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在果園的小房房里，感覺到離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很警惕地出去看了看了看。
她爸媽帶著兩個人來了果園。王德發她見過，她記得上次來的時候，他帶著貴生。這次貴生沒來。
旁人說什么，水仙聽不到，別人說話的時候，她就仔細地看著他們的嘴唇，通過嘴唇能知道他們大概在說什么。她打招呼的方式也很簡單，用一雙囧囧有神的眼睛，有禮貌地看著對方，算是在打招呼了。
馬秀娥看見水仙的時候，心疼的不得了，一眼就覺得對著孩子很有眼緣。也有可能是因為玉婷的原因吧，她心里可憐這孩子。
王德發一直不知道該怎么和水仙交流，見了她就笑著。
雖然王德發和馬秀娥今天來是收水仙家的蘋果的，但不可否認，給貴生瞄個媳婦比做生意重要得多了。
簡單看了看果園里的情況，王德發和水仙爸兩個負責從樹上摘，馬秀娥和水仙媽就在樹底下裝袋。
“老弟，我看咱們得多找點人呢啊，這個速度，估計今天下午我回去可就得半晚上了啊。”王德發說。
“王老板，你放心，咱們把現在已經裝袋的給你弄車上，回家去吃中午飯，我聯系的親朋好友下午就過來，幫著裝起來快得很，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今年你家的蘋果長勢不錯啊，個大，顏色也好！能賣個好價錢呢。”
“價高、價低，賣給你王老板，實在！”水仙爸說。
“你的蘋果好，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呢。”
在還沒來水仙家的時候，王德發就給馬秀娥安頓好了，讓她在挑選蘋果的時候，不要那么嚴，個頭大點的，稍微有瑕疵的，能收就都收了，給水仙家多點收入。
“老弟，貴生和水仙的事，我可真沒跟你開玩笑啊！你是啥想法嗎？”王德發站在梯子上，對著在對面梯子上的水仙爸說。
“王老板，我覺得這是件好事情啊，而且，你們鎮上，條件比我這山旮旯里好多了，水仙能嫁到你家當兒媳婦，我是高攀了。”
“可別這么說，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咱兩都是當父親的，孩子的情況，也類似，我懂你咧。”王德發意味深長地說。
“這還能嫁到你家，是她的福氣啊。從我一個做父親的角度，我是同意呢，但是，關鍵得看看兩個娃娃的意思，即使他們兩也愿意，今年這事辦的話，有點早，明后年吧，明后年他倆沒啥為的話，我是愿意的。孩子和我女人的工作到時候我來做。”水仙爸手里一邊摘著蘋果，一邊對王德發說。兩個人摘蘋果的地方，離馬秀娥和水仙媽越來越遠了，說這話，女人們聽不到。
水仙家的蘋果，王德發和馬秀娥能收的，全都裝在了貨車上，臨走的時候，王德發破天荒的給水仙爸先結了一半的錢，讓他拿著用。這要是換做別人，是不可能的，只能等到蘋果賣出以后，王德發再來結賬的。
王德發能給水仙家想周全的事，他樣樣都想到了，為啥嘛，不就是為了自己的兒嘛。
他們在拉著蘋果回家的路上，王德發把這事給馬秀娥說了，問她是啥想法。馬秀娥思考了半天，深情地說：“我就覺得娃娃可憐，看見玉婷，我就特別可憐水仙，都是苦命的孩子啊。人家要是真來了王家，可得好好對啊。”
那次收完蘋果之后，王德發只要計劃這出去路過水仙家的話，就會提前給貴生說好，第二天會帶著他。兩個孩子之間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多，也就熟悉了。
每當看著在院子里，兩個吱吱嗚嗚、手舞足蹈地交流，王德發和水仙爸的心里，又有欣慰、又有心酸。
日久生情嘛，誰都逃脫不了這個魔咒。漸漸的，王貴生對水仙也產生了好感。他每次和玉婷吵架了的時候，就會在嘴上慢吞吞地說玉婷：“水，水，水仙比，你好多了！”
