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頭好痛!
敬次郎捂著腦袋,用手支著地面慢慢站起來。
就好像被人一棍子猛擊到后腦,然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境中,充斥著老舊電視里那種閃回的雪花片段,又夾雜著京劇小旦婉轉的咿呀吟唱,緊接著,便是每一世自己死亡的畫面,與親手殺死每一個人的場景相互切換、閃回。
這感覺,就好似前九世的冤魂,全都穿越時空迎面撲來!
真是斬不斷的孽債啊…手從額頭拿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濕漉漉的一片。
努力撐開眼睛的敬次郎,視線也慢慢清晰起來。
入目而來的,是細小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地面,地面上有些潮濕,但整體看上去依舊十分潔凈。
這是哪里?另外,最近我失去意識的次數也太多了…敬次郎無語地調侃了自己一句,用力甩甩了頭,從腦袋中驅趕了一些混沌出去。
再次抬頭,恢復清醒的敬次郎向周圍掃了一眼,一下就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地牢牢房。
昏暗的視線下,外面是一排的木制柵欄,距離柵欄不遠處,有兩名袴服子弟,正在狹小的空間中漫無目的來回巡視。
至于牢房里面,石制地板上,孤零零放置著一個木制床鋪,蓋著一床被褥的敬次郎,此時正躺在上面。
呵,還挺貼心的,幾年沒見,內川家對待犯人竟然如此地人性化了…敬次郎用手摸了摸被褥,咂咂嘴自語了一句。
等等!
自己之前似乎是被中條哲打暈了,但而關鍵的是,在那之前,自己似乎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啊!
那張紙張!
敬次郎用手揉著眉心,一點點將記憶找回來。
那是一個故事,一個既令自己感到匪夷所思,又令自己感到親切無比的故事。
紙張內容中,記錄了一名1916年的英國士兵,因為被卷入毒氣的詭異事件后,然后穿越到日本戰國的故事。
在故事的結尾一段,英國士兵被一個土著家族擄走,然后豢養起來。
“我猜那個家族,想來應該就是內川家吧。”
將手指從眉心中拿下的敬次郎,眼眸低垂,無聲地對著自己說了一句。
“喂,前輩,他醒了,要不要去報告家主啊?”牢房外,一名手中持長槍的袴服子弟,見到敬次郎醒來后,轉身沖另外一名子弟說道。
另外一名持刀子弟,聞言后透過木柵欄也望了一眼,沖同伴擺擺手,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
“不用,家主和中條哲大人吩咐過,讓我們在這看好他就行,我想,只要里面沒有出現異常,應該就不用上報了。”
“你們是內川家的人?”地牢中很安靜,因此敬次郎將外面兩名袴服子弟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掀開被毯,走下床鋪,慢慢邁步沖柵欄而去。
“喂!你在干什么?給我安分一些!停下你的腳步!”手持長槍的子弟,以為敬次郎想要試著逃跑,連忙舉起手中的長槍,緊張地盯著對方。
敬次郎眉頭一皺,沒有開口,但已經停住步伐。
“不要緊張,”手持打刀的子弟說了一句,眼中有些無奈,伸手將同伴的長槍按下,說道,“你不會是第一次來深處地牢吧。”
“嗯,我上個月才進入內川家侍奉,今日我也是第一次被安排到值守這里的任務。”長槍子弟臉上的緊張之色稍微褪下一些,但眼中還是有些不解之意。
他將長槍收起,手臂抬起遙指著敬次郎問:“不過,這樣真的沒有問題嗎,他手腳都沒有綁住枷鎖,而且我之前一直聽聞其它的前輩說,地牢深處關著的,都是…”
“都是妖魔對吧?”長槍子弟接話道。
持刀子弟點點頭,繼續說道:“那些前輩說,在值守這里的時候,一定要加倍小心,最好眼睛都不要眨一下,不然就會被這里的妖魔勾走魂魄的…”
“哈哈。”持刀子弟沒有聽完,就展露出滑稽的表情,捂著肚子笑起來,“我值守這里已經數十次了,可從未聽過類似的說法,你也真是倒霉,同時也足夠笨的,這樣粗糙的鬼話你也信。”
“您是說,那些前輩是在欺騙我?”
