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柱站起來時候,險些腿軟摔在地上。
護士拉著他,給他穿上罩衣,洗干凈手,然后才帶到了魏寶蘭跟前。
魏寶蘭的情況看起來仿佛比之前好了一些,眼睛半睜著,面上也似是紅潤了一點,
但她身上的銀針,都已經摘了。
魏寶蘭扭頭看著那個保溫箱里的寶寶,臉上全是母性的光輝。
陳大柱幾乎是站不住,他看看孩子,又看看魏寶蘭,聲音帶著顫:“寶蘭——”
魏寶蘭伸出手,他一把握住,泣不成聲。
反而魏寶蘭輕聲的,斷斷續續的說道:“我要去了。孩子你好好養大。以后再娶,千萬不能虧了孩子——“
說著這個話,魏寶蘭的眼睛里,也滾落出大滴大滴的眼淚。
陳大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拼命點頭。
這樣一幕,看得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的將頭扭轉開去,不忍直視。
付拾一也忍不住輕輕的擦了一下眼角。
而另外一頭,莊靜峨也終于停了下來。
他停下動作后,看著那紫紅色的小身體,緊緊的抿著嘴唇,心里難受得厲害。
一直做心肺復蘇,手指此時都有點微微的顫抖,可他卻幾乎感覺不到疲憊。只是被一股巨大的無能為力沖擊著,幾乎站不住。
付拾一走過去,輕輕的拍了拍莊靜峨的肩膀:“你已經盡力了。”
莊靜峨側頭看一眼付拾一,一張口,就先哽咽了:“如果我能更厲害些就好了。”
看著莊靜峨這個樣子,付拾一有心想要說幾句話寬慰他,可張了張口,最終什么還是說不出來。
只能再度拍拍他,而后重新去看魏寶蘭。
魏寶蘭也在彌留之際了。
付拾一清晰的看見,她的瞳孔開始渙散。
護士將那個嬰兒放在魏寶蘭懷里,輕聲道:“抱著孩子,一起去吧。”
魏寶蘭似乎笑了一笑,但很快呼出一口氣,就再也沒有吸氣。
只是抱著孩子那只手,卻緊緊的。
陳大柱放聲大哭,臉伏在魏寶蘭身上,雙肩顫抖得厲害。
手術室里,氣氛說不出的沉凝和悲傷,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偷偷擦拭眼淚。
付拾一用力呼吸幾下,壓下情緒,輕聲道:“將新生兒給父親看一眼,然后帶去育兒室。羅樂清你幫忙整理一下孕婦儀容。其他人各自回到崗位。一會兒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病患過來。”
然后她看一眼陳大柱,輕聲提醒:“陳大柱,你看看是怎么將人帶回去?另外,那個孩子因為早產,恐怕也要在醫院停留一段時間。你做好心理準備。”
陳大柱忽然抬起頭來,看住付拾一,而后惡狠狠的就沖過來:“都是你們!都是你們!害死了我婆娘娃兒!都是你們!人送來的時候,都還好好的!”
付拾一懵了那么一瞬間。
然后就被莊靜峨給強行扯開。
陳大柱一拳就打在了莊靜峨的臉上。
護士們霎時都開始尖叫。
葉素等人本來都出去洗手了,聞聲又趕緊往回沖。
陳大柱拽著莊靜峨還要打,付拾一反應過來,一腳踹過去,將陳大柱踹開,而后撲上去就用了反關節技術將人控制住,“保安!”
是的,為了防止醫鬧等一系列安全事故發生,付拾一還特地請了兩個保安。
保安迅速沖進來,將陳大柱拖出去。
手術室里迅速恢復了秩序。
而付拾一拉著莊靜峨去看傷。
那一拳砸在了莊靜峨的臉頰上,導致他腮幫子里的肉被牙磕破了,這會兒往外正冒血呢。
不過不嚴重。
就是莊靜峨有點陰郁:本來沒將孩子搶救回來,他就已經很郁悶了,結果沒想到又被孩子父親結結實實揍了一拳,就更郁悶了。
付拾一也有點兒無語:“你可真是個醫鬧事故里,萬年不變的挨打小可憐。”
當初認識莊靜峨,也是因為醫鬧事故,當時莊靜峨磕了腦袋。如今疤都還在呢。
結果沒想到換個地方上班,這才第一天,又挨打了。
付拾一現在嚴重懷疑莊靜峨是不是什么挨打體質。
陳大柱打人的事情,很快也被李長博知道了。
李長博大步流星的趕了過來,不由分說的拉著付拾一就是一頓細細打量。
直到付拾一指了指莊靜峨:“諾,挨打的是他。他算替我受過了。本來是要打我來著。”
莊靜峨的臉頰已經腫脹起來,連眼眶都有點兒發紅,看著是有點兒楚楚可憐。
李長博鄭重的道謝后,又道:“我那兒有最好的藥膏,一會兒就送過來。”
莊靜峨摸了摸臉頰,倒吸著涼氣,郁悶的拒絕了:“不嚴重,兩天就好了。”
就是心里苦。
李長博于是又道:“我一定給你討回公道。”
莊靜峨想了想,又嘆了一口氣:“算了,大人孩子都沒保住,他心里憋屈憤怒,也在情理之中。”
然后莊靜峨捂著腮幫子默默的回了自己辦公室,取出小鏡子仔細端詳。越看越心疼:明天還說休假時候去參加詩會呢,這下可好,也去不了了。漂亮的小娘子也看不見了。
李長博又打量一下付拾一:“你沒事兒吧?”
付拾一搖頭:“沒事兒,就是當時也有點兒懵,不然也不至于反應不過來。”
她抿了抿嘴唇,也有點委屈:“我們真的盡力了。”
李長博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拍著她的后背:“我知道。我明白。”
付拾一有點兒想哭。
從前看見這種事情,都是在別人身上,感觸還沒那么深,只替醫生有些不值。
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她才真真切切的感覺到到底有多委屈。
她也不想魏寶蘭死,她也希望孩子能救活。可天不遂人愿,她留不住,她無能為力。
心中這種挫敗感,本來就讓她覺得胸口發悶難受,可沒想到,本來該在同一陣線上的死者家屬,竟然翻過來責怪他們。
本來,陳大柱是最該明白,他們的辛苦的。
可是…
李長博柔聲的哄她:“要是真委屈,就不辦了。咱們回家,不管這些爛攤子了。”
付拾一一下子急了:“那不行,萬事開頭難,現在哪能輕言放棄!”
看著付拾一認真又著急的樣子,李長博嘴角一翹,忍不住的笑出聲來:“不委屈了?不傷心了?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