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發實在是想不明白，水仙的模樣是長的好看，可說白了，也是個不會說話、聽不見的姑娘啊，唐永生咋就這么能獅子大張口，三萬八千八的彩禮，王德發算了算，他王家不吃不喝，兩年才能攢這么點錢啊，是不吃不喝的情況下，但是，一家七口人啊，肯定不能把嘴縫上過日子。
這個錢，王德發盤算了下，有呢。這可能是從貴生出生到現在，王德發第一次因為錢，而去思考為了貴生，這么做值不值的一次。
回家后王德發把這唐家的意思給馬秀娥說了，馬秀娥不表態，王德發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換做誰，誰都不好表態，家里又不是只有王貴生一個孩子，如果這次以這么高的彩禮，給王貴生娶個媳婦，那以后嫁另外三個姑娘的時候，怎么收彩禮？不收或者收少一點吧，水仙既聾又啞都要三萬八千八呢，成龍、來弟和玉婷，哪個比水仙差了啊。
有一段時間，王德發和馬秀娥都沒有再討論過這件事情。
唐永生等著王德發的回話，遲遲不見音信，開始有點后悔了，可能這個彩禮錢，把水仙這門婚事給嚇跑了。他都做好了準備，如果王德發再來他家的話，這個彩禮就有商量的空間。但是他不能主動去找王德發說彩禮可以降一降。
王德發家今年有件大事，王成龍七月份要參加高考，日子也越來越臨近了。
王成龍的學業忙的，從今年去了縣上，兩個多月，中間就回來了兩次，王德發偶爾會去縣上看看她，給點錢、帶點馬秀娥做的好吃的。
王成龍和王德發之間的隔閡，早已隨著時間越來越窄了。王成龍讀的書，目前是王家幾代中，讀得最多的了，很多道理，別人不懂，成龍不可能不懂。他親眼看著，從母親走了以后到現在，王德發是怎么維持這個家的。
父母和孩子之間最有說服力的語言，就是少說多做，孩子都能看在眼里，也能在心里進行判斷。
“秀娥，七月馬上就到了，成龍的高考也快了，有個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王德發說。
“嗯，你說嘛。”
“我想著在縣上租個房子，這半個月時間，想著讓你去縣上，給孩子每天做三頓飯，改善下伙食，考完你們就回來，你看咋樣啊？”王德發有點不太好意思地說。
“哦，這沒問題啊，可是家里、地里活也多啊，我要是去縣上伺候成龍，咋安？不能兩頭跑啊，路費都不少錢呢。”馬秀娥沒有拒絕，更多的是從家的角度考慮問題、
“這個你就放心吧，家里和地里有我呢。這半個月時間，我一定把你的那份活干好了。自打你來到王家，一年四季就沒歇過，一天做完三頓飯，你也在縣上轉轉，公園啊、戲臺上啊，比咱鎮上熱鬧太多了。”
“你要是能把家里和地里的活忙得夠來的話，那我就去，這也是成龍最重要的考試嘛，正好，我也能成龍更好的增進下感情。”馬秀娥回答。
“行呢嘛，那你要是答應了，我明天就去縣上看看，找個離學校近點的地方租個半個月的房子，這樣，考試的時候，咱也不用去住賓館了。飯菜啊，每天蔬菜、肉你都給做點，正常吃就行，千萬別給把肚子吃壞了。上次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說每天一定要吃青辣椒，說是能增強記憶力呢，你每天就給弄上一兩根。”王德發說這話的時候，是真正的那種父親對孩子的愛，沒有任何雜念。
“行呢，我知道了，你去看吧，這個任務我保證能完成。”
“那就辛苦你了。”
“瞧你你這語氣，我知道是啥原因。是不是因為貴生和水仙的事情，你覺得不好跟我商量啊？”馬秀娥看著王德發問。
王德發和馬秀娥也都一大把年紀了，年齡再大，馬秀娥都能像王德發肚子里的蛔蟲一樣，知道王德發在想什么。在馬秀娥面前，王德發從頭到腳都是透明的，馬秀娥了解他，他也對馬秀娥知之甚多。二婚的日子過程這樣，完全是因為兩個人之間的互相理解和暢通的交流。
