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寧雖然沒看見付拾一的表情,但是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句:“你記得他,是因為糖葫蘆好吃?”
付拾一沉默了幾個呼吸,決定做個誠實的人:“是的。”
于是當那個賣糖葫蘆的人過來,王寧脫口而出的,是“來兩串糖葫蘆。”
買糖葫蘆的老板,當然是高興,摘了兩串最大的:“好嘞,一共十個錢!”
賣這么貴的糖葫蘆,自然是有它的獨到之處。
不僅外頭裹的糖特別厚,特別亮,里頭的餡也不太一樣。
別的山楂的,但是這個有小蘋果,有紅棗夾著糯米餡的。
一共八個,其中就有四個餡。
王寧沒怎么吃過這些東西,還覺得怪新奇的。
然后她就聽見了背后一聲清脆的“咔嚓”聲,緊接著是含混不清的聲音:“好嘞。這個錢給您。然后跟您打聽個事兒。”
這話一出,王寧就有點兒佩服付拾一了:先買點東西,的確話就更好說了。
然后王寧也低頭咬了一口,同樣是“咔嚓”的清脆。
然后入口就是酸甜——外面甜,里面酸,但又不是接受不了的酸。總之就是意外的還有有點兒好吃和開胃。
付拾一笑瞇瞇咬著糖葫蘆,然后問:“您今兒見過一個小孩子嗎?還沒馬腿高,里頭穿個大紅肚兜,外頭是普通衣衫。脖子上戴個純銀的長命鎖。”
“嗯,長相嘛——就是總流鼻涕,鼻子底下常年都是黑乎乎的。還老吸溜鼻涕。”
這個形容詞…王寧嫌棄的垂眸,剛才還誘人的糖葫蘆,這會兒已經失去了它的光芒。
那買糖葫蘆的老板搖搖頭:“沒有,我今天有事耽誤了,早上沒來。”
說完晃了晃手里的草把子:“貨都沒開賣呢。”
說話間已經有附近的小孩子捏著錢出來買了——多數只能買一個單個山楂果的冰糖葫蘆。
但是他們都會很珍惜的舔著,直到將糖舔沒了,才吃掉里頭的山楂果。
這就是屬于孩子的快樂。
而這種快樂能持續大半天。
糖葫蘆老板開始販賣快樂后,就顧不上付拾一和王寧了。
付拾一看著王寧的后腦勺,問她:“咱們下一步去問問對面雜貨鋪的老板?”
“嗯。”王寧捏著糖葫蘆,小心翼翼控制馬兒穿過街道。
然后叮囑付拾一:“你就別下來了,一會兒你坐前頭,我從后頭帶你。”
付拾一乖乖巧巧的“哦”了一聲,然后開始四處張望:如果,自己是二蛋,跑過來發現賣糖葫蘆的人沒來,又會想去哪里?”
看了半天,付拾一還真有了想法。
一般這個時候,小孩子就算走路,肯定也要選一條看起來比較好吃的,或者好玩的路。
那時候,只有賣蒸餅一類的店開門了。
而左邊,就有個賣羊肉蒸餅的。
付拾一控制馬兒往那邊去了:就幾步路,伯母出來就能看見自己吧?
其實王寧進去了就開始后悔:自己都沒見過那個二蛋兒,都不知道怎么問!
最后迫于無奈,就將付拾一說過的話重復了一遍。
雜貨店老板被這個描述弄得沉默了一下:“除了紅色肚兜有點兒特別,其他的——這個年紀的小孩,不都是這個德行嗎?”
王寧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心里拼命回想自己幾個兒子這個年紀時候是什么樣。
其他幾個年代久遠了點,有點記不得。
但是李長博,她就很肯定,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李長博再小一點的時候,都是干干凈凈的,從來不會這么惡心。
出來后,王寧就發現付拾一沒乖乖聽自己的話。
登時就擰了眉頭,大步流星追上去:“不是說讓你等我嗎?你騎馬技術不行,萬一馬受驚了你控得住嗎?”
付拾一心虛:“我下次不這樣了。我錯了。”
好在王寧的性格就是對事不對人,訓斥過了,就過去了。轉而問付拾一:“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付拾一指了指前面:“說是恍惚記得早上是有個小孩兒往那邊走,還看了好久羊肉蒸餅。不過他們很忙,就誰也沒太關注。”
所以印象也不深。
王寧翻身上馬,環住付拾一:“那咱們去追。”
其實王寧比付拾一高大不少,環住付拾一的時候,一點不覺得吃力,于是就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太瘦了。女人太瘦不好生養的。”
一心沉浸在找孩子的付拾一:???我剛聽到了啥?
