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博在說完這話之后,甚至難得的笑出了一線小白牙:“兩害相較取其輕,是吧?”
付拾一覺得這個“是吧”,就很有意思。
畢竟聽完這句話之后的孫大勇,直接就哭出來了。
那真的是涕淚橫流那種哭。
一面哭,孫大勇一面抽抽嗒嗒的說了句:“那你要準備一張紙。”
頓了頓又補充:“還是兩張吧。”
李長博揚了揚眉,試探一句:“要不三張?”
結果孫大勇居然還點了點頭:“那也行吧。”
付拾一簡直瞠目結舌:這是要牽扯多少人?
不對,應該說是到底孫大勇賣了多少人?
下一刻孫大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問了句:“我要是多給錢的話,能不能——”
唐律是非常有意思的。
一般來說,什么罪過都可以通過多給錢來減輕罪責。
雖然說能減輕的部分也有限,但是總歸也有用。尤其是孫大勇,如果沒有直接殺人,只是販賣人口,根本就構不成死罪。
最多就是流放遠一點,年限長一點。
當然苦寒之地去了,也就回不來了。
給了錢就能夠去個好點兒的地方,年限稍微短一點。
不得不說孫大勇還是很聰明的。
而對于他這個問題,李長博點了點頭。
孫大勇就說出了自己藏錢的地方:“就在我睡的床頭邊上,有個小柜子,把那個柜子挪開,地上有個洞,上面我用木板蓋著的,底下就是我裝錢的箱子。”
在說這個的時候,孫大勇臉上分明露出了心疼。
李長博對這種表情最熟悉了。所以一眼就看出來,對方這是心頭在滴血。
付拾一悄悄打聽了一句:“你存了多少錢?”
“也就一匣子金豆子。沒多少。”孫大勇垂頭喪氣。用手比劃了一下匣子大小。
付拾一這一瞬間有點懷疑人生:孫大勇居然管這個叫沒多少?!
這頭孫大勇開始回憶每一個自己的買主。
那頭李長博讓謝雙繁記錄,同時又讓王二祥再跑一趟,去將錢匣子帶回來。
付拾一則是帶著那群女人和孩子去道觀暫行安置。
這一大群女人孩子總不能都住在衙門,也不大方便。
所以暫時放在道觀是最合適的。
這邊的道觀是女觀,不僅清靜安全,而且都是女子,也方便行事。
付拾一本來想過將他們帶到拾味館去,但是想了想還是覺得她們現在可能更喜歡道觀。
一來這種地方總是讓人更有安全感一點,二來也不用欠什么人情,只要幫著道觀做點活兒,就可以抵了住宿費。
再一個吃飯,付拾一一次性交足了飯費。
當然這個是衙門出錢。
長安縣衙門是有自己的小金庫的。罰款來的錢,一部分上交國庫。一部分就留在了長安縣衙門內,用來給不良人貼補,房屋的修繕。
這群女人和孩子的花銷,到時候就會從孫大勇那筆罰款里頭出。
付拾一將他們安頓好之后,就掏出了筆和小本本,挨個的問他們是哪里人士,叫什么名字,尤其是幾個孩子更問出了父母的名字。
這樣將來也好幫他們尋親。
玉娘猶豫了一下,只說自己過兩天事情結束后就去投親,畢竟這個經歷她不想讓別人知道。
另一個少女也說,等到事情結束之后她會自己回去。希望這個事情不要讓家里人知道。
至于三個孩子就沒有辦法了,肯定是要等到家里人來接的。
付拾一也了解玉娘她們的心思:這種事情讓別人知道了,難免在背后嚼舌根。就是家里人也擔心。所以能瞞著還是瞞著。
她也沒有勉強玉娘她們,只點點頭,告訴了她們拾味館的方向,讓她們有事兒來找自己。
結果出來的時候,玉娘親自將付拾一送了出來。
快要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玉娘拉住了付拾一,輕聲的說了句:“孫大勇強迫我跟他做那個事兒。我可能懷孕了。”
聽到這句話,付拾一頓時一愣,下意識的就看了一眼玉娘的肚子。
等反應過來之后,她很淡定的問了句:“上個月的那個是什么時候來的?你覺得有多大可能?”
玉娘有些愁眉苦臉:“已經晚了十五六天了。我自己感覺有些不對勁。”
付拾一還是很淡定:“吃過晚飯你過來找我,我讓大夫給你看看。”
玉娘下意識說了句:“別讓人知曉。”
付拾一點了點頭:“你放心,只要你不說,我們誰也不會說的。不可能讓別人知道,對你今后的生活有影響。”
玉娘感激地看了付拾一一眼,眼眶一紅,低頭悄悄擦了擦眼淚:“謝謝。”
付拾一拍了拍玉娘的肩膀,問了句:“那孫大勇有沒有對其他人——”
玉娘搖了搖頭:“沒有。他知道少女能賣更多錢。所以不會動少女,最近他也沒遇到其他女人。”
付拾一點點頭,忽然異想天開:“孫大勇是不是想留下你?”
這個問題讓玉娘沉默了一會兒。
最終她點了點頭:“我覺得像是。好幾次有人來問他都說手里沒貨。其實還有個我的。”
說到這里她甚至有點惶恐:“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對我這樣。”
看著玉娘局促不安的樣子,付拾一輕聲寬慰她:“這不是你的錯。你別想那么多。不管因為什么你都是受害者。錯的都是孫大勇。你也不必理會他。”
玉娘點了點頭,可是偏偏又在付拾一要離開的時候忽然問了句:“孫大勇會怎么樣?”
付拾一意外的看了一眼玉娘,實話實說:“目前還沒確定他到底做了多少惡事,所以不好說。但是只要沒殺人的話,應該對性命無礙。”
玉娘點點頭,什么也沒說,卻也不敢再看付拾一的眼睛。
那個態度分明有些逃避。
付拾一也識趣告辭,只是又提醒了玉娘,回頭到拾味館來,看看究竟懷沒懷孕。
一路回到長安縣衙門,付拾一就先去找了除辛,把玉娘的情況告訴了除辛。
除辛也有些驚訝,隨后問了句:“那你覺得她是想生下來還是…”
付拾一搖了搖頭:“我本來以為她應該會選打掉。可是她最后又好像有點關心孫大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