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李靈幽看著殷郁走沒了影,對二女道:“去隔壁把榮大人請過來。”
惜文弄月都有些迷茫,但識趣的沒有多嘴,弄月起身去了隔壁,不一會兒,就領了榮清輝過來。
榮清輝臉上余怒未消,看向李靈幽的目光有些閃躲,發現殷郁不在,遲疑問道:“你的那個馬夫呢?”
李靈幽晃著酒杯,望著戲臺的方向,根本不理會他,就好像不是她把人叫過來的一樣。
榮清輝神色無奈,看了看低頭裝傻的惜文弄月,摘下腰間錢袋遞給她們:“你們先下去吧。”
二女看向李靈幽,見她沒有反對,這才接了榮清輝的打賞,戀戀不舍地退出雅座。
榮清輝坐在殷郁之前的位置上,猶猶豫豫地開了口:“永思,你不該來這里。”
李靈幽恍若未聞,拿過酒壺為自己倒酒。
榮清輝還想說什么,李靈幽忽然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他一聲,然后指著戲臺讓他看。
榮清輝轉身去看,就見柳風公子從樓上下來了,手里捧著一只錦盒,來到海棠姑娘面前。
海棠姑娘接過錦盒,沒有打開,先問了賀子戚一聲:“世子爺猜猜這里頭是什么?”
賀子戚一臉狐疑:“是什么?”
海棠姑娘非要賣關子:“這里面的東西可以證明我寫的龍鳳佩是真是假,你猜猜看啊。”
賀子戚半信半疑地盯著她手中的錦盒。
大廳里的客人們都紛紛猜測起來,說是什么的都有。
榮清輝也盯著海棠姑娘手中的錦盒,覺得心浮氣躁,就聽李靈幽冷聲問道:“榮清輝,你猜那猜那盒子里面是什么東西?”
榮清輝勉強擠出一絲笑,搖頭道:“我猜不到。”
“可我猜到了。”
李靈幽話音剛落,戲臺下面的賀子戚也有了猜測:“這里面放的,總不會是你那龍鳳佩里唱的,永思公主寫給榮大人的那封信吧?”
榮清輝渾身一僵。
大廳里客人們都安靜下來,等著海棠姑娘的答案。
“世子爺猜對了一半,這里面的確是一封信,是十四年前,一個女子寫給一個男子的信,至于是不是永思公主寫給榮大人的,我也不能確定,得有人拿著這封信,去向永思公主求證才行。”
眾人驚訝地面面相覷,就連那鴇母也是一臉驚訝,顯然她也不知道海棠姑娘藏了這一手。
賀子戚腦子有些發蒙:“你要我拿著這封信去向永思公主求證?”
海棠姑娘搖了搖頭,將錦盒打開,露出里面的信箋,向臺下眾人展示,那是一張泛黃的信箋,折成三指寬窄,隱隱有黑色的墨跡透過紙背,叫人看不真切。
“這封信是我偶然間得到的,我除了自己看過,再沒有給別人看過,事關一位女子的聲譽,我不便在此透露信上的內容,但是諸位客官,若有人感興趣,又出得起價錢,今晚就可以將這封信買回去求證。”
賀子戚十分詫異:“你瘋了嗎,一封不知道真假的信,誰會買它?”
海棠姑娘嘲諷地瞥了他一眼:“我以為世子爺是個聰明人,沒想到這樣糊涂,這封信萬一是真的,你知道它的價值嗎?”
賀子戚聽著她若有所指的話語,猛然間反應過來她是什么意思。
這封信要是真的,只需拿到永思公主面前,為了不讓它流傳出去,永思公主一定會不惜代價,將它拿到手!
就這一會兒工夫,大廳里的客人都意識到了這封信的價值,誰不知道永思公主府富可敵國,一個個都蠢蠢欲動起來,明知道這封信有可能不是真的,但萬一它是真的呢!
