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大小姐和她前未婚夫的訂婚宴這個話題,令商檀安一時倒不便接茬。
偏生緋縭沒別的招待他這個稀客,向他認真確認:“好喝嗎?”
“好喝。”商檀安贊著她這訂婚酒,在她熱情注視下,抿住唇角的笑意,接連又喝了兩口雪龍液。
緋縭一邊陪著喝,一邊點開之前收到的郵件。讀完,她朝商檀安看去:“有件事跟你說一下。”
“什么事?”商檀安放下水晶瓶。
“沒有大事,和我們行程無關。我前幾天,向第十區治安巡邏隊報失了一個人,那個女人。”
商檀安目露訝異。
“她很久沒有在第十區宿社出現過,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請治安巡邏隊介入一下。回復郵件過來了,他們說我提供的信息太少,而且,如果真的像傳言的那樣,是腦部有問題的人,他們無法確定她是否能使用通行的個人通訊器,追蹤難度很大。”緋縭抿抿唇,“總之,調查告一段落,這件事就這樣了。”
商檀安看緋縭半晌:“你很關心這個人?我記得你說不怎么認識她。”
“是怎么認識,也談不上關心。”緋縭搖搖頭,“但我覺得第十區的管理很糟糕。而她,怎么看都不像能應付那種環境。你如果見過她,就會和我想法一樣。”她聳聳肩,“我就要走了,臨走讓他們做點事,就順手報案了。”
商檀安瞅瞅她,輕輕頷首。
“現在我們綁在一起,所以我要知會你一下。我報案的時候,說明了我即將隨你應召的身份,希望在我們走前能看到有關事件進展的回復。”
商檀安低低地笑了笑。“盡了心意就好。”他軟聲寬慰道,“也許她只是搬了,畢竟是一個成年人。”
一個智慧有缺陷的成年人。緋縭擰著眉,也知道她不可能再為那花布裳女人做更多的事了。“如果是她自己搬了,那就最好。”她說道。
“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過了一陣,商檀安握著雪龍液的瓶子,含笑看過來。
緋縭爽快地點點頭。
“你對樊承怎么那么兇?”
“樊承?”緋縭愣道,腦中轉了兩轉,才記起這個挺耳熟的名字屬于她在東臨上學時的西宿區鄰居。“怎么提起他?莫非他也要被征召去?”
“不,不是。我只是順便提的。”商檀安望著她,“你明明是個心地很好的人,那時候樊承向你承認錯誤,求你讓他留在西宿區,別人都答應了,你怎么不答應?”
緋縭盯過去:“我必須答應嗎?”
“別生氣,只是探討。”商檀安眸中帶笑。“后來他搬到我那幢樓了,所以我大概聽說了他這件事。他再也沒有帶過什么實驗動物到東宿區。我在想,這件事如果換到我,我當時也許就卻不過同學情面,聽了他的保證后選擇原諒了。你知道,在外面和人相處,總是能好則好,這點有時候確實挺無奈的。但…”
緋縭繼續盯著他,目光澄澈。
“心有善意,可以不必讓人知曉。沒有惡意,還是要讓人感受到。”商檀安輕聲道,“外面各種人很多。”
“樊承哪種人?”緋縭倏然挑眉。
商檀安瞧她那副模樣,片刻后突地笑著擺擺手。“樊承很不錯,我只是順便和你聊起東臨。我吃營養劑了,可以嗎?”他轉開話題。
緋縭將地上那一盒子高能營養劑往他那邊推,抬眸道:“你對我這件事,是不是也卻不過情面,能好則好,所以無奈到了這一步?”
商檀安頓時完全不知如何對答。
“事實證明你的方法也有缺陷。”她微微一笑,“尾大不掉。當然,我曾經很感激。”
商檀安張張嘴,竟接不了。
“我其實知道你大概想表達什么。”緋縭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在擔心我們以后處理事情的方式可能有差異,畢竟我們馬上就要被看作一個家庭,對外態度必須要一致。這個確實要在出發前商量好。現在我知道你比較講情面,我呢,習慣講規則。沒關系,對今后人事,你決策,我跟你行動。”她大方道,心忖,羅望是商檀安的新陣地,不是她的,當然以他為主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商檀安笑著想撓頭。
“我一直可以是這個意思。”緋縭表白道,點點營養劑,揚起水晶瓶,“吃吧,喝吧,就這兩樣。”
她飲著雪龍液,仰頭望向窗外。今天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待在祖宅里,待在樹屋中。至少在以后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內,都可以這么說。
“你也別光喝這個,吃一點營養劑,不要餓到。”商檀安溫聲道。
她嗯了一聲,順從地拿起一支。
商檀安看著她吃。“你很喜歡樹屋?”
