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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百口莫辯(下)

熊貓書庫    列國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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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恕兒表情嚴肅,諸葛從容差點以為她只是恢復了平日里擅長胡作非為的樣子。

  “你的母親是齊國公主蕭憶,你的父親,不是別人,正是宋懷王劉瑛。”

  這大概是諸葛從容一輩子聽過的最令他難以相信的事情。

  他小時候問過義父很多遍,他的親生父母究竟是誰。他甚至不期盼義父知道他們的名字,只是希望義父能將他知道的蛛絲馬跡告知于他。可是義父給他的答案,始終如一,始終空白,始終無跡可尋。

  所以從小到大,諸葛從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孤兒。他甚至從未去猜測過他的父母為什么拋下他不管,因為他寧愿相信,他們只是將他弄丟了,而不是將他隨手丟在了街邊。只是弄丟了,便有情可原。他不怪罪他們,因為他遇上了全天下最好的義父諸葛遁跡。

  義父從未對他隱瞞過自己的身世。他已經想不起來究竟是何時知道義父就是衛悲王的嫡子,衛國的太子姜稷。好像自他有記憶以來,他就曉得這件事。他覺得,義父既然能將這樣隱秘的事情告訴自己,便不會對他有任何隱瞞。義父若是知道他的身世,一定會坦誠相告。所以義父沒有告訴他,只會是因為義父根本不知道。

  他從未質疑過義父。在他心中,義父一個人辛辛苦苦地將他帶大,教他讀書識字、教他武功劍法,帶他周游列國,甚至還帶他去過關外的天芒山。他知道義父充當了父親和母親的雙重角色,既有父親的嚴厲,也有母親的耐心。在遇到恕兒以前,他這輩子最信任、最親近的人,就是義父。

  可是此時此刻,恕兒告訴他,他的母親是曾與義父有過婚約的齊國公主,他的父親,是宋懷王…宋武王滅衛國,屠城數座,殺害了衛國所有的王室宗親,連義父都險些喪命于東陽。宋懷王是宋武王的兒子,便是與義父、與衛國有血海深仇的人。而齊國公主蕭憶嫁給了宋懷王,背棄齊衛婚盟,身敗名裂。

  諸葛從容直視恕兒的眼睛,問道:“這件事,你是從何處聽聞的?為什么你數月之前告訴我,你的生母是齊國公主,現在卻又說,齊國公主實際是我的生母?你當時告訴我,你不知道你的親生父親是誰,因為齊國公主在嫁給宋懷王之前是陳國第一舞姬,而且她還和一個楚國男人私奔過,因此,她懷的孩子,不一定是宋懷王的。你如今又為何對我說,齊國公主的孩子,就一定是宋懷王的?”

  恕兒亦直視諸葛從容,道:“這件事,是楚國九公主林瓏,宋懷王的林美人,前幾日詐死于宋宮的林太妃,親口對我所說。她是我的生母,不是我的養母。她不會騙我,我也不會騙你。”

  諸葛從容蹙眉道:“宋宮的林太妃不是你的養母?她是你的親生母親?那你當初為何告訴我她是你的養母?”

  恕兒嘆道:“這件事,說來話長。不過長話短說就是,我小時候,她并沒有告訴過我。這次哥哥將我從天牢救回了白玉宮,我與娘親相見,她才將我的真實身世告訴了我。”

  諸葛從容心中咯噔一下,如墜斷崖:“恕兒…你的父親是誰?”

  恕兒本想坦誠相告,卻看到諸葛從容忽然煞白的臉,又想起了她的父親和弟弟,心中不禁如往日般生起了一絲頑皮。她知道,諸葛從容大概是想差了。她眼珠一轉,嘴角一彎,說:“我父親,你倒是和他很熟。”

  諸葛從容怔怔無語,不知恕兒為何又突然笑靨明媚。

  恕兒抿嘴一笑,道:“我的父親,你見過的,而且見過不止一次。”

  諸葛從容皺眉思考,終于長長舒了一口氣,道:“我沒見過宋懷王,所以宋懷王,不是你的父親。”

  恕兒眼睛晶亮。“那你猜猜,我的父親是誰?”

