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著姜云明一樣席地而坐,李世民并沒有在意青石地面傳來的冰涼之感,把手中提著的兩壺酒分了一壺給姜云明。
“有些乏味,也有些想母親了。”姜云明拔開酒壺上的軟木塞,葡萄酒特有的味道傳了出來。
“其實有時候我對你這點很不滿,孝順是好事,但是現在的你已經回不去了不是嗎?”連朕的自稱都不用了,李世民仿佛是想湊著這個沒人打擾的夜晚跟姜云明真正的談談心。“不過這倒也是人之常情,功成名就之時雙親卻不在身邊,不得不說是人生的一大遺憾。”
“孝順是一個人生來就應該有的情感,一個人若是對生自己養自己的父母都不好,那還能指望他對誰好呢?”
“的確。”雖然這只是姜云明酒后的無心之言,但是在現在來說多少還是冒犯到了李世民,但是他卻并沒有在意。“太上皇的事情還得多謝你小子了,不然的話可能我到死都不會有一家人圍坐一桌吃飯的日子。”
“皇爺爺之前只不過是因為痛失二子而對您心有嫌隙罷了,等把所有話都掰開了理順了跟他說了之后也就過去了,畢竟當初的情況他老人家比我可清楚多了,只是過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兒罷了。”
“話雖如此,但是敢幫著他邁過那道坎兒的人可不多,你可能是唯一的一個了。”
這次姜云明沒有再接話,他知道李世民說的是真的,歷史上的這父子倆是抱著對對方的埋怨入土的,最起碼李淵是。
“你打算什么時候去登州,還有你到底準備去登州做什么?”
談心談心,自然是要談的,姜云明沒有接話那就只能由李世民挑起了。
“去登州就是為了祭祖的,我已經快不記得母親的樣貌了,想在完全忘了她之前回家鄉去看看。在時間上我永遠都無法再靠近她了,只能在地點上靠近一點。至于時間的話,等您把那些可能有威脅的余孽都清理干凈的吧。”
“算了吧,除去你我二人初見的時間不算,即使是從你娶麗質算起也已經兩年有余了,對于你朕還是多少了解一些的,你此次的登州之行不可能僅僅是為了祭祖而已。”
李世民拿著酒壺輕輕地跟姜云明的碰了一下,顯然是想讓他說實話。
“的確,不過這都是兒臣的私仇了,和您沒什么關系。”
“私仇?你是說倭國人?”
“是的。”
“朕一直不明白,為何你會對他們一直都抱有那么強的敵意。”
“兒臣曾經跟孔太師講過一個故事:一群人跟一群野獸比鄰而居,人們一直在建造一座高塔想要看到更遠的世界,雖然野獸屢屢來破壞但是人卻從未對它們動過殺心,可野獸卻不滿足于此。人所居住的地方物產更加的豐饒也更加的安全,它們想要占領人的家,為此它們開始研究如何攻擊人才能造成更有效的殺傷。它們不惜以活人做實驗,用各種武器甚至毒物,而一味善良的人在損失了幾十萬人之后才被迫選擇了反擊。”
“野獸會有這么高的智慧嗎?”
“或許吧。”
“你接下來準備怎么做?”
“登州的地理位置很好,很適合建立港口,到時候從登州出發的船隊就能以更快的速度到達高句麗、新羅、百濟甚至倭國,只是我回來的時間太短了,不知道青雀的蒸汽船研究到哪一步了。”
“這個朕倒是知道一些。”李世民看了看一臉醉迷之色的姜云明,他現在多少能夠了解姜云明的心情了。“之前青雀在通濟渠建造了一艘船,無帆無槳卻能夠航行,只不過后來好像是被青雀拆解了,只留下了一個空殼子還停在通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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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算是很接近了,離成功也不過是一層窗戶紙罷了,只要捅破了就豁然開朗了。”姜云明驚嘆一聲,雖然在后世人的角度來看李泰的研究進度很慢,但是在對蒸汽機幾乎還是一無所知的古代人看來已經是飛速了。
“在朕看來你應該是知道怎么制造那個蒸汽船的吧?而且你做的要比青雀還好,但是為什么你不幫青雀一把而是讓他自己去碰壁呢?”
李世民對這一點很迷惑,他曾經聽姜云明說過蒸汽機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在很多地方都能用的上。他不明白既然是很重要的東西姜云明為什么不推李泰一把,而是站在一旁看著李泰連連碰壁。
“這么說吧,青雀現在做的事情就好比是在研究怎么樣才能把硝石等各種材料變成火藥,兒臣知道火藥怎么做,但是火藥后面還能發展出火槍、火炮甚至威力更大的東西,這些研究和發展不是兒臣一個人一生能做完的,必須有人為了大唐把這個任務接下來并留下火種,這樣大唐才能一直發展下去。”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大概明白了姜云明的意思,但是姜云明的話卻又勾起了他別的興趣:“當年在兩儀殿赴半年之約的你曾經很無禮的告訴朕你不會多說以后的事情,說實話當時朕很生氣,甚至曾經一度產生過別樣的想法,但是后來一件接一件的事情證明了你所說的話,那么現在你能再往下說說了嗎?”
“父皇為何總是糾結于此呢?”姜云明搖頭失笑,舉起酒壺和李世民碰了一下。“幾千年的歷史也不過匯成了寥寥幾頁的史書,上面記載的事情少之又少,不論是秦皇還是漢武,史書不可能事無巨細的去記載他們,上面所留下來的也不過是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罷了。”
“既然你這么說那不是證明還有事情被記載且流傳了下去嗎?”
“的確,不論是當初的涇陽之戰還是前年的蝗災都是兒臣從史書上得來的,但是我的存在是史書上沒有的,是不應該出現的,以后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準呢?”
看了看失語的老丈人,姜云明淡淡的笑了笑。
“天地之變,皆有其規,非一人可變,非一時能變。若滾石落下,尚可一掌助之,但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可乎?人力皆為有限之,所能為者亦惟力。”
李世民沒有再接話,雙眼注視著漸漸掩沒于云后的圓月,手中的酒壺卻舉到了姜云明的面前。
姜云明也舉起了酒壺和老丈人碰了一下,二人的視線沒有相交,卻同樣看著在云后依舊兀自發光的月亮,仰起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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