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情,直到分開了半日,王寧還是忍不住的提起來,笑得喘不過來氣:“你怎么就想到了那些話的?說得倒像是真的一樣,簡直是把人唬了一跳,我還真以為咱們家出了個仙師呢!”
付拾一被打趣得不好意思:“這不是看他實在是心憂這些事情嗎?反正不在我這里受騙,也會在別人那里受騙。”
李長博揚眉:“那為何要說那樣的話?做生意倒也罷了,嫁女兒你也有經驗之談?”
“他家女兒接觸過后,想必李縣令也看出來,性情上有些急躁,且有些驕傲。這樣的性情,如果高嫁,勢必不能忍一時之氣,很可能最后就會落得家庭不睦的下場。至于歷練——如果不能明白為人處世,那么不管高嫁低嫁,都是過不好的。”
付拾一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只說了我看到的。也不算有錯。再則,多歷練,學會做生意,自己能賺錢,就算婚姻不順心,將來好歹還有錢傍身,不至于過上窮困日子。”
這一席話,倒是讓王寧和杜太夫人若有所思,李長博啞口失笑了。
這幾句話看似簡單,可哪一句,也都是至理名言。
杜太夫人笑呵呵道:“咱家女兒以后不愁了——”
人家說,娶妻賢惠福三代,可不是這個道理嗎?
馬車晃晃悠悠,漸漸行入更加險峻的山林。
這里的山,純粹是人工開鑿出來的一條僅供兩輛馬車錯身的道路,倘若兩邊馬車都大一點,都只能尋個路稍微寬一點的道路。
杜太夫人和王寧撩開車簾,小心翼翼的往外看,登時被那高聳的山峰,還有那險峻無比的峭壁,以及馬車邊上的懸崖給驚得連呼吸都不敢重了。
若一直是直路還好,可這路,是翻山路,盤旋上去,再盤旋而下。一條山路十八彎,彎彎都在懸崖邊。
可蜀道之險,并不只是在此,除了掉落懸崖的危險,還有頭上那些時常往下掉落的石頭,也一樣會帶來生命危險。
李長博也是第一次來蜀地。
幾乎也是看得屏住了呼吸。
他輕聲感嘆:“山之險峻,海之遼闊,都是人力不可及也。”
付拾一點點頭:“山高海闊,自然神奇。人力渺小,如星辰于蒼穹罷了。”
所以要敬畏自然。
更要敬畏大自然定下來的法則。
這樣的山路整整走了兩日,才算是翻過了最險峻那一座山。
看過了那一座山,其他小山,反倒是不值一提了。
又過兩日,終于快要到稍微平坦些的地方。
而付拾一的心情,也越發沉重起來。
當年出事,是在出長安的第十日。
馬上,就要到了那個地方了。
李長博自然也有感覺,只是心中心疼,卻也不知道怎么寬慰——有些事情,哪怕是隔了幾年,十年,十幾年,也依舊是不可提起的疼痛。
所以,他只是悄悄的朝著付拾一身邊坐了一些,借著寬大袖子的掩蓋,悄悄的握住了付拾一的手指。
付拾一看過來,李長博面上沒什么表情,手指卻是安撫的拍一拍她的手。
于是付拾一懂了。
她悄悄抿唇笑一笑,心里甜滋滋:果然有對象了,就是不一樣的!
當年的客棧幾乎被燒光,只是后頭畢竟位置太好,所以又在原地修建起了宅子,建了另一家客棧。
這家客棧甚至比以前還要大一點,氣派一點。
反正絕不是付拾一記憶里頭的樣子了。
當天夜里,付拾一他們也是之能入住這里。
畢竟,明日還要去祭拜當年枉死的那些人,住在這里是最近的,也是最方便的。
只是沒想到,住進去當天,就有店小二神神秘秘的提醒:“半夜的時候,若是聽見什么響動,可千萬不要亂跑亂看。將門鎖好就行了。”
付拾一納悶:“怎么,夜里會發生什么?是不太平嗎?”
“不是說的人,是說的那個!”店小二聲音壓得更低了。
一說那個,所有人都反應過來了,當即都是瞪大了眼睛盯著店小二。
店小二顯然是習慣了這樣的反應,居然還有點兒受用,而后賣關子道:“多的我就不能說了。老板娘不讓說。”
付拾一熟練地塞了幾個錢:“你悄悄說,我們誰也不會告訴你們老板娘,她也不知道。”
店小二笑逐顏開,登時就沒了剛才的遲疑,壓低聲音繼續往下說:“其實啊,就是差不多十年前,有一大家子從這里路過,結果呢,半夜忽然客棧著火了,連帶著客棧老板夫妻兩個,也一并都燒死在了里頭。”
“一共二十多人,一個也沒跑出來!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店小二神色逐漸凝重:“都說那些人啊,死得冤!后來就查清楚了,原來是山上匪徒作惡,竟是將人全殺了,還放火!”
“這些人可不是死得冤枉嗎?所以啊,從那之后,這一帶就不太太平。尤其是住在客棧里的客人總說,半夜能聽見哭聲,還有人在耳邊吹氣,喊救命,問他們要不要下去陪她。”
店小二說到了這里,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東西,竟然伸手搓了一下手臂:“所以啊,從那之后,半夜我們都不敢亂跑!”
付拾一冷不丁問了一句:“那你聽見了嗎?”
店小二一下愣了,大概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問了一句,所以根本不知該怎么回答吧。
最后過了很久,店小二才尷尬的說了句:“我夜里睡得死,所以不知道——”
“沒見過沒聽過的事情,就不要瞎說了。”付拾一這么說了句,打發了店小二。
店小二見付拾一的神色那樣,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而其他人也都是知曉付拾一家中當年的事情,所以半晌也沒人說話。
李長博嘆一口氣,讓其他人先散了,自己則是留下來與付拾一輕聲道:“要不,我陪你去散散心?”
付拾一搖頭:“也沒那么嚴重。就是有些感慨罷了。更沒想到,原來居然還有人記得他們。”
“只是這個記得的方式——”付拾一苦笑一聲:“比較特殊。”
李長博握住付拾一的手,輕聲勸慰:“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