  諸葛從容認真地想著,邊想邊道:“你的父親…我與他很熟?他又肯定認識當年的楚國九公主…而且單單認識還不行,還要能俘獲當年楚國最受寵愛的小公主的一顆芳心…他應當是在楚國九公主嫁給宋懷王之前就和她兩情相悅…所以他肯定是長于楚地的人。”

  諸葛從容忽然驚訝道:“是義父?”

  恕兒噗嗤一笑,不禁用手指輕掃了一下諸葛從容微皺的眉頭,道:“你怎么總是想差了?難道是我說的話太過誤導?”

  諸葛從容疑惑道:“不是義父?連義父這樣出眾的男人都俘獲不了你娘親的心,世間還有誰能?”

  恕兒搖了搖頭,提示道:“除了義父,你還與哪個出眾的男人熟識?并且,更與他那‘出眾’的兒子熟識?”

  諸葛從容不禁拍掌道:“東方大人!楚國第一謀士,晟王的軍師,東方大人!他竟是你的父親?”

  恕兒欣慰地點了點頭:“正是。那個一直敬仰你、拜服你的毛頭小東方,他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弟。”

  諸葛從容握起了恕兒的手,道:“所以,我以為我娶了齊國公主,沒想到,我娶的,其實是楚國公主?而且,我還和她的家人,早就熟識?”

  恕兒說:“是,你娶的,是楚國林氏的血脈,不是齊國蕭氏的。你自己才是齊國蕭氏的血脈。雖然你的父母已不在世,但你不是孤兒,你有九州最尊貴的血統姻親。你同時擁有齊國蕭氏和宋國劉氏的血脈,而且你的義父,還是衛國姜氏的后代。你的第一位夫人,是楚國公主、陳國首富、西嶺主公、齊國國主的義女。”

  諸葛從容雖聽恕兒說得天花亂墜,但那最后一句,卻令他心下一凜。他皺眉道:“什么叫…‘你的第一位夫人’?恕兒,我諸葛從容今生今世,只會娶你一人!若違此誓,天誅地滅!我不管我是誰,也不管你是誰,什么勞什子的公子公主!我答應過你,齊衛復國之后,我就跟你袖手天下,我怎么還會去娶別人?”

  恕兒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那些誓言,那些承諾,都是‘諸葛從容’對我說的。如今,這天地之間卻再也沒有‘諸葛從容’這個人了。你的本名叫做‘劉’,你的親生父親叫做‘劉瑛’,你同父異母的哥哥,叫做‘劉’。你是這樣尊貴的人,為何要放棄王權富貴而袖手天下、浪跡江湖?更何況,王權富貴,早已流淌在你的血液之中。”

  諸葛從容嘆了口氣,說:“恕兒,夜深了,咱們還是先休息吧。明日我去問問義父,你再說天地之間到底還有沒有我‘諸葛從容’這個人。”

  恕兒說:“你大可去問義父。我娘親告訴我,當年就是義父把你從白玉宮里抱出去的。他對你的身世,一清二楚。你腰間的半月形胎記,當年給蕭娘娘接生的醫婆記得清清楚楚。那個醫婆,就是我娘親身邊的陸氏婆婆,她也是我的接生婆婆。”

  那一夜,諸葛從容從背后環抱著恕兒。兩人鼻息可聞,卻各有所思。

諸葛從容聽恕兒的呼吸漸漸平穩,顯然已經沉沉睡去。可是他的思緒,竟忽起波瀾  恕兒,且不說你告訴我的究竟是真是假,你為何偏要在這個時候將此事告知于我?從宋國天牢出來的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將你的身世換到我的身上?

  衛國雖復,齊國尚無。

  我若是宋懷王與齊國公主的兒子,我又如何名正言順地率兵去攻打宋國玉都?

  除你之外,我唯一的親人,我最最信任的親人,就是我的義父。可是你現在告訴我,我的義父欺瞞了我二十余年,我的義父與我的‘親生父親’有血海深仇…

  你曾對我說過,你是齊國公主。

  你今日對我說,你是楚國公主。

  但是,其實,你…

  會不會一直以來都是宋國公主?

  恕兒,我雖不愿這樣想,但我從小就在義父的教導之下熟讀兵書,我深知,很多時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知真相的時機。

  作為夫妻,我不想也不忍對你生半分疑慮。

  可是如今,義父登基,我是衛國一等公,是早晚要領兵復齊的驍逸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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