“那不然呢?”
“他們不是妖魔?”持刀子弟再次抬手指著敬次郎。
“的確是妖魔,但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可是…可是內川家,不是有那些詭異忍者的存在嗎?而且,這地牢挖的這么深,不就說明了家主擔心這些妖魔逃跑嗎?”
“后輩,你真的不用擔心,如果妖魔真的有這么神通廣大的話,你覺得家主會派我們過來送死嗎?”
“呃…的確有道理,但…”
“喂,二位。”
“二位兄弟。”
“能不能理一下我。”
牢房中,敬次郎連續喊了幾次,但都沒有得到回應。
這也使得,他原本準備的一系列話術,直接被堵在喉嚨中施展不出來。
畢竟,再好的話術,也奈何不了完全無視自己的人。
“看來,有人專門警告過他們,讓他們不要和我搭話啊。”敬次郎嘟囔了一句,撓了撓頭,無語地走回床鋪坐了上去。
然而,雖然沒有成功攀談,但他也獲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外面兩人口中的妖魔,絕對不止說是自己。
首先,袴服子弟用的是“他們”,更何況,自己這兩天才被綁架到此地,持刀子弟又怎么可能有時間值守十余次呢。
再加上之前自己的猜測,想必對方口中的另外一名妖魔,應該就是那名英國人吧。
回想起那張紙上的故事時,敬次郎不免也感到一陣唏噓。
人生艱難,不若如此啊。
本來,他還以為自己足夠慘了,不斷的輪回,不斷地死去,不斷經歷親人死去的痛苦。
但對比起那位英國小老弟的經歷,自己的遭遇,似乎還挺不錯。
畢竟自己可以說話,能夠學習日語,從而與當地人交流。而那名英國人,就連寫出的文字都沒人能認出。
倘若今日自己沒有看到那張紙張的話,也許最好的情況,便是經過數百年,等日本因為黑船事件開放國門,與世界各國有過接觸了,才會有懂后現代英語的人看到這個故事。
但是關鍵是,如果紙張上的內容沒能刻在其它載體上面,很難被流傳到后世,真到那個時候,想必世間就再也沒有人能了解英國人的遭遇。
“好想與對方見一面啊,雖然我的英語很爛,但終歸還是能夠交流的吧。”
健次郎轉頭,將視線透過木柵欄,繞過兩名袴服子弟,通向地牢更深處。
他心中猜測,或許那名英國人,就在自己的地牢不遠處。
想到這里,敬次郎的嘴唇勾勒出一個笑容,這是真正的歡喜。
畢竟自己,終于遇上一個同伴了。
在譚既白那一世死去之后,他穿越到這里,就一直被巨大的,空虛的孤獨感重重包圍。
即便他學會了這里的日語,和這里的土著產生了溝通,甚至最后慢慢融入進來,但他無論如何也忘記不了…
自己始終是一個外人。
在這個日本,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無意之中闖入詭異之地的無知者,舉目望去,全部都是陌生的靈魂。
正是因此,他心中始終在想著,自己的經歷,究竟是一種純粹的個例呢?還是…
從第一世開始,他就有意無意地開始尋找,想知道這個世界中是否有如同自己一樣經歷的人。
準確來說,就是伙伴。
不過經歷九世十余年,依舊沒能沒能找到一個類似經歷者。
只不過,就在自己都已經放棄認命的時候,萬萬沒想到,第十世的內川家中,竟然豢養了一個!
雖然說那個英國人來自1916年,而敬次郎的原身生活在2020年,兩者之間生活的年代,足足相差了一百多年,根本就不能算一個時代的人了。
但即便如此,也比這些呆頭呆腦的日本人好啊,更何況,對方與他一樣,都是穿越而來的。
不行,自己一定要見到對方!
