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我肯定不能拉別人來,就想著咱自己先干好。”游掛保證道。
“喂,小青青你也別和人隨便換。”鐵連看著游掛小雞啄米般點頭的樣子可笑,再提醒他一句,“你去第二回了吧,怎么著也算是一個長情的客戶了,既然搭上線,就干著唄,別讓人家搶去了。以后你撿撿鳥糞,再去那山清水秀的地方刷刷墻,就當自己和自己換,也挺好。”
“哎,哎。”游掛心里暖呼呼的,也幫著出主意,“哥,以后,我是說以后啊,咱們隊伍長本事了,你想和誰換?咱可以先套個近乎唄。”
“你小子,還有點瞎機靈,”鐵連長長呼一聲,無限敬仰,“我想和陸七區的隊伍換。瓜哥,那天你看到了吧,那些叫羅機的大家伙,登上星空梭,去貝塔…咱們以后要是能使喚那些,才叫真本事呢。”
“哇,鐵子哥,那個我連想都不敢想的。剛剛我還在想,和咱們同層次的隊伍里,那衿子隊長不就在陸七區嘛,咱先和他處好關系。照鐵子哥這么一說,和衿子隊長換也不成啊,他們跟羅機怕是不沾邊吧。”
“不沾邊。甭說他們,就是衿子的老十九隊頌哥他們,還有那一隊老大哥,都不沾邊。”鐵連羨慕道,“不過咱老大,要是想去陸七區見識一下,準能成。一隊老大哥還在那兒坐著鎮,輕易不動彈,但老大可以和十九隊頌哥竄個活。”
“老大和頌哥也結對了?”
“沒,我就這一說。咱老二十七隊和頌哥的十九隊過往沒咋打過交道,但老大和頌哥真結個對什么的,我覺得不成問題。”
“嘿嘿,我也覺得不成問題。老大和頌哥都是很好的人。”
緋縭聽著人聲遠去,現在只剩下海風聲了。
她站在洞口,夕陽收盡余暉了,海面上一片青灰,唯有下方的礁石堆里卷起白色的浪沫。緋縭落下眸,看見了沫花之上,崖壁處幾點小白花。那是海木樹春盡后的最后一撥花。
她記得,今年春來時,和俞白還談起過海木樹正在開花,眸光便盯著這些單薄又堅韌的小花朵,瞧了許久。
天黑了。田野的荒草全除盡了,地正在翻晾,準備第一次夏播。潮潤粉散的泥土顆粒中,小蟲兒在嘰嘰地歡叫。
第二期的邑落群靜靜地散布在田野中,白墻青瓦都被夜染成了灰色。
一邑六十家,分了幾排,因為住戶還沒有正式遷居入駐,地圖也未生成。大部分的小樓都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分散的兩三戶點了燈。
緋縭的野地車停在亮起燈的一幢樓房前面。
大門關著。門階石很漂亮,在星光下猶如白玉。大概是要迎接幾天后的喬遷慶祝儀式,門楣上已經懸掛起花環彩球。
緋縭默不作聲地踏上門階石。
大門突然從里打開了。
俞白一身工裝,卷著袖管褲腿,臉上卻無多大的意外之色,站在門外,向緋縭望來。
“…我可以進來嗎?”緋縭問道。
俞白默默地側身。
“謝謝。”緋縭輕聲道,跨進門檻。
俞白關了門,轉過身來,看向緋縭。“晚上好,晏副司。”
“晚上好…俞白。”
小門廳打理得很干凈,擺了一只空花瓶,還未插上鮮花。花瓶本身就很漂亮,青色流理紋,勻凈淡雅,在亮度正好的淺白色燈光中,瓶身散發一層流光。
再往內,應該是主樓大廳。依稀有光映過來,但俞白停在原地,并沒有往里挪步。
緋縭等了等,慢慢攤開握緊的兩個手心。
手心中躺著兩個白殼的鳥蛋。
“新房子很漂亮,我第一次來,沒有帶禮物。今天在白翎海角,這是特別提供的茶點。我想,你大概還沒有嘗過白翎鳥蛋,這個季節快要沒有了。”
俞白垂眸瞅瞅那兩個小巧的鳥蛋。“晏副司,你不用客氣。你自己吃吧,我已經吃過晚飯,很飽。”
“我…”緋縭見俞白沒接,遲疑一會,走到花瓶邊,征詢道,“放這里?”
鳥蛋被她輕輕地靠住花瓶,她費了一些時間放置穩當,這才抬眸,迎上俞白的視線。
他沉默著。
“好久不見,你好嗎?”緋縭開口道。
“好。”俞白抿了抿唇,“你有什么事?”
“…”緋縭對今夜想過很多種開頭方式,但當時當下,她忽然選擇直接問。
“我的錄屏,為什么會在晏青衿那里?”
俞白沒有回答。
緋縭等了很久:“你不準備說話?”
她向他走過去,他眸光微閃,仍然默立著。
“俞白…你是不是受到晏青衿的威脅?”她站在他面前,眼中輕柔,“不要緊的,我沒關系,你說出來,我幫你把事情理順。”
俞白繃著臉,目光沒有躲閃,卻仍是一句話不說。
“我,沒有錄屏。你可以說任何話。”緋縭仰著臉,“你知道的,沒有你開放權限,我不能把你錄屏的。我也沒有其他技術手段,我發誓。”
俞白的眸中終于有了一絲變化,他神色微有復雜,但是依舊不開口。
緋縭等著,慢慢地,眼中越來越暗淡。
她抬起一只手,俞白一愣,條件反射似地將身體往后拉開,不知為何,硬生生克制住了,仿佛不避不忌。
但緋縭并沒有如何,她只是將手舉起,橫在自己頭頂前方,眼睛睜大著。
俞白驚異地瞧她保持著這樣可笑又古怪的手勢,忽然,他目光一震,明白過來,抿了抿唇,他的表情變得坦然而鎮定。
緋縭的手掌在視野中虛虛地擋在俞白的額頭部分,她一眨不眨地盯著俞白的五官,眼中慢慢泛起一層水光。
俞白微微掀動眼瞼,沉默地迎視著。
她猛然一個轉身。
大門已經打開,夜色立時侵襲進來,染淡了門口的燈光。眼眶里的濕意,飛向了眼角。她挺直脊背,走進夜里。
車子升空后,她斂眸望下去,大門打開著,有光漏出來,卻沒有人出來。
緋縭閉上眼睛。
烏拉爾星球,那破敗的琺杏小鎮,盡頭三間旅舍。那額上刀疤的人,腿腳不便,斜靠吧臺,招待她在堂上。是那樣的不起眼。
是那樣的不起眼。
常余丘觀察站建成后,緋縭在尾氏尾里值了一個夜班,監控十萬丘中四座新網格觀察站的數據傳輸情況。
那夜,海上生明月。
月光金黃金黃,在水面上照出一條寬闊的光路。
整個世界無聲而空虛,只有那條黃金色的光路,從深藍色的夜空中蜿蜒下來,溫柔地照著那些夜里的鱗波。
她一個人坐在伯勞黑崖上,仰起頭,望向貝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