好色之人大多好賭,很快就有一個富商模樣的中年男子站起來問價:“海棠姑娘,這封信你打算賣什么價錢?”
海棠姑娘“啪”地一聲蓋上錦盒,伸出五指,揚聲道:“起價,五千兩,價高者得!”
眾人嘩然!
一封信要價五千兩,她這般獅子大開口,卻沒人敢說一聲不值。
鴇母面露驚喜之色,沒有制止海棠姑娘的自作主張,因為群芳樓的姑娘不許藏私,這封信一旦賣出去,最后得來的銀子,都得歸她管,回頭報給東家,她定要得一份厚賞。
她倒不是沒想過要把這封信攔下來,拿去公主府換好處,但問題是這封信不一定是真的,萬一是假的,豈不是一個銅板都撈不著?
“五千兩,我要了!”最先站起來的那個富商最先出了價。
他這一開口,一群客人都坐不住了,能來群芳樓消遣的誰沒點身家,就算不能隨隨便便拿出幾千兩銀子,但一想到這五千兩銀子明天就有可能變成五千兩金子,誰能不心動?
“五千五百兩!”
“五千八百兩!”
“六千兩!”
“六千一百兩!”
“六千五百兩!”
等賀子戚反應過來,客人們已經叫到了八千兩,他急忙叫道:“八千一百兩,誰敢跟我搶!”
然而客人們已經搶紅了眼,十倍百倍的好處放在面前,得罪一個世子爺算什么?
“八千五百兩!”眨眼間就有人蓋過了賀子戚的聲音。
賀子戚臉色難看,卻知道他此時威脅警告都已沒了用,只能捏著鼻子繼續叫價。
雅座中,李靈幽看著這瘋狂的一幕,玩味一笑:“早知道我當年寫給你的那封信能賣上近萬兩銀子,我就該多寫幾封自己收起來,哪天缺銀子了就拿出來換錢。”
一滴冷汗沿著榮清輝的鬢角落在了他的衣領上,他啞著嗓子,對她輕聲細語道:“永思,我沒有把你寫的那封信拿給別人看過,海棠姑娘手里的那封信,絕不是你當年寫給我的那封。”
若是殷郁在場,一定會感到奇怪,明明那封信落在別人手上,應該著急的人李靈幽,可害怕的那個人竟然是榮清輝。
“你確定那封信還在你手上嗎?”李靈幽輕飄飄問了一句,扭頭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抹額上的紅寶石微微閃爍著,仿佛第三只眼睛,看得人膽寒心悸。
榮清輝被她這么一看,本來篤定的事,一瞬間變得遲疑起來,他努力地回想著,他把那封信藏在了什么地方,然而記憶已經模糊,他只想起來,他當年收到她那封信時的無措和恐慌。
大廳里的叫價進展到了白熱化的地步,當有人喊出一萬兩銀子的天價之后,半晌沒有人吱聲。
榮清輝一面承受著回憶的煎熬,一面留意著大廳里的動靜,當他發現沒有人再叫價,那封信馬上就會落在一個外人手中時,再也無暇多想,低聲下氣地對李靈幽道:
“永思,你能不能…把那封信買下來?”
不是他自己不愿意出錢買下它,而是因為他只要開口,就等于當眾承認那封信是真的,反倒是李靈幽還沒有暴露身份,方便出價。
李靈幽不慌不忙地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還有心情調侃他:“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榮清輝面上露出幾分哀求,俯下身軀,壓下肩膀,朝她低頭:“算我求你,買下它吧。”
李靈幽看到他這副模樣,神色一動,想到了不久前坐在這里的青年,如出一轍的姿態,放在那青年身上,叫她感到愉悅,放在眼前這個虛偽的男人身上,卻令她覺得可笑。
“真要我買下它?”
“嗯。”
李靈幽仰頭飲盡了杯中酒,將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丟給榮清輝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從長榻上起身。
“你可不要后悔。”
榮清輝來不及思考她這句話的含義,就見她提上靴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