此時的敬次郎,就好像異地戀的情侶一般,對于那個英國人有著強烈想要見一面的沖動。
地牢外面,那兩名袴服還在友好地“無視”著敬次郎。
但敬次郎顯然不準備這樣放棄了。
他再次走到木制柵欄前面,本來想抬起大腿,但回想之前中條哲用肋差刺入重傷的原因,敬次郎只能無奈將腿放下。
接著,他伸出手,用力朝柵欄拍去!
巨大撞擊聲直接在地牢之中炸響!
“喂,你干什么?想挑事啊!”那名持刀子弟,本來正興致勃勃地教導著后輩,但被敬次郎的動作嚇了一跳。
至于另外一名持槍新人子弟,緊緊抿著嘴,手中抓握著的長槍又一次對準敬次郎,大有一言不合就捅過去的架勢。
持刀子弟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看向敬次郎:
“你這人一點都不聰明啊,沒看出來我們兩人都在避嫌嗎?家主和中條哲大人都明令禁止過,讓我們不能和你進行交談。”
這一番話,讓敬次郎和持槍子弟都愣了一下,因為持刀子弟嘴上說著不能交流,但這種話一說出來,不就是和敬次郎發生了交流了嗎?不是已經違反了家主和中條哲的禁令了嗎?
要知道,之前的持槍子弟對敬次郎完全就是威嚇,不算是交流。
“前輩你…”持槍子弟本來想說一句‘前輩你犯紀律了’,但想到自己是新人,這樣教訓,難免又下克上的嫌疑。
“沒事沒事,交流兩句又不會如何,”持刀子弟看著同伴,樂呵呵地說了一句,“難道你對他們不好奇?”
持槍子弟沒有說話,想說不好奇,顯然是假的,畢竟自己面前的,很可能就是家族最高機密,但說好奇,然后任由對方交談的話,那不是共犯了嗎?
“放心,出了事我來扛。”持刀子弟一副老油條的架勢,接著再也不看同伴,直接走到木柵欄前面,看著敬次郎說道,“你應該是叫敬次郎是吧,說說,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說?”
木柵欄另外一邊的敬次郎,看著眼前的持刀子弟,眉心為不可查地揪了一下。
不知道為何,面前的持刀子弟,給他一種很詭異的感覺。
這種感覺,之前也在南部梨和彌左身上有。
難道是錯覺,對方看起來只是內川家一名普通的袴服子弟而已。
“你是誰?”敬次郎直接說出了心中的困惑。
“嗯?”持刀子弟一下沒反應過來,呆滯了一下。
裝傻充愣?算了,對方應該也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敬次郎沉思了一下,開口說道:
“抱歉,我剛剛有些緊張了,我想問一下,內川桂馬和中條哲在哪里?”
“小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竟然敢直接稱呼家主的名諱。”
面前的袴服子弟沒有糾結之前問名字的事情,而是抓住了‘內川桂馬’這個名字,他將打刀從腰間拔出來,緊緊地盯著敬次郎,“說,你想要找家主和中條哲大人干什么?”
“沒事,別緊張兄弟,我就是隨便問問。”敬次郎朝袴服子弟笑了一下。
“快點問!有事快說!我的耐心都快被你消磨完了!”持刀子弟繼續沖敬次郎吼道。
“好好好,我想問一下,你們這地牢深處,是不是還關著一個特殊的人?至于怎么特殊呢,大概就是像我這樣的人?”敬次郎指了指自己。
“你這么知道?”袴服子弟有些疑惑地問道。
這不是你兩人在外面告訴我的嗎…敬次郎在心中腹誹一句,然而臉上不動聲色問道:
“兄弟,能不能行行好,讓我去見一見他?”
“不能。”袴服子弟這次聽見敬次郎的話后,直接哼了一聲,直接否決了,“雖然你們兩人相隔不遠,但也不行,我可不敢將你放出來。”
敬次郎神色一斂,果然如自己此前猜測的那般,原來那名英國人,真的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想到這里,敬次郎轉了一下頭,將視線繞過對方,看向黑黝黑的通道深處。
好朋友,你應該就在那一邊吧…敬次郎心情一下有些激動起來,握緊了手藏在后背揮動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