“嗯,很喜歡。”她不由回憶道,“最喜歡最新鮮的時候是第一個月,喜歡極了,每天想盡辦法要搬過來住,我爺爺我爸爸不讓,我就整個白天賴在上面不下去,又不讓保姆機器人上來,然后好多機器人在下面大呼小叫。”
商檀安不信似地瞅瞅緋縭,再也想不出她也有年幼賴皮的時候。“后來呢?”他微侃道,“心想事成了嗎?”
“后來,我爸爸對我爺爺說,讓她去吧,不管她了。”緋縭彎起唇角,“當天我就嘗試把保姆機器人的系統關閉,半夜里,偷偷溜下床,爬到樹屋里來了。可是一個人待了不久就害怕,又不甘心回去,硬著頭皮等到了天亮。不過,自那以后,我就沒怕過在這里過夜。”
商檀安低聲笑:“你爸爸是不是本來想嚇你,結果沒嚇住?”
“是啊。”緋縭揚起眉也笑,“又過了幾年,我爸爸才對我說起,第一夜是他故意放我出來的,因為沒效果,還被我爺爺怨了好久。”
她垂下頭,半晌不再說話。
當時,爺爺和爸爸還有她,一起生活在晏家花園里,她是他們無法無天的小搗蛋鬼。
“夜里會涼。”商檀安將兩條毯子都推過去。
緋縭才如夢初醒,隨意拿了一條薄毯搭在腿上,將厚毯推回給商檀安,再次道歉道:“今天對不起,讓你陪我在這里休息不好。”
商檀安搖頭道:“沒什么,你不用這么客氣,毯子先放在這里,你冷了再加一條。”
緋縭經過這一說,橫亙在心頭的童年記憶便沒有那樣令人憂郁懷念了。“說到毯子,我們去羅望,要不要再帶些什么,現在我們都還沒有到允許的行李上限。”
“我的已經差不多了。你再帶些吧,想帶什么盡量帶,過兩天我幫你一起打包送航空港。”
緋縭半偏頭思忖,輕嘆道:“其實也不知道羅望那邊是什么樣的,我在星網上找不到太多消息。”
商檀安望望她,半晌認真道:“你和我去羅望,也許不是一個好主意,你其實應該留在這里,隨便做些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都比去羅望過得安穩。”
“現在把我的名字從隨召家屬里去除,還來得及嗎?”
商檀安微頓,抱歉搖頭。
“那還說什么?”
商檀安笑出來,喝了一口雪龍液,緩緩道:“晏同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去,是想為我們大家好,也是…富貴險中求,想看看羅望有沒有更大的機會。”他停了一停,“也許羅望并沒有你希望的那樣有機會,如果那時候你想回來,但一時不能遂人愿…”
“我不會怪你。”緋縭立即道,“本來就是我先硬扯上你的,這個我會講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商檀安笑一聲搖頭,他撫著額角,語句斟酌了半天,“我也不知道現在說什么好,未來的情況誰也猜不透,如果情形不好,我肯定會對你很歉疚,也不知道那時候能做些什么,我只是想說,你稍稍耐心些,我盡力想辦法。”
緋縭瞅過去,問道:“你怕我覺得虧了,找你吵架?”
“…也不是。”商檀安默了片刻,真心道,“你跟著我離鄉背井去,我希望你有很好很好的回報。”
緋縭也默了片刻,啟唇堅定道:“沒有回報,我也不會和你吵,你放心,我很講理。”
商檀安便低聲又笑,一口口飲雪龍液。夜很長,兩人不說話時,樹屋顯得很靜。緋縭聽到夜里那些細碎的自然聲響,似乎彌漫在木窗外,細聽又似捕捉不實,更像是流淌在她心中的聲音。這聲音和樹屋固有聯結,仿佛源自孩童時的天真想法。
到高高的樹屋里來,就有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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