“我心里想啥，你都知道呢。哎，貴生這事啊，別說是你，考慮了這么長時間，就是我，以前對貴生的事從來都不會說個不字。但這次，我跟你一樣，我也很猶豫，不好辦。”
“不管咋說，有一點我聽佩服你的，你能給貴生找個姑娘當媳婦，就憑這，你是個好爸爸呢。你也別考慮我的什么感受，家里的錢，大部分是你賺的，給貴生花多少，我不反對。錢沒了，可以再掙嘛，雖然現在我們倆也越來越老了，可孩子們不也再越來越大了嘛；媳婦要是娶不上，那可就耽誤了貴生一輩子啊。唐永生愿意嫁姑娘，三萬八千就三萬八千八吧，我覺得值得呢。至于開商店，時間好事情。”馬秀娥一下子把自己憋了好長時間的話，趁著王德發今天跟她能敞開心扉聊天的時候，全給說了出來。
“秀娥，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你看你這話說的，難不成我還是裝著呢啊？我最不會的就是裝了。”
“好吧，貴生這事，我再想想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成龍高考前的這半個月給照顧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縣上，晚上你再做點饃饃，我明給她帶上。”
“行呢，我給你準備。”
第二天王德發就帶著馬秀娥準備好的東西，上縣城去了。
王成龍在縣上念了三年書了，每到開學之后，王德發見一次她就覺得這孩子瘦了一圈，只有在短暫的十幾天的寒暑假里，在家才能吃著圓潤一點。王德發心疼姑娘，每次看到之后，都會假裝生氣地說：“女孩子，念那么多書干嘛！”王成龍聽到了也不再反駁了，她能聽得出王德發的情緒，只不過是埋怨她不好好吃飯的牢騷而已。
縣高中還沒有食堂，走校讀書的孩子幸福的很，每天都能回家。住校的學生就比較艱苦了。不大的宿舍里，擠著十二同學。大家吃飯都是自己在宿舍里用煤油爐子做。
中午的時間短，一下課，住校生就趕回宿舍打開煤油爐子趕緊做飯，要是時間緊的話，或者老師拖堂一會，中午吃不上飯的情況，也屢見不鮮。很多王成龍的同學，都有胃病，三年的時間，煤油爐子的火不大，為了趕時間，飯沒做熟，吃著吃著，就把胃吃壞了。
在外人的眼里，王成龍就是王家驕傲的代表，可這受的罪只有王德發和王成龍清楚。
王德發到了學校之后，時間剛好趕在成龍上午最后一節課結束。他在王成龍的宿舍門口等著。
“王成龍，你看，你爸來了！”和王成龍并肩走著的同學早早地就看到了王成龍她爸。
“爸你咋今天來了，我們再有兩周就放假了。”王成龍看著說話在埋怨，心里特別幸福。
“今天中午你就別做飯了，我帶你出去吃，早早吃完你還能回來休息會啊。”
王成龍沒有拒絕，把胳膊夾著的書放在了宿舍，給已經準備做飯的室友打了聲招呼，就跟著她爸出了校門。
“成龍，爸來呢，有件事想給你說，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王德發吃著飯，給王成龍說，他先把預防針給成龍打了，讓成龍不管咋樣，都不能拒絕。
“啥事啊？你還說的這么堅決！聽著像大事呢。”王成龍調侃她父親。
“你看你，這幾個月才回家幾次啊，瘦成這個樣子了，自己的做大飯，連個油水都沒有。我準備在學校附近找個房子租半個月，讓你媽來給你專門做飯，你就安心備考。”
“是馬姨，不是媽！”王成龍打斷王德發。
“是，是，是，是你馬姨，讓她來給你做飯，你就安心復習。她也同意了。我跟你班主任溝通了，你們學校就是今年考試的考場，這樣的話，三天考試也就不用再住賓館了，你還能吃上你馬姨的飯。”
“你都決定了啊？”王成龍反問。
“決定了。”王德發說。
“那我也沒意見了，你不都說我不能不同意嘛！”
