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里,風起于楊安丟失的一本賬簿,楊玄價不甘心離開這個最接近皇權的位置,為了先聲奪人,他要控制圣人,將十一歲的夔王李滋立為太子,那么圣人就可以按他的意愿,隨時“病故”。
而楊安丟失的這本賬簿,正在宮外鄭顥手中,這是線索,更是罪證。他們已經織好彌天大網,只等四月中旬第一天早朝。
只差四個時辰。
李萱兒一面將父親引入他們埋伏好的仙居殿,一面派人出宮通知鄭顥。只要拖到天亮,拖到龍武軍趕到,甘露之變就不會再次上演。
木藍、白英出了內門,很快到了藥圃小筑。
“李娘子,宮里出事了,公主要送口信出宮!”
李雪晴緊張的站起來,邊說邊往外走:“放心吧,這事交給我,我們有毛驢,我騎驢出去報信,你們回去等消息。”
雪鳶跟著出來,走在阿姊身邊小聲說:“姐姐,我們最好別管這件事…”
“為什么?公主救過我,鄭博士也算救過你,我們不能恩將仇報。再說這是大事,搞不好就變天了。”
李雪晴說話間便將毛驢牽出來,就要拉著往外走,李雪鳶拉住了韁繩,急切說到:
“姐姐,你忘了我們李氏只剩下我們姐妹二人,是拜誰所賜?圣人從下令將祖君貶謫崖州,到下令誅殺男丁,女眷充公,李氏滿門的血海深仇,你都忘了嗎?變天最好,只恨不能親手殺了那個狗皇帝!”
李雪晴猛地回頭盯著她:“所以你回來,就是為了報仇?你接近崔公子,就是為了報仇?”
“現在我們什么都不做,就把大仇報了,這樣不好嗎?姐姐!”
“祖君在位時,鐵腕手段打擊牛黨,不問好壞提拔李黨,這當中又死了多少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不去送信,死的不止圣上,還有很多無辜的人。難道他們將來也要來找我們報仇?”
“姐姐,我不讓你去!你可以躲在宮中不問世事,為了自己,自私的拋棄整個家族,我卻要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面前!”
雪晴已經上了毛驢,可雪鳶仍抓著韁繩不放。雪晴道:
“你恨我怨我,等我回來任憑你處置,但現在我必須走。宮變改朝,不是死一兩個人的事,我們的慘劇,還會在更多官宦之家重現。”
“好!要算賬,現在我就和你算。”
雪鳶也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匕首,雪晴大驚:“雪鳶,你要干什么?”
李雪鳶舉起匕首,向姐姐跨坐在驢背上的腿,狠狠刺去:
“我讓你哪都去不成!”
雪晴本能的一擺腿,從驢背上跳了下來,匕首只劃破了她的腿,卻深深扎入驢腹,雪鳶拔出匕首,一股驢血噴到她臉上,那驢痛得往前竄,跑了幾步倒在地上。
兩姐妹看著毛驢,面面相覷愣了片刻。
李雪晴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忍著腿上的傷痛,快朝興安門跑去。
等她一口氣跑到永樂坊崔府的時候,才感覺兩條腿已經不屬于自己,她倚著門慢慢坐在地上,抬頭對滿臉驚異的崔公子說:
“公子,宮里出事了,快去通知鄭博士!”
大明宮里外宮墻有四道,每道宮墻都由金吾軍、羽林軍和神策軍輪流換防把守,只是禁軍三分之后,每支隊伍都不那么純粹,最清楚的人,莫過于他們的將領。
這也是李萱兒要找李雪晴出去報信的原因。
楊懷信按住王忠實之后,并沒有去仙居殿匯合,而是直殺內宮宮門,將最后一道宮門控制在自己手上。
李長風也是如此,兩人里外配合,占領所有宮門。
棣王得了通知,驚出一身汗,這次宮變來得實在太突然。
秦豐安慰到:“殿下莫慌,形勢對我們最有利,我們只要推波助瀾,助楊玄價弒君,鄆王不在京中,夔王還是黃口小兒站不住腳,王將軍便會趁機擁立您上位。城外三萬神策軍,與我們相比,其他軍隊的兵力不過是齏粉。”
“你出城調兵事大,本王自有安排。”
秦豐走后,楚漓從內殿走了出來,他笑道:“你等待的機會終于來了,這次我讓你看看火藥包的厲害,也不枉我為你一片苦心。”
看著楚漓的背影,棣王慢慢走進內殿,也沒叫婢女,從衣架上取了他的紫色大科綾羅親王朝服,自己慢慢穿上。
下次,也許可以換個搶眼的顏色......他鎮定的扣好肩上最后一粒扣子。
鄭顥也沒閑著,他們逐個通知之前站隊的大臣,他們要連夜去闖宮門,給里面的圣上最大的信心,能與宦官對抗到底。
天空上一抹淡淡的下弦月,若有似無、飄飄渺渺,仿佛世上一切不完美,都在這不屑一顧的睥睨中,變得不值一提。
夜色中,鄭顥的眉眼變得格外堅定,這次闖宮,無論最后誰勝誰負,他都難逃九死一生。
可宮里的萱兒在等他,已經快到洛陽的李溫,也不能把皇位拱手相讓。
“三郎,要不讓大家一起沖,法不責眾......”崔瑾昀拉住他的袖子,焦急地說。
“大家都是為了天朝,這一點確實不分前后。但現在宮中形勢不明,我站在前面,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鄭顥轉臉看著崔公子,眼里竟泛起了星光。
漆黑的夜里,丹鳳門外的大臣越聚越多,人人都穿著朝服,就像平日里等待進宮上朝一樣。
見面的點頭打招呼,大家沒有一絲慌亂。
“三郎,里面怎么樣了?”易重抱著一沓卷宗站在鄭顥身邊。
“現在只知道,宮門已經被金吾軍和羽林軍占領,城外的神武軍正在往這里趕,我們直接到紫宸殿殿前廣場,請求圣人開朝。”
丹鳳門開了,李長風的副將唐浩川出來道:“各位大臣速速進宮,李將軍有令,只許在殿前等候,不得喧嘩吵鬧。”
鄭顥帶頭走了進去。很快宮門在他們身后再次關閉起來。
大家四下環顧,只見宮墻上、御橋旁,全都是弓上弦、刀出鞘的金吾軍,人雖多,卻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大戰來臨前的窒息,在大明宮里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