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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降奇兵(上)

熊貓書庫    列國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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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周朝始,巴蜀之地與齊州之間便有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即使不斷有俠客旅者相信過“人定勝天”,卻也沒有耐心去慢慢測驗。他們沖動地運功、提氣,以家學秘傳的輕功跑過那烏煙瘴氣的沼澤地,卻最終深陷泥潭。沼澤無聲地將他們緩緩吞沒,他們絕望地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峭壁,難免覺得自己愚蠢。就算越過沼澤,卻又如何翻過峭壁?

  于是,沼澤有了個名字,叫“禍水寒潭”,峭壁也有了個名字,叫“古冰絕壁”。聞之,便令朱顏無色,令英雄喪膽。

  隱匿于蜀國西嶺的衛國舊人,如今都在衛中。他們久居西嶺,又怎會不知西嶺禁地,禍水寒潭?沒有人想死在泥沼之中,沒有人想用存活于世的最后一口氣,看著不遠處的盤龍毒蛇,呼吸沼澤中的烏煙瘴氣。所以,沒有人敢靠近那片傳說中的夢魘之地。

可是今日的禍水寒潭,十分熱鬧。兩萬衛國舊人,從九州各地集結而來。他們在三年一結冰的禍水寒潭上步伐矯健、如履平地。他們在這無人禁地高聲唱著故國的歌鑄長劍,飲烈酒何必輕言萬古愁好男兒,四方走不成大志不回頭名與利,對與錯是非功過后人說成與敗,歸塵埃史冊可為俠客改手握墨黑金剛玉胸有丹心塑鐵骨若是衛國百姓苦千里沃土盡荒蕪  歌聲嘹亮,士氣高昂。腳下的禍水寒潭,他們不屑一顧,因為幾日之后,當他們眾志成城地翻過古冰絕壁,就是令宋軍聞風喪膽、令九州華容失色的復國大軍!

  他們是寒潭地府中爬出的勇士,他們是絕壁云端里天降的奇兵!

  寒風入鬢,狐裘難暖心中冷。

  諸葛從容走在兩萬衛士之首,古冰絕壁,漸入眼簾。他隱隱覺得,自己正在走向一堵冰墻。他要在那堵冰墻上鑿一個洞,讓所有人都穿過去,可是如若鑿錯一絲一毫,一切便會瞬間碎裂,所有的冰刃都只會刺向他一個人的心。

  昨日絕世高峰之上,義父對他所說的話,此時伴著兩萬軍士的激昂歌聲,在他耳畔反反復復地回響:

  “小容,當你殺一個人,可以阻止千萬人之死時,你覺得,應不應當殺這個人?”

  當你殺一個人…

  可以阻止千萬人之死…

  手握墨黑金剛玉…

  胸有丹心塑鐵骨…

  你覺得,應不應當殺這個人…

  若是衛國百姓苦…

  千里沃土盡荒蕪…

  義父,我答應過恕兒,永不傷她心中牽掛的哥哥,宋王劉。

  國須復,但復了國,卻失了夫妻信任,我這一生,豈不是枉為男人?

  可是,我若只為世間一對夫妻的信任,便去坑害千萬無辜將士的性命,讓世間千萬對夫妻天人永隔,我這一生,還如何得以安寧?

  義父說,天降奇兵,孤軍疾行,東陽已是囊中之物。當三路大軍,十萬將士,會師東陽,重立衛國,卻又如何確保衛國能夠長治久安?此時若僅取東陽,衛國只會在宋軍的不斷討伐之中自顧不暇。如若困守東陽,又如何去復齊國之地?

  義父的調虎離山之計,連我都被蒙在了鼓里。恕兒,我一直以為,十萬大軍會師東陽便是復立衛國的上上之策,可是卻從未想過,復立衛國容易,重建衛國卻難上加難。我只想著,復立衛國,便是報了義父的養育之恩,便能和你遠走高飛。

  可我竟然從未想過,若是此時只取東陽,不謀玉都,那么宋國王權便會仍舊牢固。只要宋國源源不斷地派兵來攻東陽,衛國早晚又會傾覆。到時候,今日的十萬大軍,便會消磨殆盡,孤魂難安!

