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博進去時候,王寧還是有那么點迫不及待的意思——再等下去,就該煮第四壺的茶了。
煮茶不麻煩,關鍵是喝不下。
王寧看向李長博,神色扭曲的問他:“怎么這么久不進來?”
對于這個,李長博沒回答,而是直接將畫像給了王寧:“阿娘看看,認識不認識。”
這還是王寧第一次看素描,先是嚇了一跳:“這個畫像,怎么如此像?就跟真人一般——”
一提起這個吧,李長博就難免有了點具有榮焉的意思:“這是付小娘子的畫法。的確是奇特。”
王寧已是忍不住翻來覆去將畫像端詳了好幾遍,而且越看越是有點兒眼熟。
只不過她對于李長博說的話有點兒抱遲疑態度:“付小娘子這樣有本事,怎么可能是平頭百姓?”
這年頭,普通人家雖然多數也不愁吃喝,但是總歸也是不可能和世家大族相比的。
別的不說,畫畫要買筆墨紙硯吧?還有顏料。
這些哪一樣不貴?尤其是顏料,那和黃金也是差不多了。
普通人家如何負擔得起?
所以,王寧懷疑李長博是為了讓自己能接受付拾一,所以故意扯謊。
當下,她甚至拉下臉來,訓斥道:“為了一個女子,你竟連君子風范都不要了?”
她的語氣里是濃濃的失望。
這下李長博便也臉色有些硬了起來:“阿娘說這話時候,便是帶了偏見。”
因為心有偏見,所以連他都不相信。
所以也不相信付小娘子夫卻優秀。
這樣一句明晃晃的頂撞,讓王寧臉色更不好看,她覺得李長博就是在維護付拾一,指責自己。
這樣的認知,讓她有點兒傷心。有一種兒子是為了別人養大的。
屋子里氣氛一時之間沉凝到了極點。
李長博臉色冷峻,王寧臉色也是臉色難看。
最后,還是李長博說了句:“阿娘認識這個人嗎?”
王寧根本就不關心這個事情,她忍不住拍了桌子:“你若真心心悅這么一個女子,我這個當娘的也沒怎么樣。但是若是你為了這么一個女人,連禮義廉恥都忘了,那還是趁早打消娶她的念頭罷!我絕不同意!”
這話就純粹是有那么一點氣話的意思了。
李長博臉色更加冷凝,就連語氣也有點兒憤怒:“阿娘總是如此,認定的事情,就覺得自己才是對的。”
從前是,現在還是。對他也就罷了,如今對付小娘子也是如此。
他甚至忍不住說了句真心話:“付小娘子如此與眾不同,若能嫁我,便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氣。我捫心自問,是比不上付小娘子的能力和心性。”
王寧徹底被這一番話說得愕然了。
不過也不等她再說什么,李長博就又深吸一口氣,道:“你當舅舅昨日為何過來?為何想與我們聯姻?那是因為我現在查的案子和他有關!”
“他來,不過是想攀關系,或是警告我!”李長博定定的看著王寧,有些不耐:“這個人,阿娘就沒覺得,特別眼熟?”
“本來我不欲告訴阿娘這件事情。”他收回目光,這下有著濃濃失望的人就是他了:“是付小娘子怕到時候阿娘一下子接受不了,特地提醒我先跟阿娘說一聲!”
可是付拾一的一片善意卻…
李長博站起身來,冷聲道:“阿娘既然從前不管我的事,這件事情,也請阿娘不必過問了。我衙門還有事,就先行一步。”
說完還真就帶著畫像走了。
那匆匆離去的樣子,仿佛多呆在這里一刻都是難受的。
王寧就這么看著李長博的背影,氣得渾身哆嗦。忍不住抓起桌上的茶壺就砸了過去——當然是砸歪了。
那個茶壺歪得離譜的砸在墻上,撞了個粉身碎骨。
茶水從墻上淅瀝瀝的往下滴答,涂得墻壁上一片狼藉。
丫鬟嚇得背脊緊繃,可是看著盛怒的王寧,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開口勸說一句。最后只能默默的去收拾。
兩人不歡而散的事情,最后傳到了杜太夫人的耳朵里。
杜太夫人聽完就皺了眉:“怎么還是吵起來了?”
這些年,說實話母子二人沒少吵架。每一次李長博做了什么決斷,王寧總是企圖說服李長博改主意,每一次都鬧得不歡而散。
這幾年情況好點,哪怕這一次李長博出來做官,王寧也只是說了幾句,好歹沒吵起來。她還以為母子兩人關系總算是緩和了。
卻沒想到…
花嬤嬤悄悄的嘀咕:“像是因為付小娘子。”
杜太夫人揉了揉眉心,卻說了句大實話:“我看不是因為付小娘子,而是因為他們母子兩個就是性格不對鉚。之前也不過是長博收斂一些罷了。”
這話也對,花嬤嬤無可反駁。
而李長博這頭起身出來,被風一吹,沒過多久就漸漸冷靜下來。
然后就多多少少有些懊悔。
懊悔自己又氣到了王寧,畢竟這幾年王寧身體不太好,他其實是不愿再和王寧嗆著來。
也懊悔自己好像又辦砸了——本來是想讓阿娘承了付小娘子的情,可沒想到最后反而是雪上加霜…
李長博抬手揉了揉眉心,臉上只剩了苦笑。
雖然道理他都明白。而且也在心里頭再三告誡自己忍耐。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這樣熟悉的反駁和質疑,不只是一次了。若是對他也就罷了,可是對付小娘子…
最后他也不知該往何處去,想了想,索性出門去了拾味館。
所以,付拾一聽說李長博來了,還有點兒納悶:難道是知道我回來了?
等一看到李長博的神色之后,付拾一登時就有點兒覺出不對來:李縣令今日不是那個風光霽月溫和如水的李縣令了。而是分明帶上了幾分凡塵俗世掛心的疲憊。
這就很讓付拾一看不下去了:天仙一樣的人,就該無憂無慮才對,就該保持著仙氣飄飄才對!
所以付拾一拉著李長博坐下,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了,打算來個促膝長談:“李縣令怎么了?”
她是真關心和急切。
李長博對上她的眼睛,心里一時之間情緒卻復雜得厲害。
既覺得動容,也覺得羞愧,更覺得有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