“你看你這娃娃，就是嘴硬。哈哈，趕緊吃飯，吃了去學校，我給你找房子去。”
高中三年，王成龍的變化特別大，不管是對王德發，還是對馬秀娥，成龍從當初跳出來最反對的孩子，到現在，反而成了最了解他們兩的。這讓王德發很納悶，難道讀書還能把人讀成這樣嘛。
和王德發有一樣想法的家長特別多，學校周圍的人家，都把自己家多余的房子騰出來出租，價格還不低，王德發找了一家出了校門口右走三百米就到了人家，把他家的一間大房子給租了下來，真是搶錢呢，半個月，十五天的時間，三百塊錢，水和電還得單另算。
事情辦完之后，王德發就急匆匆地回了。
馬秀娥把最近半個月，家里要干什么、地里每天要干什么，好好的安頓給了王德發。
最后的半個月時間，學校對學習的內容，已經放松了很多，學生三年緊繃著的神經，需要好好做好調整，只要能在高考中正常發揮出水平，就是超常發揮。
馬秀娥陪著王成龍，兩個人都不怎么說話，到什么時間干什么事，除了交流太少，一切都很和諧。
王來弟和胡玉婷都盼著高考，因為學校的老師高考期間都要抽調著去監考，全校師生是要放假的。
考前前三天，學校放假了，王德發開著貨車從縣上把馬秀娥和王成龍接了回來。
車箱里全都是王成龍住校的物品，箱子、鋪蓋、鍋碗瓢盆，還有很多她的書，這一趟縣城上的，就跟搬家的一樣。
王德發家的親朋好友，關系不錯的，聽說王成龍回來了，都來給孩子加油鼓勁，他們知道，在隊里，論學習，沒幾個娃娃能比得上王成龍的，這次高考，王成龍能考上大學絕對板上釘釘了。過來都走動走動，以后要是能拉上關系，多少也能跟著沾點光的。
考試要三天呢，家里還有老母親，王德發和馬秀娥要是都走了話，家里來弟能不能照顧的了，王德發有點猶豫。他想著如果自己一個人帶著成龍去考試，飯菜做不合適的話，影響了孩子考試就罪過大了。
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李啟陽帶著他媳婦來了王德發家。自從女人走了之后，李啟陽也就在每年李月萍的祭日去墳上奠茶，甚至連家里都不來。
“啟陽，你倆倆了啊！”王德發有點驚訝。
“舅舅、妗妗。”三個娃開心地打招呼。
“姐夫，人手不夠用了吧。”李啟陽依然很客氣地說話。
“有點，成龍吃習慣了你嫂子的飯，明天考試我怕在外面吃飯吃壞肚子，家里老太太和孩子們又沒法帶到縣上去。沒人照顧。”
“正好，這幾天我在鎮周圍的收購點上去收購，你和嫂子放心去縣上陪考，家里就交給娃妗妗，三天飯，她還是能做好的。”
“哎呀呀，啟陽，弟妹，那就太感謝你們兩啊！”
李啟陽再沒有跟王德發說過多的話，轉頭看著王成龍，從兜里掏出來五十塊錢，說：“成龍，給你，想買啥就去買，明天好好考試。”
“舅，我不要。”
“拿著，拿著！”李啟陽把錢塞到了成龍的兜里。
東西收拾好之后，王德發沒再磨嘰，就準備早早的出發。
臨走的時候，王老弟跑到姐姐跟前：“姐你加油！老師說正常發揮就一定能考上呢。”
貴生看著姐姐要走，他對高考的意義是什么，無法理解，走到她姐跟前，慢吞吞地說：“姐，你，你加，加油，我賣羊給，給你，錢！”
一句話說的在場的大家，尤其李啟陽和他媳婦，眼眶濕濕的。
玉婷說不出來，走到王成龍跟前拉著她的手，舍不得讓她走。
“啟陽，這幾天，你們在家就辛苦了，謝謝，我們三就先走了！”
“走吧，放心去吧。”
王德發帶著馬秀娥和王成龍，上了車。這一條路，對成龍來說可能是改變命運的一條的路，每一個選擇，都有它的意義。
貨車遠去的影子，是越來越模糊了，王成龍的未來，大家的看的越來越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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