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湖帶著傷重的王通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先是布下了一個隔絕氣息的妙品陣法,然后又一直在擺弄一個更復雜的陣法。
一個通品下等的陣法。
這個王安湖一身好貨,王通腹誹不已,如果自己有這么些好東西,也能將那些人殺個片甲不留。
感受到了王通怨恨的眼神,王安湖卻沒有看他:“如果有什么想說的,現在可以說了。”
“你為什么能這樣對我,卻不被血誓懲罰!”王通最想不懂的就是這一點。
盡管王通的靈魂不是王家的人,但是王安湖這樣做已經是在鞭尸自家族人了,有規定是不能這樣做的。
王安湖沒有回話,丟了一本書給他。
王通靠在石壁上拿起來,借助陣法的靈光翻看了起來。
方安王氏血誓。
這上面詳細記載了七種一共六十一條血誓限制,很多都是沒有告訴普通族人的,應該是一個秘密,對于下層族人有保密的義務。
其中關于身體被外人掌控的幾種情況,都可以不用估計身體和持有身體者的想法。
而王安湖相安無事,更能讓他確定這一點了。
王通聲音有些沙啞道:“你早就知道了?那為什么還要和我訂下神魂契約?”
王安湖道:“看看的資歷,你應對的手段是否老道,你占據這具身體用意是歹意還是無意。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應該是在王通被執行十冰刑后占據的這具身體,族地有陣法保護,但是回到了三弟府上的途中,他本來就很虛弱,也就又這個可能被人趁虛而入。”
“如果不是因為我需要你,看到你沒有什么歹意,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但是,這就命啊,我得認,你更得認。”
王通臉色愈發難看。
自己始終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心計城府都有一些,但是和王安湖這種活了數十年的老江湖一比,果然太稚嫩了。
好笑自己之前料定自己的心智成熟,還暗中嘲笑過王靖茗是溫室中的花朵。
看不起王安湖這樣的世家子弟,認為自負,不食人家煙火是通病,結果現在一看根本不是,人家能夠做到這個份上,精著呢!
“那你答應我的靈髓呢?這可是王靖茗親口答應給我的,神魂契約上可有這么一條,她答應了的,也就是你答應了的。”王通現在只能抓住這一根稻草了。
王安湖好笑道:“我自然不會出這個漏子,實際上我從來就沒有打算謀取過靈髓,那東西,因為當年,也有我爹的一份,你也許能叫一聲爺爺?我現在就帶了,幸好你沒有其他要求。其實你最后的生機,就在你答應我種下法術的時候,從那一刻后,你的生死就由不得你了,我也不會讓你活著。”
“三弟畢竟也是有人倫之情,沒有懷疑過你的異常,只以為是受了刺激,還給你安排在這種地方,還真存了感動老太君的念頭,我了結你的性命之后,會紀錄你的案底,但是不會翻出你的案底,讓你作為王家人去死,你的苦泉山和那些仆人,就一直保留,作為一個避暑小院吧,老三那里我也有一個交代。”
王安湖雖然笑,但是眼神之中沒有一絲笑意。
王通卻手足冰涼。
王安湖繼續道:“我需要你,是因為這門法術如果有一個血脈相通的人作為施法的一部分,會格外的順暢,等到法術結束就沒有用了,我把這個的法術教給你,你看看你還有沒有一線,生機。”
王安湖當真把這個法術教給了王通。
但是是不是真的原封不動,王通心里面已經是不信了。
玩心計的,太他爺爺的臟了。
這個法術名叫“正因轉玄法”,與其說是法術,還不如說是秘術。
需要靈器、陣法、引子、法術四個部分才完整,缺少一個,威力都大減。
用這個法子,可以偷天換日,把木妖頭上的果子轉移過來,這簡直是奪天地造化的神奇法術,價值不凡,而且這樣也避免了硬碰硬。
雖然對于鬼山的情報不足,但是王通知道幽冥界的入口有很多的赤冥衛,甚至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召集更高級的青冥衛,再拖下去只能陷入危險,但是這次機會一過,木妖也應該會跑路或者被幽冥界保護起來甚至帶走,十個時辰一過,王安湖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這樣置身事外還能謀取利益的做法,才是智者之為。
看到這個秘術,王通一下子就懂了王安湖的計謀,直呼狡猾狡猾。
只要施法成功,就能把屬于其他個體的變化給轉化過來,甚至在自愿的情況下,金丹都能轉移過來,這個法子讓王通看到了為什么修真大家往往長盛不衰的原因。
就算是族人天賦不夠,花錢,買人來用這種方法來修成金丹還不行嗎?
