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外郎夏溪第三女夏惠心與良嬪之弟衛星隅議親一事,何止是有鼻子有眼,甚至都已經合過八字了。
夏三姑娘溫柔和婉,且頗通詩書,不止是個賢妻之選,更是能承繼家業的當家主母之選。
這樣好的姑娘,肯下嫁耕讀之家的庶子,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臘月里寒冬凜冽,年節也近了。
在小年之前,皇帝總算下達口諭,以何嬪思過良久、頗知悔改為由,解除其禁足。
但也只是解除了禁足,并未恢復封號。
雪后初霽,衛嘉樹披上一件銀青色緙絲梅花瓔珞的紫貂褂,捧著熱烘烘的喜鵲登梅平金手爐,造訪貴妃的長安宮。
“嬪妾娘家來了家信,說是星隅的八字與三姑娘甚合。嬪妾想著,不如就趁年底的好日子,便請皇上賜了這門婚事,貴妃娘娘覺得如何?”衛嘉樹笑問。
夏貴妃昨夜又得了第二次召幸,這會子心情正好,連看到衛氏那張狐媚臉蛋,也覺得順眼了幾分,她點了點頭,一臉春風和煦:“也好!”
正在此時,太監小梁子快步進來稟報:“貴主子,何嬪求見。”
“何嬪?”夏貴妃露出詫異之色,何嬪雖已經被解除禁足,但封號都沒恢復呢,居然還有臉出來露面?
衛嘉樹也很詫異,六宮嬪妃,雖然不少人犯過錯、遭過皇帝訓誡責罰,但丟了封號的唯何氏一人,這事兒,若擱在旁人身上,恨不得稱病躲過這個年關,沒想到何嬪竟然跑來給貴妃請安。
莫不是何嬪覺得貴妃也沒有封號,所以便不覺得丟臉了?
但說實在的,貴妃的“貴”字,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封號了。
而且人家夏貴妃的位份在六宮無有出其右者!
說來,何嬪一直很巴結夏貴妃,如今解除禁足,第一時間就來給貴妃請安,想必也是想維持往日關系。或是眼瞧著貴妃復寵,所以相求貴妃吹吹枕邊風,以住其恢復封號?
只是…何嬪難道沒聽說,她弟弟要娶夏貴妃的堂妹嗎?
夏貴妃淡淡睨了繡墩上端坐優雅的衛氏一眼,“良嬪若是覺得尷尬,可以先退下。”
衛嘉樹嫣然一笑,風情動人,“何嬪都不覺得尷尬,嬪妾有什么好尷尬的?”
倒也是,夏貴妃便吩咐道:“那就讓她進來吧。”
何嬪雖然蠢笨,但一直很會拍馬屁。
許久沒被人吹捧的夏貴妃,倒是有點懷念這種感覺。
片刻功夫,便見何嬪穿著件銀紅芍藥妝緞衣袍,梳著華美的牡丹頭,步履走了進來。
而衛嘉樹也并不起身,端然坐在繡墩上,悠然飲著上等的碧螺春。
果然,她瞧見何嬪那脂粉堆砌的臉上有一絲慍怒,但何嬪還是規規矩矩先給貴妃夏氏請了個安,“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
夏貴妃一臉端莊華貴,她矜持地點了點頭,“免禮。”
何嬪這才起身,她攥緊了手中的織金羅帕,眸子幾乎要噴火了,“良嬪也在啊!”
衛嘉樹巋然不動地坐在繡墩上,她挑了挑蛾眉,“說來何嬪能夠解除禁足,還是本宮在皇上面前為你求了情的緣故。何嬪見了本宮,怎的一點感激之色也無?”
“你——”何嬪幾乎氣炸,裝什么好人!她當初只所以會被皇上褫奪封號,還不是因為良嬪這賤人?!
衛嘉樹又道:“而且,如今本宮已經正式行了冊封禮,而何嬪雖然也同在嬪位,但你沒有封號,便是比本宮低了半級,如今合該像本宮請安行禮才是!何嬪入宮多年,不會連這點規矩都不懂吧?”
衛嘉樹撫著鬢角,一副仗勢欺人的寵妃模樣。
何嬪氣得紅了眼,她急忙求救般看向夏貴妃:“貴妃娘娘——您要給嬪妾做主啊!”
夏貴妃蹙眉,她冷漠地道:“做什么主?良嬪那句話說錯了?”
何嬪是死是活,夏貴妃才不在乎呢。何嬪本就不占理,更何況,她幫了何嬪,又對她有什么好處?!
何嬪瞪大了眼睛,“貴妃娘娘…”夏貴妃竟然站在了衛氏那邊?難不成,夏家要與衛家的結親的傳言是真的?!
衛嘉樹唇角一勾,笑得分外得意,“貴妃娘娘跟前,可容不得你這般無禮!”
何嬪又氣又急又焦心,麗妃已經與良嬪分外親密,謹妃又受過良嬪的恩惠,若連貴妃都幫著良嬪,那豈非大半個后宮都站在了良嬪那邊兒?!
何嬪心亂如麻,只得咬牙忍屈,屈膝一禮道:“良嬪安好!”
衛嘉樹笑著點頭:“本宮很好,只是何嬪似乎不大安好!”
聽著這話,何嬪只覺得分外耳熟——這、這不就是當初在宣政殿外,她諷刺良嬪的話么!!
衛嘉樹撫著鬢角的金雀簪,笑吟吟道:“恭喜何嬪,終于被放出來了。想必是悶壞了,這一解除禁足,就巴巴來給貴妃娘娘請安了!”
夏貴妃掩唇,衛氏這嘴皮子還真損…不過看著她損別人,夏貴妃倒覺得不失為一場好戲。
何嬪看出了夏貴妃那隔岸觀火的姿態,心中又是慌亂又是氣憤,她從前對貴妃那般處處禮敬,沒想到夏貴妃竟任由良嬪這個賤婢欺負她!
“嬪妾有些不舒服!嬪妾先告辭了!”何嬪咬牙切齒說出這番話,也不得貴妃準允,便轉頭揚長而去。
夏貴妃不悅地蹙了蹙眉頭,“真是愈發沒規矩了!”——居然敢甩本宮的臉?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一介庶女,倒是拿喬起來了!
衛嘉樹銀鈴般咯咯笑了,最寵妃,仗勢欺人一下,貌似也是挺爽的。
夏貴妃瞥了那衛氏一眼,呸,真是囂張!
貴妃酸溜溜道:“也不知道皇上看上你哪點兒了,你不就是長了一幅好皮囊么!”
衛嘉樹巧笑倩兮:“是啊,皇上可不就是喜歡嬪妾這幅好皮囊么!”——哪怕皇帝對她再寵愛、再癡迷,衛嘉樹依然不覺得,那是真心喜歡她這個人。帝王的喜愛,都是建立在美貌之上的。
夏貴妃撇嘴:“以色侍人,色衰而愛馳!”
衛嘉樹仍舊不生氣,她笑著撫了撫自己的臉頰,“貴妃可別瞧不起‘色衰愛弛’,這后宮里的女人,能得寵到年老色衰之時,已經是相當難得了!”
夏貴妃一怔,她旋即默了,皇上表哥可不就是這樣的男人么…謹妃、誠妃、謙嬪都已經色衰愛遲,而她…也不復剛入宮時候的嬌嫩新鮮了,如今雖再度得到皇上寵幸,卻也終究不比當年了。
“本宮乏了,你退下吧。”夏貴妃突然失神落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