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己河北岸的風果花,開得繁茂時,如夏日里的一片粉雪。
聯盟傳來的批量工作信息流,又到了。
中午,商檀安走進了始臨醫院。
“春院長,打擾你午間休息了。”他頷首道,溫文禮貌。
春遠照邀他坐下,瞅了瞅,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暫時沒有找到晏女士。”
商檀安一頓,斂眸靜默半晌,點了點頭。
“但是,摩邙那邊繼續在調查,獲得了一些信息。”
商檀安倏然揚眉,脫口便問:“什么信息?”
“去年,初岫號載我們先進代表團回聯盟,也帶去了我們羅望居民的私人信件。晏女士給聯盟寄出了兩封信。其后,她在始臨醫院診出病癥,又搭初岫二號返回聯盟。征召署向這兩封信的收件人作了一番問詢。”
“晏女士的一封信,是寄給你們摩邙的資產托管中心,她向資產托管中心申請一位律師,為她處理資產事務。”
商檀安低聲道:“以前初岫號來,她也會寫信給摩邙資產托管中心,請求他們照料家里資產。她回摩邙,有沒有去過托管中心?”
“沒有。”春遠照停頓一下,“托管中心給她指派的律師說,她的資產都按照她的要求,繼續由托管中心托管,直到她的委托接收人前來。”
“委托接收人?”
“是的。調查時,她的委托接收人還沒有來。”
“是誰?”
春遠照又停頓一下,望了望商檀安:“她的第二封信,寄給了一個民間協會,失敗者互助會。”
“失敗者互助會。”商檀安喃喃道。
“一個正式注冊的公益組織,在聯盟很多地區商政大星上都有接待處。摩邙也有。但總體規模不大,主要幫助一些…生活突然失意以至于處境困頓的人,提供一些心理上的撫慰咨詢服務,以及一些基本生活上的緊急支持。”
“晏女士向這個互助會捐出了她在摩邙托管中心的全部資產。”
“什么?”商檀安猛地一怔,下一刻,臉色一片蒼白。
“托管式捐贈,附帶條件。”春遠照繼續道。
“失敗者互助會先以托管方式接收她的資產,晏女士指定托管期為兩個聯盟歷年,期間資產的收益部分全部歸互助會所有,并且互助會可以調撥三分之一資產額度,用于公益支出。”
“兩年后,如果晏女士本人出現,則另外三分之二資產結束托管,由她本人另起處理意見,但她保證,余下資產中的一半將無條件繼續捐贈給互助會。”
“兩年后,如果晏女士本人不出現,則另外三分之二資產也結束托管,轉為一次性捐贈。其中一半,由互助會自行根據公益需要,安排使用,剩下一半,也就是總資產的三分之一,晏女士要求互助會將其用于成立一個分會,名為娜娜之家。”
“娜娜之家?”
“失敗者互助會的救濟幫扶方式,有兩種。”春遠照解釋道,“一種是由總會提供通用規格的幫扶,另一種是評估求援者的類別和需求,如果有特定的分會,則由所屬分會提供更為精準恰當的扶助。目前這個互助會已經發展了十幾個分會,比如針對事業失敗的,婚姻失敗的,親情缺失的…,很多類別。”
“作為娜娜之家的發起人,晏女士指定,娜娜之家的扶助對象為女性。”
“只要有女性,自述名字為娜娜,證實生活困難,無需身份審核,只要她來到失敗者互助會的駐處求助,娜娜之家就要提供相應的扶助,扶助規格等同于失敗者互助會總會制定的通行規格。”
“如果有女性,名叫娜娜,”春遠照在這處敘述中頓了一下,“…五日以上未有餐食,來到娜娜之家求助,則滿足她一個要求。”
商檀安一臉愴然,驀地將臉仰起,仿佛什么要落下來。
“該要求僅限于娜娜之家能兌付范圍之內。”春遠照輕聲補充完。
他耐心地坐在對面,瞧了瞧商檀安,沒出聲,直到他聽到商檀安重重地抽了一聲氣。
“摩邙那邊,去…失敗者互助會看過了嗎?”商檀安啞聲問道。
“看過了,晏女士沒有去過。”
“都沒有去過…”商檀安垂眸道,手指無意識地曲攏著。
春遠照探詢道:“商司長,晏女士以前接觸過這個互助會嗎?”
“沒有聽她說起過。但她以前,摩邙過新年的時候,她會響應市政廳的號召,作一些捐贈。”
“失敗者互助會說,此前從沒有接收過晏女士的捐贈。互助會每年會爭取加入到募捐組織名單中,但是因為它偏向非主流的公益項目,因此基本都在各類名單中后段,獲得的關注比較少。一般這個互助會的捐贈來自于受助對象境況改善后的回贈。之前幾年,它確實也曾在摩邙星的呼吁募捐名單中出現,但是晏女士沒有向他們捐贈過。”
“我猜測,有可能晏女士以前看到過這類呼吁募捐名單。”春遠照說道。
“有可能,”商檀安黯然,“緋縭一直是很有愛心的人。”
“那么,娜娜這個名字呢?對她有什么特殊意義嗎?”春遠照又問。
“…我不知道。以前也沒有聽她提起過。”
“摩邙星,正在篩選名字是娜娜的女性。”
商檀安抬眉,良久問道:“篩選結果怎么樣?”
“這批信息沒有說,應該是正在進行中,還沒有結果。下一批信息過來,也許就可以知道了。”
商檀安沉默片刻。
春遠照加了一句:“希望能從娜娜這個名字中找出晏女士的關聯,也許娜娜是晏女士特別關心的一個人。”
商檀安沒有接話,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換了話題。“緋縭現在是失感癥病人,她的捐贈行為是否可以中斷,等找到她后,再由她決定?”
“恐怕,很難。”春遠照搖頭,“摩邙星根據晏女士的信件收件地址,聯絡上互助會后,他們正在按照接受捐贈的工作流程,進行法務準備。晏女士給互助會的捐贈文書非常規范,而且,她提供了簽名時的健康證明。另外,她現在是一個人,等于沒有利害關系人,所以她的捐贈行為是獨立、完整的。”
商檀安斂眸。隔半晌,又低聲道:“她生了病…以后誰能監護照顧她?”
“羅望征召署。”
商檀安抬起頭。
“根據我們的征召令,在我們孤身一人、無法進行…自主行為的情況下,羅望征召署將成為我們的最后的監護機構。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
“她會被照顧得很好,但在此之前,首先要把她找到。”春遠照望著商檀安。
外面,熱辣的陽光將地面曬得白亮白亮。
商檀安走出始臨醫院,在門口停了停,恍惚一下,才走到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