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看著面前前來宣讀圣旨的太監,姜云明一臉的平靜,早在倭國的時候姜云明想過自己回到長安后將會面臨著什么。
然而,事情出乎了他的預料。
仿佛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圣旨內對倭國的事情只字不提,反而是著重贊揚了姜云明在高句麗三國戰場上的功績,不僅如此,他的爵位也從開國縣公到了開國郡公,甚至就連金紫光祿大夫前面的金紫二字都被去掉了。
爵位的提升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么,而相比之下那個不被人重視的散職金紫光祿大夫變成了光祿大夫,這不僅僅是去掉了兩個字那么簡單,而是一個品級的跨越。
金紫光祿大夫是正三品,但光祿大夫是從二品,雖然帶個從字,但再怎么說也是個二品。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實物賞賜,這些全被姜云明給忽略了,他滿腦子所想的都是為什么三個字。
不可能的,倭國的事情不是小事兒,整整十萬將士親眼目睹了他姜云明的所作所為,而且他們也都接收過自己下的命令,這事兒不可能瞞得住的,自己那老丈人雖然在位末期比較糊涂,但現在這個時間顯然是不會。
這件事瞞不住的,李世民不會做出這么沒腦子的決定。
如果選擇視而不見,那么等到事情爆發的時候要遭難的就不只是他姜云明了,李世民這個皇帝對此等泯滅人性的事情視而不見,那么他要受到的口誅筆伐甚至要比姜云明更加嚴重。
所以,姜云明能夠想到的就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李世民找到了妥善的解決辦法,并且還能保證以后絕對不會暴雷。
第二,有人替他承擔下了這個罪名。
沒有多說什么,姜云明讓李麗質派人去給太監拿喜錢兒,然后再讓人將太監送出了大門。
直到此時,姜云明的臉色才倏地暗了下來。
“三林。”
“公爺。”
低著頭,羅三林的言語間有些顫抖。
“這是怎么回事,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姜云明的面色發紅,似是肉眼看到的怒氣蓬勃而出。
這事兒太簡單了,簡單到姜云明都不用去想太多。
壓制住,怎么壓制住?如果但凡是有一點點的辦法當初程咬金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試圖勸阻他了。
這個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人心,哪怕當初那些將士們都是承姜云明的恩惠自愿跟著他前往倭國的,但做人勢必不能將自己的命脈交到別人的手中。
所以,所有的方向就都指向了第二種可能。
頂缸,姜云明是遼東道行軍大總管,此次出征倭國雖然是倉促而定,但又有誰能替他頂缸?蘇定方都不夠格!
“屬下不知道。”一個字一個字,羅三林這句話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
響亮的耳光聲響起,羅三林的腮幫子因為硌到了牙齒而流出鮮血,順著他的嘴角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
“屬下不知!”
“你給我把頭抬起來!”姜云明怒氣勃發,滿目猩紅。
“說!”
“屬下不知!”
羅三林的左臉已經通紅,出征半年多的姜云明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柴,雖然現在的他可能連大唐最普通的士兵都打不過,但這不代表著他手上沒有力氣。
“好,那我問你,在倭國下令屠殺平民、焚燒藤原京的人是誰!?”
“是宿國公!”
“夫君!”
得到了心中早已知曉但卻不愿意相信的那個答案,姜云明仿佛是失去了渾身的氣力,跌倒在地。
“咳咳,我沒事。”咳嗽了兩聲,姜云明在李麗質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麗質,準備點東西,為夫要去程府。”
“妾身知道了。”
坐在涼亭里的石凳上,姜云明臉帶悲色。
在倭國時候的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完全忘了程咬金能為他頂缸的這種可能,而現在事情卻已經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并且沒有了轉圜的余地。
宣讀圣旨的太監都走了,那么代表著程咬金那邊也接到了圣旨,而按照自己老丈人的謹慎,程咬金所接到的圣旨一定是遠遠早于他所接到的。
甚至極有可能今天早朝的時候就將這件事情給定了下來。
今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還在奇怪,按理說今天的早朝老丈人是一定要差人過來叫他的,畢竟平日里散漫也就罷了,今天的早朝是水師從倭國回來的第一個早朝,作為水師的最高將領之一,他沒有理由不在場。
而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不是他不應該不在場,而是他就應該不在場!
在場的話這件事情就定不了了,自己肯定是不會讓程咬金為自己頂缸從而導致晚節不保的。
程咬金知道這一點,李世民也知道,不止他們,就連羅三林也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這個當事人被蒙在鼓里。
“過來!”思及至此,姜云明叫過了還在原地低著頭的羅三林。
“你們是什么時候決定的?昨晚?在登州?還是登船之后我開始睡覺的時候?”
“都不是,是在到達琵琶湖,您昏睡了三天的時候。”聲音完全不復之前的洪亮,羅三林低著頭聲音有些顫抖。
“這么早嗎?”姜云明慘然一笑。
“是的,那時候宿國公就讓人通知了所有的將士。”
“哼哼…”姜云明輕笑了兩聲,但笑聲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反而滿滿的都是失落和后悔。
好算計啊…
這下好了,日后的盧國公沒了不說,現在的宿國公爵位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也不用給程處默留下世襲的國公爵位了。
還不止。
現如今程咬金的幽州都督、左屯衛大將軍和鎮軍大將軍怕是也要保不住了,或許能留下一個兩個的,但鎮軍大將軍是絕對沒了。
敕封沒了也就罷了,只是不知道這爵位是要除,還是要降。
本來姜云明已經做好了被降爵甚至是除爵的準備,他甚至想過帶著李麗質和自己的兩個兒子去余杭呆一陣子,一是暫時不在人們面前出現,二也是為了彌補自己在為人父和為人夫上的不足。
但現如今,程咬金的頂罪之舉讓他的一切準備都沒了用,更是讓他破了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