胡玉婷每次聽到王貴生在嘴里夸水仙的時候，就氣的哭了起來。玉婷一哭，王德發就訓斥貴生，訓斥完之后必須讓貴生去把玉婷哄好了。
馬秀娥在孩子的矛盾上，有一點做的很好，她知道，只要是孩子，就不可能沒有矛盾，只要是不互相傷害，她不會站在玉婷角度去批評貴生，也不會為了討好王德發而去數落玉婷。
第二年開春，羊圈里憋了一個冬天的羊，成天“咩咩”地叫著，就好像是在求著王貴生能把它們帶出去吃新鮮的草。
王德發同意貴生出去放羊，但是，不能靠近川地里的莊稼，也不能靠近果園，貴生拍著胸脯向王德發保證以后，才被同意了。
開春農忙的時間，王德發穿梭在荒地上放著自己的羊，偶爾遇到鳥的話，他就會把羊拴起來，打完鳥之后，再繼續讓它們自由自在地吃冒出新芽的小草。
王德發把蘋果一直壓到四月底，五月初的時候，才全部賣給了客商，賺了些錢。和往年一樣，他到處轉著把各家各戶的蘋果錢給結了。他說到做到，給水仙家的蘋果錢，王德發不是按年前的價格結的，而是按他年后的賣出去的價格結了。
“老弟，今年的蘋果價格好，收入也還可以啊！”王德發在水仙家聊著天。
“就是的，幾年的價格確實還不錯。”
“你有空，帶著水仙去趟我家里嘛，認個門也好啊！”王德發暗示水仙爸。
“行呢嘛，有時間了，我就帶著去一趟，老讓你跑，怪不好意思的。”
“也別有時間了，今年的五月五，鎮上請了省上的戲班子，在舞臺上唱戲著呢，你帶上水仙，還有弟媳，一起來看戲來，熱鬧的很！”王德發盛情邀請。
“這不好吧，大過節的，跑過去給你們添麻煩。”
“你看你這話說，就見外的不行，什么叫添麻煩啊。過節了，兩家人就該多走動嘛，就這么定了，五月五，你把家里安頓好，都過來在鎮上過節。”
水仙爸覺得已經在年前把兩個孩子的事情定調了，去王德發家看看也是有這個必要的。
王德發把賬結了，沒坐多久就趕著回去了。
回到屋里的水仙爸，反復又琢磨了一下這件事情。
“女人，你說，這個王老板，這到底靠不靠譜啊？水仙，能不能給他家當兒媳去啊？”
“能不能當的，你以前也說過，得看兩個孩子愿不愿意，我覺得吧，這王老板，看著還行。不是他這一年多半趕著追啊，我都沒意識到，咱水仙也是個大姑娘了啊。”
“那五月五去還是不去啊？”
“你剛才不都答應人家了嗎？”
“那這件事，你到底是什么意見啊？”
“王老板家的兒子，你說到底是先天的還是因為摔了腦袋的原因啊？如果是先天的，我覺得那病遺傳呢，不能把水仙嫁過去。水仙本來就夠命苦了，以后的孩子要是再不正常，那可咋活啊。”
“那孩子是從炕上摔下來沒及時治療，這個我知道，這個問題我也給王老板提過，有一次他來的時候，還拿著很多年前貴生拍的片子給我看了，假不了。”
“哦，那就好，我覺得吧，五月五去一趟也好，咱們家啥情況，王老板心里有數了，他們家是什么情況，我們去了看看才心里踏實啊。這是嫁閨女你呢，可不是送東西。”
“這我知道呢，咱是窮了點，但也不至于賣閨女吧。那行吧，你要是同意的話，那我們今年五月五就去鎮上看戲。”
王德發回家之后，把邀請水仙全家來家里過五月五的事告訴了馬秀娥，兩人依然默契如初。
不過王德發準備正準備去忙自己的事去的時候，馬秀娥隨口說了句：“你別光自己一頭熱的給娃娃找媳婦，你得給娃娃說啊，娶媳婦是干啥的，別到頭來貴生不知道結婚成家位了個啥啊。”
這話絕對讓王德發醍醐灌頂。沒錯啊，關鍵的主角是貴生和水仙啊，別兩家子的工作做好，最后兩孩子云里霧里的，不知道娶媳婦、嫁男人是什么意思，不就做了無用功嘛。
接連幾天，王德發要跟著貴生一起去放羊，這反常的事情，讓貴生很不適應。
“貴生，爸有話要跟你說，你讓羊自己先吃著草去吧。”
貴生不說話，但是看了一眼王德發，王德發明白，貴生的眼神是告訴他，讓他說就是了。
“你覺得水仙妹妹怎么樣啊？”王德發問。
“好！”
“你喜歡她嗎？”
“喜歡！”
