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大娘子說這話的時候,幾乎是面無表情。
但那種復雜微妙的語氣,還是出賣了她的內心。
李長博追問道:“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
“嗯。”木大娘子點點頭,坦然承認了:“就是在酒樓中,見了一回。當時他們二人幽會,我是跟著陸不為過去的。因此,我也不便暴露身份。”
“那這么說來,木大娘子一定心頭很憎恨章小娘子?”李長博對上木大娘子的眼睛,微笑問她。
這話算是有些咄咄逼人。
但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如此。
木大娘子微有些惱,不過還是勉強克制:“李縣令說笑了。我恨她作甚?要恨也要恨陸不為。”
付拾一點點頭:這話在理。但是…
“那木大娘子為何沒有當面揭穿二人茍且的事情?”李長博再問,言語更加犀利鋒銳:“陸不為和章小娘子這般,算是辜負了木大娘子。”
“我要臉面。”木大娘子言簡意賅:“這種事情,當場鬧出來,若是被家中人知曉,無非又是臉上蒙羞。當年…我斷不能再給家中丟人了。”
她不悅的看一眼李長博:“李縣令應該也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事情,又何必套我的話?您想問什么,只管問就是。”
“我們只是知道大概,并不知曉內情。”李長博微笑,語氣緩和一點,然而卻沒有要被木大娘子牽著鼻子走的意思:“木大娘子也不必激動。只是章小娘子的死似乎和陸郎君有關,所以我們要調查清楚。”
木大娘子的面色這才緩和了一點。
她看一眼李長博,淡淡道:“他和章小娘子的事情,我管不了,最后也就懶得再管。再說了,沒有章小娘子,也會有王小娘子,劉小娘子。這么多年,我也看淡了。你們想知曉什么,我若知曉的,都會知無不言。”
李長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微笑著上前一步,將話語主動權接過來:“是這樣,木大娘子,我們想多了解點情況。不如您先將您知曉的事情,都與我們說一說?”
伸手不打笑臉人,李長博咄咄逼人,讓木大娘子不愉。而付拾一笑臉盈盈,語氣誠懇,木大娘子自然也沒有發火的理由。
她只能順著付拾一的意思,先坐下了。
坐下后,看著付拾一含笑等待的樣子,她也只能開口:“其實我知曉他們的事情,也是偶然。我發現陸不為手頭寬裕很多,就覺得奇怪,于是叫家中仆人跟在他身后,探查了一二。”
木大娘子無奈一笑:“說來也是叫人笑話,當年我一時鬼迷心竅,被他蒙騙,跟著他跑出家門,等身懷有孕才回去,逼得父母不得不答應。最初也是好了那么幾年的,只可惜,我生了孩子之后,他對我就大不如從前了。”
“那時候還好點,他只能仰仗我的嫁妝過日子,就算不如從前,好歹也是要面上過得去。直到我們為了一個舞姬吵了一回,他就徹底肆無忌憚了起來。后頭,只要他不將人帶回家,我也就懶得管他。”
木大娘子眉心緊緊的攏成一團,良久才說了句:“這個事情,也算是成了我們心照不宣的東西。”
說到這里,付拾一就忍不住打斷了木大娘子一下,好奇道:“那既是心照不宣,怎么到了章小娘子這里,您竟然要親自去看一眼呢?”
“章小娘子我是早就知曉的。那一回,他肋骨都被打斷了,在家中休養了大半年才好。所以我就勸過他,還是老實些,一把年紀,又何必如此貪戀這些東西?”木大娘子用袖子遮住了臉面,多少有些難堪。
“可誰知,我叫人跟著他,竟發現對方是章瑩瑩。”這回,木大娘子臉上就只剩下了苦笑:“他竟如此不長教訓。”
“那章小娘子也真是年少恣意,她那般年輕貌美,家世也好,父母寵愛,何必在一個聲名狼藉之人身上多花心思?”木大娘子搖搖頭,似是有些感嘆:“大概是因為家中太寵愛,所以倒養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自己覺得好的,便聽不進去勸,一定要一頭扎進泥潭里,才知原來自己看走了眼。”
付拾一細細琢磨著木大娘子這些話,想了想,于是開口打斷她:“木大娘子您勸過章小娘子?”
木大娘子驚訝抬頭看一眼付拾一,很久之后,才笑笑,夸贊一句:“這位小娘子真是心思細膩敏銳。是,我是勸過章小娘子。”
付拾一微笑,“那木大娘子還說沒和章小娘子說過話?”
這話雖然犀利,但是付拾一硬生生用閑聊的俏皮語氣說出來,也不算太尖銳。
李長博在旁邊,也禁不住嘴角一勾:付小娘子干這個,也是很爐火純青啊。
面對付拾一的笑臉,木大娘子只能將喜事情仔細說了一遍:“那是后話了。我第一次見章小娘子,的確沒說上話。我只看了一眼。然后就在章小娘子身上看到了我當年的影子。”
她輕嘆一聲,可臉上的紋路卻更深:“我想,我這輩子已是如此了,如果能勸章小娘子回頭,那也挺好。于是,我思來想去,就想辦法見了章小娘子一面。勸了勸她。”
付拾一適時微笑的提出了要求:“那木大娘子您方便不方便,將當時的情景告訴我們一下呢?”
木大娘子無法拒絕。
她定定看了付拾一片刻,又看一眼李縣令,似笑非笑:“我原以為李縣令才是厲害的,可沒想到原來這位小娘子才是最高明的。”
李長博十分謙虛:“多謝木大娘子的夸贊,我也覺得我別的不行,唯獨一雙眼睛還算可以。”
辦公過程中,不好將后頭那句話說出口,但他心里悄悄補充道:比如看上付小娘子——
木大娘子的表情,一時之間無法用言語形容。
其他人也深深的明白,其實她的心情也無法用言語形容,畢竟他們都懂。
好一會兒,木大娘子才緩過來,“李縣令過謙了。”
付拾一笑瞇瞇:“每次聽見別人夸我,我都高興極了。不過再高興,咱們還是言歸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