付拾一直接原地石化了,然后默默的科普:“我才十四,還能再長的。”
“那還好。”王寧也后知后覺反應過來自己說這個話不合適,尷尬咳嗽一聲。然后像是想起來什么:“咱們是不是該一家店鋪一家店鋪的過去問啊?”
付拾一也回過神來:“好像是。”
于是兩人手忙腳亂的翻身下馬,開始一家家的詢問。
王寧即便是身份尊貴,可是在做這個事情的時候,那是半點也不見有不耐煩。而且十分盡心盡力,半點也沒造假。
就沖著這一點,付拾一都覺得王寧其實是個好人。
這么一路問過去,也不是沒有收獲,又尋到了幾個見過二蛋兒的人。
二蛋竟是一路順著街道一直往前走了。
而再往前,就該是東市了。
付拾一和王寧對視一眼。
王寧立刻主動道:“我回去報信,叫長博帶人來。你先去找。”
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但是你就算發現什么,也別單槍匹馬的上。不然連你一起賣了,我們都不知上哪里找。”
付拾一乖乖點頭。
等王寧走了,就悄悄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最近都胖了點了,也長高點了,胸口似乎都有點兒動靜了,應該不至于看著還像個孩子吧?
不過想著王寧的叮囑,付拾一還是覺得自己這個未來婆婆怪可愛。
這樣的性格其實是好相處的。但是有時候難免也會被扎傷。
付拾一順著路問,還真是一路就進了東市。
東市和西市不一樣。
西市人多,商鋪多,也同樣更雜。
但是東市就冷清許多,因為東西貴而且好。基本只有達官貴人才會來。
如果二蛋真進了東市,反而估計好找一點。被拐賣幾率小一點。
沒過多久,付拾一還真就找到了二蛋兒。
瞅著睡得一塌糊涂的小屁孩,再看一眼都快寫滿“不耐煩”的老板。
付拾一除了點頭哈腰賠不是,啥也說不出來。
然后她再小心翼翼的提出:“我出去叫人回來贖人。”
老板斜睨付拾一,上下一頓打量,然后用一種極度懷疑的語氣:“別不是一走就不回來了吧?”
付拾一無語凝噎,就差舉天發誓:“您放心,絕對不會的。這可是個孩子,他耶娘都要急死了,哪能不回來?”
“那可說不好。”老板悄悄嘀咕,不是很信任付拾一。
最后思來想去,老板讓小伙計跟著付拾一出去找人,出門之前,還沒忘記提醒一句:“可別叫人跑了。”
付拾一:…真不至于。
但是這情況,也是這邊理虧,最后付拾一只能忍了。
于是當李長博他們趕到的時候,就看見付拾一在東市口等著他們,而且是一臉的生無可戀。
付拾一的旁邊,立著個半大小子,正一臉警惕的看著付拾一。
那架勢,好像是付拾一一動,他就要立刻將人按住,
李長博揚眉,差點沒笑出聲來,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只扭頭問自己阿娘:“這是怎么回事兒?”
王寧也看得一頭霧水:“我也不知,不過看那架勢,她這是闖禍了?”
當看見李長博的那一瞬間,付拾一就像是看見了猴子叫來的救兵。
那熱切的眼神,簡直叫人驚嘆。
付拾一就這么一眨不眨的看著李長博:“李縣令,你帶錢了嗎?”
眾人:???付小娘子你干什么了?!
李長博搖頭:“沒帶,差多少?”
付拾一幽幽嘆息:“那只能再叫人去取一趟了。反正就是…八串錢。”
這還是打折價。怕她給不起只說了個成本價。
王寧忍不住了:“我就走了這么一小會兒功夫,你都干什么了?”
付拾一連忙替自己辯解:“我什么也沒干!真的!”
眾人都是一臉:我信你就有鬼了。
這一刻,付拾一只覺得自己是百口莫辯。
這種感覺,叫人心酸。
付拾一輕嘆:“二蛋兒找到了。”
王寧立刻質問:“不是叫你別輕舉妄動嗎?你不是答應我不再瞎跑了嗎?”
