦?”
“是的。”商檀安笑著望向娜莎,想起那是他們新婚注冊的當晚,他吃她說,討論的是離婚。
前塵往事一件件翻過,眼前人興味盎然,只道是別家八卦。
他努力地笑。
“哇,你們這么快就結婚了?”
“是的,緋縭來一說,我就答應了。”
娜莎鼓出大眼睛,萬萬不敢置信。“你就給她打了兩天工,她過后就提了糕點來,說要嫁給你?”
“…是的。”商檀安的聲音又輕又柔。
今夜,他講她深愛的老宅,她的苦惱,她和他的契約。
“我不應該答應她的。”他低頭痛苦道。
天哪,這姐們也太急了。娜莎對著商檀安左瞅右瞅,一聲嘆息。
“怎么了?”商檀安停下來。
“想當年,”娜莎煞有介事地搖頭,“你也是有女人倒追的風流人物。”
商檀安猛地一愣,眼中的光似乎要迸出來。他的聲音帶著一股輕顫。“…緋縭說,她一輩子都沒有倒追過人,除了對我。”
“哇。”娜莎爆笑,好半晌才道,“好稀奇呀。”
她瞅瞅商檀安,連忙夸道:“你家夫人好氣魄,連我身為女人,都佩服極了。就是要這樣,看見好的,特別是商哥你這么優秀的人,必須及時下…咳,追求。”
她綻開一臉憨笑,瞧,她一夸夸倆。這就是說話的藝術。
但她看著商檀安,在他的白發上掠視過,心里可不這么認為。
可惜啊,可惜啊,歲月苦了風流色,管你當年鐘靈毓秀,這會兒風霜滿鬢,誰還瞎眼倒追啊。
商檀安迎著她的視線,慢慢低下頭,拾起了桌面上的邊角料。
“我可以對任何人都很好。”
“我沒有考慮過婚姻的事。這是人生的一件大事。我知道。”
他將機器花瓣細致地捏邊,就像以前坐在青云社區的穹屋西窗桌旁,按著她教過的步驟,外面圍布頂的晃聲時而響起,好像歲月就這樣送到了他的指端,又是輕忽又是沉重地揉進了他捏的機器花瓣里。
“如果沒有緋縭…我以后到了合適的時候,也會和人結婚、成家。無論誰和我結婚,我都能對她好。這是一種責任。或者,沒有結婚機緣的話,一直不結婚,也不會怎么樣。我其實對婚姻這件事沒有規劃過,沒有特地想過我要和什么樣的人結婚,沒有專門憧憬過…”
“自從我的父母在我中學的時候意外走后,我對家庭這個概念就…生疏了,我知道它對每個人都很重要,但又不覺得,它會和我現在或者將來產生怎么緊密的關系。”
“所以,緋縭希望我們結婚,那對緋縭比較重要,我就答應了。”
“原來你是被逼婚?騙婚?”娜莎長吁短嘆,想著找個最精確的詞。
這經歷,簡直要逼近八卦故事的風格了。太刺激了。
“不是,我自己答應的。”
“現在,和緋縭經過這么多年,我才知道,雪栗區社區活動中心的草坪上,那一夜,是我自己想答應的。”商檀安抬眼望住娜莎,眼中有一層明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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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緋縭的想法是那么的新奇,我愿意和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