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凜不應聲,趙拓自然就理解為宋凜已經同意他跟在身邊,于是更加隨意起來。
一出得茶室的門,他便同守在門外的高南并幾個侍衛伸出手,讓歸還他防身用的匕首。
高南埋著的頭抬起來,他家主子都沒發話,他自然不敢隨意做主。
但趙拓卻不依不饒:“公公,您怎生這般不講道理,先不說頎長是否果真有意要傷三皇子,單看我二人這體格身手,若當真動起手來,明顯也是頎長處于下風。
您收著一柄破爛匕首能有何用,便就還了頎長,好歹上了戰場臨危詐死之際,為防有人靠近用來自保也好不是。”
聽他如此說,高南臉上神色更顯為難。
好在宋凜并未做過多停留,也對他們之間的閑話不抱任何興趣,徑直繞過匆匆走遠。
在趙拓的二次催促下,高南不情不愿吩咐侍衛交還匕首,趙拓雙手接過興匆匆道一句感謝,便小跑著又追上宋凜。
“三皇子,您這般著急,是要去何處作甚?頎長的話尚未講完,此次前來,其實有兩大目的,第一,方才已經講過,愿追隨在您左右,一起征戰殺敵…”
“第二,則是較為私人之因,只不知,三皇子您可能開恩破例,收頎長做個徒弟?”
聽趙拓“徒弟”二字一出口,宋凜腳下的步子不由一頓。
不可置信回望趙拓,宋凜眼睛一閉視若不見繼續往長廊盡頭走去。
當下他尚有要事待做,可沒閑功夫陪人閑玩。
關于極有可能存在的內奸一事,若不能盡快解決,只怕夜長夢多,遲早再遭反噬。
可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有用頭緒。
畢竟宮中人事繁雜,敵居暗他在明,想要立馬揪出“稗草”并不容易。
且單就偷盜信物一事來說,那人,或者說那些人隱藏身份蟄伏于他行水宮的時日當已不短,至少都在三月以上。
“高南!”宋凜停步回身,將仍守在茶室門口出神想事的高南喚至身邊。
“爺…”
高南聽見聲音,三步并作一步快速停到宋凜趙拓跟前。
“近幾年來,宮中人事變動,可有記錄在冊?”
宋凜不能斷定眼線是最近才被安插進來的,所以為保險起見,特意將范圍擴大了來問。
高南仍舊埋著頭。
今日他實在不太敢看宋凜。
宋凜自回至宮中,便渾身散發著比以往低上數倍的冰冷氣息。
尤其,還讓高南派人查數月之前因他失責被盜,且事后許久才發現異樣的信物一事,他自然更加心虛害怕。
宋凜之狠,高南比任何人都能感同深受。
當然,宋凜自不是甚么陰險狡詐殘暴兇惡之徒,只是太過嚴于律己,不容大意輕信胡為。
且身邊越是親近之人,其要求便越見嚴格。
“回爺的話,記錄自是有的,您若要看,奴才這就取來。”
宋凜嗯聲同意,高南便告辭轉向去取,趙拓見狀輕聲玩笑又不無慨嘆地說道:“三皇子,您身邊這小奴才可真有趣,小模樣長得還挺乖巧,只可惜,小小年紀,想來尚不及及冠之年,便沒了命根子。”
連上今日,趙拓其實才第二回見高南,但對他印象還是頗深,且不說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三皇子這行水宮的總管太監必有可用之才過人之處這點,就看他在不同人面前不同的態度反應也覺得有些意思。
倒不是說高南是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左右逢源見風使舵之人,相反,他性情率真,雖然有著不符年紀的死板固執,卻意外讓人覺得十分惹人憐愛。
聽趙拓說完還不忘嘖嘖兩聲嘆惋,宋凜斜眼輕瞥,難得地應上一句“高南今歲,三十又四,實長汝八歲不止。”
聞言趙拓一口氣差點沒緩上來,十分夸張地咽了咽唾沫,“這…這…頎長眼拙,真是丁點也看不出!”同時偏頭再看了看將要消失不見的高南的背影,才跟著宋凜回至空桑室內。
二人一前一后相對而坐,“師父,你讓高南拿那記錄冊來,要查甚么?”
對于拜師這事,趙拓早就決定不管宋凜同意與否,他都勢在必行,所以自跟宋凜說了自己拜師的意圖,他便自作主張開始稱其為師父。
而宋凜并不覺得自己面前這人會有長性,想他自己玩兒膩了也就放棄,所以并不多加理會,趙拓愛如何稱呼都隨他去。
宋凜坐下之后并未閑著,立刻拿出紙筆開始梳理思緒。
眼下諸多事情,且都來得太過突然,他需要更全面準確地掌握當下時局。
不過此時蕭立若在身邊,分析線索推導結論這類精細活計,哪里用得著他親自出馬。
看清宋凜在紙上寫的字,趙拓單手托腮將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矮幾上。
“程振、宋行弓,奸細?師父,不是我說,眼下您怎的還有空寫這些無聊的東西。
竟一點也不關心上陣殺敵之事?
可看到徒兒這身戎裝?都已開戰在即,您卻還淡定如常…”
奈何宋凜不理他,仍舊望著那幾字出神想事。
趙拓百無聊賴地瞥瞥嘴,隨手拿起矮幾上宋凜時常看的古籍,便仰倒于地捧在頭頂走馬觀花翻看。
然其中內容他卻一字都未看進腦中。
趙拓不禁心疑,這副將之銜,雖然其父趙恒為其特地謀求下來,他也聽了趙恒吩咐,特意過來接近宋凜。
但如此當真有用?果真能事半功倍,讓他們的計劃能夠更順利進行下去?
不得而知。
不論如何,要想獲得一個素來謹慎之人的全部信任,難度幾乎不亞于赤手空拳奪天下,非朝夕能得之事。
可既已被安排過來,那自當全力做好。
遂心下決定:也罷,河水是深是淺,好歹先裝傻充愣接觸看看,若能一同上陣殺敵,只要尋個機會救他生死一線,便不怕他不會消除懷疑。
而且眼下情形,似乎比趙拓所想還要可觀,根本無需搭上性命,只要方法得當,便能輕松達到目的。
如此想著,趙拓捧書的手故意一滑,硬生生吃下被砸到臉的痛,齜牙咧嘴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