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檀安如期結束琉溟星的交流項目,返回東臨研究院。
沒幾天,他同學葉曉光過生日,按著老傳統叫了班上好友去三人別墅那邊熱鬧熱鬧。商檀安下午時分驅車過去,降落在他們樓前的大草坪上,順勢抬眼望過去,河對面的小樓靜悄悄,暗想晏緋縭不知有沒有回來,他便往二樓瞧,陽臺空落落的,晏緋縭挺喜歡擺在外面看書的圓桌椅沒有了,窗戶很明凈,她愛掛的窗簾也不見了。
商檀安便忖,晏大小姐走前收拾歸攏得真細致。
大家伙兒吃吃喝喝閑聊中,戚唯指著對岸感慨:“小半年過去了,再來大半年,我們就都要走了,學弟們已經趕上來了。”
只見對岸來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高高瘦瘦男子,未至樓下大門口,那大門就自動開了,男子徑直朝門里去,輕車熟路的姿態讓商檀安有點不解這是何許人。這名男子還側頭朝他們這邊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哎哎哎,怎么回事?”有人好奇,“那不是甲霸天晏十三的地盤嗎?”
“晏大小姐好久沒住了。”葉曉光道,“前兩天戚唯和這學弟隔河打過招呼,現在換成這學弟搬過來住了。”
商檀安心下驚詫,聽得武嘉在問:“那晏大小姐去哪兒了?”
“你不知道吧,晏大小姐和檀安一樣,開學后就作為精英交流到外面去了。”
“那不是還要回來的嗎?過一陣新生入學軍訓回來,我們不都要帶新生嗎,難道她能例外?”
“這我就不知道了,但說不定她帶完新生還有項目又要走,那回來能住多久,早點搬也不稀奇。”方昭侃道,“畢業季,人心都不在研究院了,我們住著的這些,都也開始想以后了。”
“那是,我庚部的朋友都已經找好了畢業后的東家,課題就是東家的實習項目,早就奔過去了,要不是不帶新生不許畢業,他都不想回來。”
一群同伴嚷嚷著聊工作了,商檀安蹙起眉,朝對岸看了好幾眼。
晚上聚會結束,他走出戚唯三人的別墅樓,小河在夜光下泛著清輝,對面二樓臥室透出明亮的燈光,映得樓下草坪氳亮了一長條。商檀安駐足看了片刻,走進車中,車子升空后他又朝底下的小樓瞧了瞧,駛出一小段就點上了緋縭的聯絡號。
訊號提示她現下不在迪安星。
商檀安猜測,她的交流項目還未結束。不過應該也快了,東臨畢業生最后一門的傳承教育課不允許以任何理由棄修,總在這幾日里,她就會回來。
商檀安通訊器的星際視訊功能已在交流項目結束后關閉,他倒也不是計較重新開通服務的費用,不過左右也沒什么要緊事,他略略沉吟,便決定等緋縭回來再順便問問情況。
畢業生的最后一門課,總是讓人無盡吐槽。
它的時間安排得太不人性了,若是安排在學年一開始,那么大家伙兒認真上完了,就能集中精力忙畢業課題,同時也好著手找工作。但它被安排在學年中段,勢必要把心不定的畢業生們拘回來。商檀安這種被院方委派出去鍛煉的人沒什么問題,項目完成時間有定數,或是一直留在本院做院內項目的人,也不打緊,中途給導師說一聲,抽出空來上課便是,最苦惱的是那種自己在外頭找實習項目的人,項目還在緊鑼密鼓行進中,人必須要回研究院報到。
除了嚴重的生理健康問題,院方概不接受任何請假理由。院方認為,畢業生們如果連這點小事都安排不妥當,教授們咋放心把人放出去呢,缺席傳承課的人全部留著,趕明年補完了課再發證放出去。
這說辭讓人無法反駁,于是,這門占分不多但是非占不可的課程就成了畢業生們學年計劃安排中怎么也繞不開的一件大事。
但事實上,這只是一門關于研究院學風傳承的教育課,由畢業生和一年級新生一起上。
東臨研究院認為,學風不是說出來的,是手把手明明白白傳遞出來的。故此,等新生們入學軍訓結束,就要和畢業生組隊完成兩個實踐項目,在實踐中從師兄師姐身上體會東臨研究院關于機器人研究的倫理道德和流行動態,見識學長們的工作態度和學習方法。畢業生們也在點撥指導新生中,向培養了他們多年的東臨研究院綜合展示一下他們的學習成就和精神風采。
新與老,就這樣接替。
兩個帶教實踐項目的任務不算重,全都打破專業,隨機配對,第一個不外乎人機應用體驗,第二個則由畢業生給新生上專業體驗項目。
這門課,開得很隆重。在實踐項目之前,所有人都要上一堂集體大課。
下午一時差十分,老生新生都如潮似進入大會堂,嘈嘈雜雜,各種寒暄招呼。
一時差四分,人人自覺坐定下來,老生占一扇弧,新生占一扇弧,穿的都是院服,十分整齊劃一。
一時差兩分,滿會堂坐得雅雀無聲,門口轉進一個衣裝筆挺的教授,向學生們一掃眼,不怒自威,緩步走向正中的講臺。
還有一分鐘就到一時正,教授掀起眼瞼,瞅瞅臺下,非常滿意課堂紀律,將課程大標題調出,金光閃閃地空浮于他頭上,又輕輕地虛咳了一聲。
噠噠噠,噠噠噠。
急促的腳步聲驟然從外面傳來。有點遠,聽著像在上樓梯,一階一階地踩,斷不是兩三階一跨的那種粗暴勢頭,但步子交換頻率快得讓聽見的人心臟跳動頻率都要跟著提速共振。而后,那腳步聲變了一種調,從長長的廊道那頭狂奔而來,沖向廊道盡頭的這間大會堂。
教授閉起了嘴唇,目光在下方座席間橫掃,底下烏麻麻地,個個肅穆地坐著,倒也瞧不出哪里缺了個空。
時間正正好到了一點,教授心善,頭頂上方的“東臨學風和傳承”七個大字就要爆出開講的震懾性特效,他手指微抬,暫停了。
長廊里,石地板遭遇蠻靴底。那聲音不是一般地脆響。如狂風驟雨般錯落著呼卷過來,過來。聽著真是讓人情不自禁著急,感覺跑的人身后要引多少只兇獸追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突然嘩啦啦一片響,噠噠聲猛頓,空白了一秒,大會堂里幾乎人人都條件反射般閃過一個念頭,碎了,碎了,啥顛散了?
很快,皮靴聲再起,頻率和先前一樣,噠噠,噠噠,只是時不時還伴著一種悶悶的呲哩嚓啦的磕碰聲,真正焦愁死人。
終于,隨著重重的一步急剎,所有聲音都靜下來了。大會堂的人不由自主望向門口。
“教授,甲四班…晏緋縭…請求上課。”深紫裙的姑娘現身在門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