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蕭立的從容不迫,宋凜倒拘謹得有些反常。
“所謂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
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
而今,程將軍所謀篡位一事,雖如待發之矢,且必勢如破竹,然其眾暫且未動,即是說,時局尚有轉還之地…”
程振一刻不攻城,那便多一分阻止他、或者至少說削弱他實力的可能。
蕭立明白,眼下揪出內奸固然重要,遠比查處劉員外被滅門一案亟待解決,但也并非他們唯一要做之事。
“三爺,您手下有多少精銳可用?功夫都較您何如?”
雖不清楚那批硫磺硝石是否果真落到了程振手里,但讓宋凜手下的人前去查探一番并不困難。
如果可以,甚至能夠做些手腳,讓其失去原有的威力。
然而,即便將程振手中的炸藥全部毀壞,也不見得絕對就能取勝。
蕭立畢竟是個局外人,對眼下的時局并無更清晰的把握。
當下他們盡皆只知程振欲號令三軍領兵叛國,可無人曉得他手中調兵虎符是否已經齊全,也不知他具體握有多少兵力,更不知其軍主力為哪一部隊,且現都列陣何處等。
另宋凜昨日獨自回宮,可有將此事稟明皇帝,皇帝以及眾大臣都有何反應舉措,意欲如何抗敵之類,蕭立都一概不知。
唯一明了的,便是宋凜也煩惱不堪的內奸必除一事。
好在,除內奸,蕭立已有相應的解決辦法。
一計妙成,蕭立嘴角笑意更深,拿了紙筆欲寫與宋凜詳看,又恐被人偷看了去影響實施,遂決定還是悄悄同宋凜一人說了便好。
但他話問了半晌,也不見宋凜有絲毫回應,甚至連呼吸都擯去一般,抬眼望過去,才發現那人從先前開始,便一直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樣,盤腿坐得一動不動,目光黯然深邃,難以捉摸。
“三爺!無機同您講話,您在想些甚么?”
伸手在宋凜眼前晃晃,蕭立忍俊不禁。
看其耳根紅暈未消,莫非這人仍在回想方才敷藥之景?
這倒讓蕭立又多幾分好奇。
單從年齡方面來講,他今歲不過十九,雖不知宋凜生辰,可見其模樣周正,又穩重成熟,年歲當不在蕭遠之下,少也二十有四了才對,莫非還未開情竇?
所以昨日同他表明心跡,他才做出那等回答?
一番回想,蕭立越發確定,宋凜只說“吾尚不自知,汝焉能知乎”卻從未說過不愿同他相識相知;山固有角棱,水自難衰竭,冬日鮮少萬鈞雷霆,熾夏又何來飛雪…
“所以,三爺他只不過在挑我話中的矛盾之處,并非于我無情?否則他為何處處…”
蕭立臉上再次閃現紅暈,卻不再害羞,而是欣喜。
原本沉重壓迫的氣氛,一瞬散盡,蕭立恨不能立馬同宋凜行一番確認,他們果真兩情相悅?
然詢問的話,終歸還是咽回肚子。
兩情若是久長時,不急在一朝一夕。
眼下畢竟正事要緊,內憂外患都未解決,豈能只顧兒女情長?
于是撥高嗓門再喚,連續數聲,終于將人喚回神來。
“何…吾…嗯,汝所言不假…”未免被蕭立察覺自己的心猿意馬,宋凜故作淡定、憑著記憶勉強應話。
好在蕭立前面所言,他還是有聽進幾字,也著實認同他的“有備方能無患”這一想法。
“何謂所言不假!無機同您講這許多話,您竟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神不附體,只字也未聽進耳里?!何其過分!”
頭一回見宋凜這般神情表現,蕭立覺得有趣,故意逗他。
聽清蕭立所言,自知暴露,宋凜狼狽萬分。
然無可解釋,他豈能同蕭立承認,自己方才竟對他裹布之下的凝脂冰肌連生遐想意馬動情這事,只好尷尬捂嘴一聲輕咳,竭力掩飾自己心有所虛,捧茶一杯仰頭喝盡。
殊不知,蕭遠去讓高南煮茶尚未回來,他這一捧,不過空杯,竟滴水不出,看得蕭立哈哈捧腹,險些仰倒在地。
待笑得四肢疲軟、腹中反酸,蕭立方才停止。
卻不再同宋凜玩笑,正襟危坐,后四下一番瞥望,尤其空桑室門入口處,確定無人靠來走近之后,才湊近宋凜跟前低聲說道:
“三爺,您是否聽見無機先前所言,并不重要,但無機今日,定要揪出內奸,先解您內憂,方好全力抵御外患!”
“何如?”收回思緒,宋凜終于恢復沉靜,冷漠如常。
“未免隔墻有耳,煩請三爺您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