“那就好啊，你也是個大小伙了，你水仙妹妹呢，也是個大姑娘了，讓水仙妹妹嫁給你，給你當媳婦咋樣？”王德發問。
“可以。”
王德發沒想到這么好溝通啊，有點意外，有追著問：“你知道娶媳婦是干啥的嗎？”
王貴生用結巴的話，解釋了娶媳婦是干啥的，解釋完王德發明白了，這些孩子啊，從小就一起玩過家家，誰當爸爸，誰當媽媽，誰當孩子，清清楚楚的。
“哎呀呀，貴生，你真是長大了啊，等把水仙給你娶回來，以后你當爸爸，水仙當媽媽，我就可以當爺爺了啊！那就這么說定了啊，五月五的時候，水仙就來咱家呢。”
“真的？”王貴生眼神里充滿渴望，他現在說兩個字的話，溜得很。
“真的，爸爸不騙你。”
可能貴生還是停留在過家家的游戲中，知道自己娶媳婦是干什么。可他不清楚，娶媳婦的真正意義和責任是什么，現在他很難懂，或許只有某一天，當王德發和馬秀娥都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再回過頭想的時候，會明白，娶媳婦到底意味著什么。
五月五學校都放假了，王成龍、王來弟、胡玉婷都不用去學校，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一大早，王德發就帶著貴生去后山上砍要掛的楊柳去了。
家里是馬秀娥和三個女娃，成龍在廚房里幫著馬秀娥收拾吃的，來弟和玉婷在屋子里試著新買的衣服。
砍楊柳的路上，已經能看見遠處高高的山頂上，有人已經在點高高山，看不見熊熊大火，但是冒出來的煙，蜿蜒著升向天空。古時候的狼煙，就跟這個差不多吧。王德發想象著圍著那堆火跳過來跳過的情景。
“貴生，你知道為什么五月五這天要掛楊柳嗎？”王德發問。
“知道。”
貴生艱難的把為什么要在五月五這天掛楊柳的傳說，告訴了王德發。
“可以啊，我的兒，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以，以前我媽，我，媽給我講的。”
王德發看著兒子，說不出話。看見柳樹，就拿著翹刀砍柳條。
王德發讓貴生拿的少，自己捆了一大捆，想著今天水仙要來，貴生就不去放羊了，多出來的樹枝就喂羊行了。要是年輕點的話，這一捆他隨便就自己駕到肩膀上了，現在人老了，王德發找了個土臺階，把柳條捆架在上面，然后在即蹲下來才背的肩上。
歲月不饒人，人也沒有可以虛度的歲月。
一老、一少背著柳條捆，在大清早還不是很紅的太陽照射下，那背影就像是王家的縮影，有著說不盡道不完的故事。
水仙家一大早就開始收拾，院子掃的干干凈凈的，房檐的楊柳掛好之后，三個人騎著兩輛自從車就出發了。水仙坐在她爸的高梁自行車上，她媽自己騎著一輛女士無梁自行車。
騎自行車去鎮上的話，至少得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水仙今天打扮的非常漂亮，坐在她爸自行車的后座，儼然是一個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
馬秀娥忙著做招待客人的吃食，王德發轉過來轉過去的在屋子里收拾零碎東西，就等著水仙一家子來過節了。
“我給你們說啊，今天，貴生未來的媳婦水仙要來家里，你們多照顧著人家女孩子，別欺負人家！帶著她去鎮上多玩，注意安全，知道沒？”在等水仙的空隙，王德發先把四個孩子安頓好。
“老漢，你要不去街上迎一下啊，估摸也應該快到了呢，人家第一次上家里來，不一定知道門啊！”馬秀娥在廚房里喊。
“行呢，一早出發的話，這會也應該到了，我和貴生去迎，你有啥幫忙的，你就讓成龍她們幫你。”
“貴生，走，跟爸接人去！”王德發高興地拉著王貴生的手，就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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