這種自然而然訓晚輩的語氣,真的是自家阿娘?抱著這種深深的疑問,李長博有點兒覺得自己在做夢。
付拾一也有點兒驚呆了。
然后在這種長輩氣勢的天然壓制下,很容易就慫巴巴:“我錯了。”
“認錯倒是麻利!”王寧自然而然的繼續瞪眼:“但是再犯一點不妨礙是吧?”
這一瞬間,付拾一忽然就有點兒眼睛發酸。
很多年,沒有人這么訓斥過自己了。
久到都忘了是什么感覺。
而且臉皮厚到了面對這樣的訓斥,也半點不覺得難堪和愧疚,反而是有點兒開心…
付拾一絕望的想:也許我成了一個抖M…
李長博這一刻,也有點錯覺:怎么我覺得隨祖母之后,阿娘也要開始選擇忽略我了呢?
一時之間,李長博甚至分不清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旁邊的二祥終于是按捺不住:“不是說找到了孩子?孩子在哪?那頭還著急呢。”
眾人這才想起正事兒。
王寧瞪了一眼打斷自己發揮的王二祥:“她都說找到了,必是沒什么大礙。著什么急?你不回去通風報信,還等什么?”
李長博沉穩解救王二祥:“先見到人,再回去報信,免得空歡喜一場。”
付拾一默默的回答王寧的話:“人不僅是挺好的,而且是吃飽喝足正在睡覺。”
眾人:…
而沒等眾人消化這個事實,那小伙計就歡快的蹦起來,且轉身就跑:“掌柜的,掌柜的!他們來贖人啦!看著特別有錢那種!”
付拾一:…我去。
眾人:付小娘子到底做了什么?!
面對眾人的目光,付拾一欲言又止:我怎么總覺得他們也不會聽得進去我的解釋呢?
所以最后付拾一就默默的帶路:“你們跟我來,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眾人跟著付拾一到了店鋪里。看著正在那兒睡得冒鼻涕泡的二蛋兒,齊刷刷松了一口氣。
付拾一則是看向掌柜的,指李長博:“有錢的人來了,您問他要錢。順帶說說怎么一回事兒。”
然后付拾一也在二蛋兒旁邊坐下,默默發愁。
掌柜的一頓解說。
眾人算是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
二蛋兒當時自己跑過來,然后看見了店里的各種五光十色寶貝,于是偷偷溜進來,去拿其中一匹唐三彩馬。
但是想當然的,那馬太重,二蛋兒沒拿穩,當場那一匹昂貴的三彩馬就掉了。
摔在地上,“哐當”一聲脆響后,馬首與馬身一下分離,順帶還斷了一條馬腿和馬尾巴。
也摔碎了掌柜的心。
然后掌柜的就將二蛋兒扣押了。
而且想得很美好:孩子在這里,爹娘一會兒就得過來,到時候只管要大人的錢就行。
鑒于二蛋兒雖然臟兮兮,身穿也一般,可脖子上那一個碩大的長命鎖,掌柜覺得他們家應該也是有錢人。
而且住在東市附近的,也都肯定家底兒不薄。
可是二蛋兒太不好哄了。
馬摔碎了就一直哭,好不容易哄住了,又開始說餓。
不給吃的就繼續哭,哭走了掌柜的第三個客人之后,掌柜的捏著鼻子去買了個餅子,給二蛋兒啃了。
這還不算完。
二蛋兒吃完了就要拉。
在店鋪里的柜子腳底下尿了一泡,又準備蹲下拉屎的時候,終于讓掌柜崩潰了。
掌柜親自伺候著二蛋兒大爺上廁所。
然后怕這位大爺再鬧出什么幺蛾子,就心交力瘁的又將大爺哄睡著了。
這不,剛消停沒多久呢。
蒸餅都吃四個。
掌柜的說得一臉血淚。
眾人聽得一臉魔幻。
勇于發問的,還是我們的二祥同志:“都這樣了,你都沒揍他?”
掌柜的欲哭無淚:“怎么揍?打壞了,到時候我們怎么說?讓客人看著怎么說?而且,他鬧騰起來,繼續砸東西怎么辦?”
付拾一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論熊孩子的令人討厭程度。
------題外話------
剛剛粘貼錯了。我的天啊,我重新補上了新的!對不起對不起!嚶嚶嚶,我去罰站面壁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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