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安,你要小心。”緋縭喊了一句,聽見風里仿佛傳來一聲嗯。
不一會兒,她看見商檀安在岸邊那黒呼呼的亂枝堆旁蹲了下來。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他的輪廓,同時調出了環境安全數據,快速擬合。
商檀安抓起樹枝,試著拎了拎,很快換了個位置,走到更靠水岸線處,摸到了主枝。他全身灌注力量,暗喝一聲,將樹干往上提。枝葉撲簌簌亂響,刮擦著他的手臂,卻很難挪動。
正吃力間,身后傳來一聲呼喊:“檀安,我來幫你。”
他一扭頭,急道:“你來干什么,小心滑到河里。”
“商副司,你叫你妻子快進去。”投影屏也移到他面前亮開,蘄長恭臉頰摒緊,就差沒有直接發火,“立即進入防護罩,你們完全沒有必要造成額外的人為損傷。”
話音未落,緋縭語速很快地告訴他:“檀安,擬合結果說三十五分鐘后水會漫上我們草坪,二十分鐘后系統給我們提示警報。曹長官的擬合結果也是這樣。”
曹文斐則道:“商副司,我們派人來接你們,你們倆一起回屋,等天亮退潮后再回來,那樣更安全。”
每人一通說完,商檀安的周圍才算靜了下來,只剩下了風聲和水聲,黑麻麻中,蘄長恭和曹文斐的投影亮著光,臉色或嚴肅或勸慰,緋縭則蹲在他身旁,揪著他的袖子,這一個個都盯著他。
“商副司…”蘄長恭再度開口。
“這是我家。”緋縭快速搶聲。她有點火,她家都要漫水了,哪兒哪兒都有蘄長恭出來攔事。“接管接,我們肯定承情。但是等著的這工夫,我們可以利用起來做點事。真要是太危險,我們也不會去做。”
黑暗中,商檀安和她目光相對,點了點頭,開腔卻道:“緋縭,這樹不好搬,我再試試,你先回屋。”
緋縭就知道商檀安和她心意相通,這新大屋他們一點一滴建起來容易嗎,知道水會淹上來,怎么能一點都不做,讓淹就淹呢。哪怕屋子有防護罩加持安全系數,能抵御一般等級的地質災害,內部估計淹不著,但后院和草坪難道不是她家的一部分,它們泡在水里,她也是心疼的好么。
“你這樣是不好搬,我看要把樹冠砍掉才行,我回去拿工具。”她一個起身,立即又轉回來,“現在別動,等我回來。”
“緋縭…”商檀安叫一聲,見她跑得飛快,一會兒沖進黑暗中,他不放心地看了看,這才朝投影屏無奈地笑了笑,保證道,“蘄長官曹長官,我們會注意安全。”
“商副司,你們這段河不僅只有這棵樹擋著,還有很多樹枝雜物。”曹文斐提醒道。
蘄長恭沒有說話,商檀安見他的視線角度略偏,便知蘄長恭一定在監控緋縭的蹤跡,對緋縭便很放了一半心。
“是啊,我試試,不行就算。”他答著曹文斐,手上用勁,咬牙再拖了拖,“能疏通就好很多。”
那樹竟紋絲不動。
曹文斐當然也知道把河道里的東西清掉,漫水的可能就大大降低。他還顧慮另一種影響,沃沃這個新定居點剛剛建得差不多,人還沒有搬過來,這第一家小住一夜,就趕上水淹,傳開來要打擊大家的信心,是以他估估環境狀況,也不算特別險惡,便沒有應用護衛條例直接限制商檀安的行動。
“老弟,我們派的人三十分鐘內趕到,他們帶著工具,到時候他們也能幫忙,你悠著點,安全要緊。”
“謝嘍。”商檀安笑道。
風聲嗚嗚地灌進耳里。他轉頭望向自家大屋,整片建筑依舊黑乎乎的,不禁道:“緋縭在哪間?告訴緋縭,大的工具都在工具間里。”
“她在挑。”蘄長恭吐出三個字。
商檀安略一沉吟,環視左右,低下頭打開防護罩管理系統。
曹文斐剛想開玩笑說,偷偷把晏副司關進防護罩這招沒用,人家晏副司作為女戶主,權限是一樣的,她可以從里面照樣打開跑出來。等他看到傳導的數據,他便咽了聲。
商檀安選了內外完全隔光模式,然后點亮了緋縭所在的房間。
緋縭被驟然的光明嚇一跳,手一縮。
“你丈夫開的。”
她一瞥面前的投影屏,嗯,雙方都習慣性面癱。
蘄長恭看著她。護衛工作的一條默契性守則是,頭領將主要關注力投向目標中比較緊要的或是比較弱小的人,其副手搭檔則盯著情形稍好的或是力量較強的人。在商檀安和晏緋縭這一家兩口中,他,沃沃新定居點的防衛長,主要監護目標便是晏緋縭。
她是比較弱小的,同時,也是比較緊要的。
緋縭才不管此時在外勤任務全記錄模式下,她的一舉一動都罩在蘄長恭視線之下。她信任商檀安,對突然變化的光照系統完全不復查。亮度給了她更大的行動便利。她迅速地打開各個架子,搜尋她要的工具。
這些都是商檀安管理的,她還不太熟。因為大部分是機載工具。每回來新屋打理,她定下工作內容,商檀安則負責給借來的機器人裝配適用載具。這間屋,還是他出入最多。
隔壁是她未來的家庭工作室,里頭有一些人工用具。但可惜本職工作一向有些忙,最近又顧著整地建新屋,木拉拉集市的小鋪子都快關張了,她的擬景業務基本從沒正式鋪開過,工具自然開發得極少。她正等著新屋落成后,將小鋪子和家庭工作室聯動,大展宏圖呢。現下,隔壁還是冷冷清清的,不頂用。
蘄長恭看見她批頭散發在儲物架中游走,一會兒拿出一塊板刀,一會兒又放下,一會兒返回去又拿出,簡直毫無頭緒。
再過一會,他看見她摸出一根金屬圓棍,提著那棍,在架子間繼續亂竄。不消片刻,什么也沒拿,呼啦啦奔出房間,閃進隔壁。
他的監控畫面隨即灰暗,只看見她的輪廓十分靈活,到一個屋角,忽地就不竄了,兩手摸在頭上。
蘄長恭最不喜歡監護晏緋縭的活,監護好了沒句贊的,監護不好就好像舊賬未平,偏偏職責所在,容不得一絲馬虎,他定睛細看,忍不住要吃驚吐血。這在盤頭發啊。
水都要漫進她家了,丈夫還在黑風里等著,這大小姐竟抽隙梳妝,真是精致慣了。他瞄了瞄旁邊分屏苦力樣的商檀安,又移回來。
盤好頭發,大小姐撈了一條軟繩,再次奔回原先的房間。
她稀里嘩啦將板刀和金屬棍放到地上,干脆單腿跪支,用繩子把板刀短柄和金屬棍綁起來。蘄長恭看出來,她在做一把長砍刀。
蘄長恭瞅瞅她麻利的手臂動作,再瞅瞅她臉上那股惡狠狠使勁的表情,繼續看著,心里倒是又記起了她和蟲大眼瞪小眼那悚人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