而且這只是冰山一角,只是王安湖的私人收藏。
因為如果是族中秘典,已經失去血誓庇護的王通,不,被血誓單方面制裁的王通是不可能聽見記下的,王家自有的,只會更好,更完善,能夠轉移的東西更多。
在王安湖的這個秘法中,王通只是一個引子。
王安湖把這個秘術給自己看,恐怕是想要折磨一下自己,因為肯告訴這么多秘密給自己,肯定是要斬草除根了。
王通也確實沒有了自救的能力了,那個王安湖種下的法術后,王通就是正因轉玄法的施法材料的一部分了,稍微動用一點法力,都會被王安湖察覺,而拍賣行里面,一千八百靈石,能讓自己從眼前這個變態手底下溜走嗎?
王安湖丟過來一個小袋子,示意讓于野打開看一眼,王通打開一看,發現是一枚靈氣充沛到極點的小石子,只是吸入一口氣,都能讓自己枯寂無法修煉的丹田蠢蠢欲動。
“靈髓!”
王通咬牙切齒的收起了這枚靈髓。
還能從上面感受到陰牢脈的靈氣波動,顯然是當初分贓的一部分。
因此王安湖能夠知道銀光木妖的下落,也有情理可言了。
但這枚靈髓,讓王通是五味陳雜,說不出話來。
靈髓畢竟是天下有數的頂尖靈物,能夠越過三種方法,讓自己被陰魂丹玉阻礙無法修煉的弊端去除,但是這種時候,又有什么用呢?
命不久矣,再多的財富都沒有價值了。
而且王安湖很雞賊,王通在神魂契約里面沒有明說,到底要多少靈髓才夠,所以王安湖就給了最小的一份。
這個份量的靈髓,已經不能再分得更小了,恐怕只能勉強突破陰魂丹玉的阻礙,也許都還不夠。
沉默了半晌,看著還在忙碌布置陣法的王安湖,王通開口道:“我還有三個問題,事到如今,我想聽聽你的答案。”
“講。”
“被動過手腳的那枚玄心生魂丹,是你動的手腳嗎?”
“玄心生魂丹?”王安湖奇怪的拿起了王通的手,一股法力肆無忌憚的在王通體內運行,很快就發現了丹田的異常,這一次王安湖終于發自心底的笑了,“原來如此,老三看來不只是有婦人之仁,這么來看,我倒是認可他回歸宗堂了,還知道防你一手怨懟之情引發的報復行為,哈哈哈哈,真不錯。”
王通悶哼一聲,繼續道:“你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木妖討要果實,那果實有什么用?要你兜兜轉轉甚至要用公羊家的丹方才能確認?”
現在王通已經想明白了,通過公羊家丹方得到的線索,不是靈髓,而是這木妖要結果的線索。
王安湖猶豫了一下,想到王通確實沒有做什么壞事,而這件事情,跟一個外人講起來,也頗有快感,王安湖聰明異常,幾乎懂得避開所有人性的弱點,唯獨喜歡在算計之后向別人講述過程,獲得那種成就感。
人無癖不可于之交,修道也是一個道理。
如果一點愛好興趣都沒有,在煩悶枯燥的修行中,自己就會把自己憋壞了。
所以王安湖知道自己的這個弱點,也不打算糾正。
“因為那木妖和我并不認識,我知道它,它不知道我,而且它被人用靈髓催生,果實成熟時期并不可推測,但是我在公羊家的丹方里面發現了一味沒有聽過的銀芝草,只有一種丹藥會用到,他們對我隱瞞了這個丹方,經過我的一番調查發現并不是什么銀芝草,而是銀光木妖的樹葉,還是銀光木妖結果之后才會短暫脫落的一種藥性極強的樹葉,我因為要渡衰劫,所以對能夠減除衰劫難度的靈物都有留意,這銀光木妖的銀光果效果最好,只是一直沒有它的下落,因為這銀光木妖,是爹告訴我的,我之前也不知道還有這種靈物,現在想來,當年爹就受了某些限制,換著法子在提醒我。”
“而在接觸公羊家的修士后發現,每過一段時間,這種丹藥就會被煉制出來,我就知道了銀光木妖和公羊家有染,而且,銀光木妖被催熟的大概時間也掌握了,順著公羊家的這條線索,也發現了鬼山,但是我修為太高,一直不敢動手,直到算著銀光木妖差不多要被催熟了以后,才派遣了靖茗來,你的出現,只不過是湊巧罷了。”
王通這次思考了一會兒才問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說渡劫的另有其人,靈髓也不在公羊言身上?”
王安湖這一次倒是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克制的流露出了激動之色:“你知道為什么幽冥界入口會在這里打開嗎?”