  此時只有以直取東陽之計調虎離山,攻破玉都,一舉掀翻宋國王權,使宋國群龍無首,分崩離析,齊衛兩國才可以在復立之后,爭取到重建故土的時間。

  當陰云下的禍水寒潭飄起第一片雪花之時,兩難抉擇的諸葛從容豁然開朗。

  恕兒,你的夫君不是平庸之輩。我不會負千萬將士,也不會負你!

  攻破玉都之時,復國盟主會下令生擒宋王劉,絕不讓人殺他。不,我會親自去白玉宮中生擒了他,絕不傷他一絲一毫。我會將他帶到你的面前,任由你們兄妹相認,任由你對他從輕發落。我答應了你,不殺劉,卻沒有答應過你,不滅宋國。

  這一世,只要我諸葛從容在,宋國劉,就休想死。恕兒,你的夫君,會讓你一生平安喜樂,凡是令你兩難抉擇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去做。因為我不想讓你陷入我剛才的痛苦之中,好似深陷泥潭,萬劫不復。

  楚國虞陵,早已帶蘇琴平安返回晟王府的小功臣東方愆,正一手拿著窩頭,一手端著茶碗,眉飛色舞地向晟王軍中的兵士們講述他在蜀國和陳國的所見所聞。

  晟王府的小爵爺林瓔獨自坐在一旁吃飯,時不時地朝說書先生般的東方愆瞥上一眼,顯然對那小子的得意,極為不屑。

  東方愆說:“哥哥們,你們猜,是蜀國紫川懿斕宮里的國宴好吃,還是陳國繁京晉陽宮里的國宴好吃?”

  眾兵士有的喊著“蜀宮”,有的叫著“陳宮”,東方愆哈哈笑道:“都比咱們的窩頭涼茶好吃!我跟你們講,蜀宮里有一道藥膳雞湯,里面涮著懿斕山里的香滑大蘑菇,那叫一個鮮美!就算是毒蘑菇,我也一閉眼,一張嘴,先喝它個十碗八碗,再去問解藥在哪!”

  眾兵士不禁看了看手中的窩頭,忍著口水,卻還想繼續聽東方愆講故事。東方愆道:“而那陳宮里,有一種手搟的寬面,給陳王和王后做飯的一品大廚子,就站在我門前,揮舞手臂,用內功甩面,將白白的面團,用七成內力,拉成一道寬面!說時遲,那時快,且看那一品大廚子,手腕一抖,輕巧一擲,剛拉好的寬面,就扔進了一鼎滾滾熱水。”

  一個兵士啃了口窩頭,吧唧著嘴,咽了咽口水,不愿再聽陳蜀兩國的美食,便揚聲問道:“東方小公子,那你給我們說說,是蜀宮的宮婢長得好看,還是陳宮的宮婢長得好看?”

  東方愆眼珠一轉,揮揮手道:“我可是齊國公主的家中小弟,說起來,也是個王族貴戚,那陳蜀兩國宮中的宮婢,見到我,都得低著頭走路,我怎么可能看清她們長成什么模樣?不過,蜀國的王后我見過了,長得確實好看。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她的夫君蜀王,長得太難看,與她站在一起,就像烏龜站在翠鳥旁,當然顯得翠鳥如仙鶴!至于陳國嘛…陳國有個小公主,名叫李,長得清秀,還給我看了她的書畫。雖然她自己畫的不怎么樣,但是眼光是很獨到的。她宮里收藏了一幅她在宮外買的‘臨江楊柳圖’,柳絮紛飛,如夢似幻,畫技驚人,絕非凡品!”

  林瓔遙遙看了一眼東方愆,靜靜低頭夾菜。那時候,繁京舊城樓,他第一次將自己的畫賣的那么貴,賣畫的人,就是陳國的小公主李。恕兒姐姐站在他的身邊,問那小丫頭身上用了什么香料。后來,恕兒姐姐從黑市搗騰回了一堆碧涼凝香。

  他起初覺得那么多香料堆在家里,實在太過刺鼻,可是現在想聞,卻也僅有一小盒被他帶到了楚國。而那一小盒碧涼凝香,被他壓在了枕下,永不想再開啟,卻也永不想拋棄。

  他怕再次聞到那碧涼凝香,恕兒姐姐便又會出現在他夢里。

  他怕丟掉那盒碧涼凝香,恕兒姐姐就再也不會回到他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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