“因為有冥修在持有陰牢脈靈髓這種寶物的時候渡劫啊?而且這里鬼氣濃郁,鬼魂眾多,也能讓幽冥界補充人口。”王通不假思索道。
“錯,大錯特錯,你果然只不過是一介散修罷了,”王安湖倒是更安心了些,“幽冥界打開一次入口,就需要向所處的人類勢力交納一筆費用,而且打開入口需要的資源并不少,這樣的入口,會因為一個道生境界的冥修,而專門打開嗎?你說的這種條件,光是大康國內,一年之內起碼就得有幾十例,近百例,放眼整個萬方世界,上萬個勢力,這得多少?你是幽冥界主人,你舍得這么開嗎?”
王通有些遲疑了,這樣一看,代價卻是未免太大了。
起碼道生境界的修士,就算是冥修,雖然很不一般,但是這么大的人口基數,已經不再是特別珍稀的存在了,為每一個這樣處境的冥修打開幽冥界的入口,好像確實不值得。
王安湖繼續道:“在靈脈里面,只有極小的幾率會誕生一種叫做天生靈的存在,能夠一直保存一口先天之氣,天生靈的天賦之高,前途之不可限量,是常人無法想象的。而當初的那條陰牢脈里面,就有這么一個先天靈,而且還是幽冥形態。”
“先天靈可不止一種形態,要碰巧是幽冥形態,整個大康國,也可以說是數十年難得一見,靈脈,特殊靈脈,天生靈,幽冥形態,這么多小概率事件發生在一起,你就知道這是多么強大的造物,甚至可以用天不容的來形容了。”
“這種先天靈渡劫才會被人捕捉到,才會值得幽冥界這樣大張旗鼓打開入口,如果不出所料,還有數個青冥衛守衛著他渡劫,甚至還有更高級幽冥守衛在,只是不想理我們。靈髓是他的,木妖也是他的,公羊言等人在轉為冥修之后,勢必要進入幽冥界,也要聽他的,所以我說渡劫的另有其人,我都一點動靈髓的心思都沒有,不是不想,是不敢。”
王通開口道:“我還有些疑惑,既然是先天靈,那當初應該就爭奪啊,你現在,也可以稟報官府,這樣意義更大啊。”
王安湖有些興致缺缺,有些話要和聰明人說才更有成就感,但是既然王通一點不通,他也只好講明了:“銀光木妖是誰告訴我的?先父,那時候先父不是家主,但是已經幫助大兄確立了家主的位置,這種事情,理當告訴他的,但是沒有,而是告訴我,是因為我也是他的兒子,而且不是家主,不是族長,就不會代表一族的意志行動,換而言之,這么做就是為了暗示我要個人行動,萬一事發,也是我一個人的過錯。”
“親父子還要這么暗示,只能說明這事情牽扯到的人太大了,但又不是大康的某位高臺,是一個我王家能夠承受其怒火,但是要依靠官府朝廷才能承受,還需要一個替罪羊的惹不起的存在,所以我最后通過各種線索,確定了天生靈的存在。”
“這樣才說得通,有幽冥界的人發現了天生靈,但是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萬一被大康朝廷發現,天生靈就會被奪走,所以才通過先父,劉千淞和公羊言唱了一出戲,假造了各種事實,隱藏并且轉移了先天靈,先父的代價是丟了官,但是陰牢脈的靈髓分得了,而且還得了一條靈脈,這甚至都不是大秘密,我說的這個,才是大秘密,甚至先父都不敢明說,如果不是我聰明,說實話,沒幾個人能通過蛛絲馬跡就能理清前因后果。”
王安湖很自豪于自己能有這樣的發現,但是這個故事,一直埋在他的心底太久,今天也忍不住一吐為快,反正王通在眼眼里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王通終于了然。
那個人物,其實是王家惹不起的。
因為就算告訴了朝廷,王家這么大的家業,朝廷能庇護一時,但是不可能庇護一世,而那個暗中的大人物,卻是可以記恨上王家,等到時機成熟報復就是。
這是大家族的弊病,不敢亂結仇怨。
王安湖也是狡猾之極,不吃肉,就是要來喝一口湯,這總是可以的吧?
而且還是選幽冥界已經打開入口的時候,這個時候,天生靈有幽冥界的守衛保護,那個大人物,也不會再怪罪王安湖了。
玩計謀的,心都黑成一塊煤了。
王通此刻知道,自己只有小聰明,玩計謀,不是自己要走,能走的那條路,如果能活,一定不會再選擇這條路了,還是那句話,只要實力強,任他清風拂山崗。
王安湖也算了結了自己的一個小心愿,不再說話,安心的布置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