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無反顧地離開學校禮堂后,游太先是去了自己的班級,當他詢問班級里的同學,有沒有看見暖冬鳥時。
得到的回答都是沒看見,但是在不久前,有和暖冬鳥長得一模一樣的女生來過,問了同樣的問題。
想必一定是暖秋畫了。
他有試著給暖冬鳥發消息,打電話,但都沒有回應。
暖秋畫主動聯系他,告知了她在學校醫務室得到的情況,并且找到了暖冬鳥遺留的手機。
在朗讀劇正式演出的這天,他們所遭受到的意外,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嚴峻。
擔任女主角的暖冬鳥發了高燒,而且似乎癥狀在此之前就已顯現,明明相處了這么久,自己卻毫無察覺。
回想起來,暖冬鳥這些天的狀態確實有些反常,可是就在昨天,她不是在所有人面前,展現了她完美的演技么。
在如今的游太看來,暖冬鳥昨日毫無瑕疵的表演,或許是她的求救聲。
獨自一人陷入泥潭,努力釋放自己的聲音,眾人只沉溺于她精湛的演技,沒有任何人察覺她的內心。
為什么,沒能注意到呢?
還說什么最重要的朋友這種大話,我這不是沒有任何改變么?!
在校園內奔走,游太去了任何他能夠想到的地方,結果,一無所獲。
當他抱著最后的希望,來到社團大樓時,沒由來的,內心開始悸動。
暖冬鳥沒有活動教室的鑰匙,剛才去職員辦公室的時候,游太也已經向值班老師確認過,沒有人來借過活動教室的鑰匙。
那樣的話,暖冬鳥不應該會出現在社團,可是游太已經想不出其他的地方了。
平時總會響起各種聲響的社團大樓,今天鴉雀無聲,校慶期間,所有社團都在校園的某處謳歌青春。
少年登上樓梯,每一步都異常清晰。
她會在么?
要是在就好了。
若是不在的話,接下來該去哪里找她呢?
那個從來不給他人添麻煩的少女,一旦散發出麻煩的氣味,便是如此重大的事件。
與游太心中的那個完美女孩,相差甚遠。
游太討厭麻煩,討厭給他帶來麻煩的女孩子。
時至今日,這個念頭也未曾動搖。
可是,我會因此而變得討厭暖冬鳥同學么?
討厭那名,主動給我吃面包,將紙飛機扎入自己頭發的,即使害她陷入男性恐懼癥也愿意與我做朋友,說話小聲的,笑起來像是天使般的…
暖冬鳥同學。
少年的腳步聲忽然停下,午后的秋風吹進走廊,拂動黑色的卷發。
心臟跳個不停,呼吸也變得亂七八糟。
答案,不就在那么。
文學創作社的活動教室前,一名少女靠著緊鎖的門,抱著膝蓋坐在地上。
少女的螓首邁進膝蓋之間,原本白皙的脖頸早已被血色所染紅,安靜地像是一具沒有意識的精致人偶。
少年注視著少女,生怕她再一次消失不見,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
如果那天,你沒有向我擲出紙飛機,我一定體會不到現在的心情。
也無法認識那么多的同伴,無法和大家做著相同的事情,說著同樣的話題。
我一直以為我已經失去與女生交友的資格,認為自己所見的就是世界的全貌。
擅自將女孩子劃為邪惡,以自身的傲慢藐視周圍的人。
將那樣扭曲的我糾正過來的,將我從灰色中拖拽出來的,不是別人。
正是你啊。
所以,現在…輪到我了。
你會討厭說謊的男孩子么?應該是會的吧,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說謊精。
要是讓暖秋畫聽到的話,說不定會久違地對我使用暴力呢。
還好她不在。
我真的很想與你一同站在舞臺上,想要讓那些說你壞話的人,被你驚艷到無話可說。
我想對所有人喊出這句話。
很遺憾,這件事得放一放了。
或許你會因此討厭我,甚至可能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友誼。
我也必須,在這里對你說謊。
你不必原諒我,我已經做好了被你討厭的覺悟。
“暖冬鳥同學,找到你了。”
少年站在她的身邊,聲音溫柔地與她搭話。
暖冬鳥肩膀微顫,像是做錯事的小孩,不知所措的抬頭。
眼眶甚紅,淚痕未干。
“游…游太同學。”
她的聲音,沙啞無比,想必此刻連發聲都會讓她感受到痛苦吧。
“總算找到你了,再過不久就要輪到我們的演出了哦。”
游太已經快忘記,他有多久沒有在他人面前展現如此和藹的微笑了。
他盡可能的想用自己的微笑,給予少女安撫。
“好了,快走吧,大家都等著我們呢。”
“可是…”
“暖冬鳥同學不想和我一起上臺表演么?”
“不是的!我怎么會…”暖冬鳥極力想要反駁,可近乎燒穿喉嚨的刺痛,讓她無法將話說完整,她急切地快要哭出來。
少年伸出了手。
“唔…”暖冬鳥茫然地看著這只手。
“上次在圖書館,沒能扶你下來,這次,能讓我扶你起來么?”
撲通——撲通——
心臟的聲音,逐漸蓋過了少年的細語。
少女臉上的火熱,究竟是因為病因,還是別的什么,誰也說不清楚。
暖冬鳥的手十分柔軟,像是沒有骨頭一般,細膩而炙熱。
靜靜握住三秒,彼此之間,誰也沒有陷入異性恐懼癥。
將少女攙扶而起的過程中,暖冬鳥差點跌倒,將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游太的肩上。
“抱…抱歉。”
“沒關系,比起這個,你的男性恐懼癥似乎已經完全好了,真的很努力呢。”
暖冬鳥泛起虛弱的羞澀淺笑,在游太的幫助下,一步步地,下了樓梯。
她努力想要表現出健康的狀態,可是腳步的虛浮根本遮掩不住。
這里距離學校禮堂,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她應該…說實話么?
她如今的狀態,即便上了舞臺,也只會成為大家的累贅。
這些事她都清楚,可是心情卻無法抑制,她認可不了這樣的結果。
“暖冬鳥同學好像還有些沒睡醒呢,應該是和我一樣,昨晚緊張的睡不著覺吧。”
“沒關系的,我一定會帶你去的,你先睡一會兒就好。”
“誒?睡…?”
“嗯。”
少年在她身前蹲下,削瘦的背脊,在少女的眼中是如此寬大,厚實。
“我會背你過去的。”
一時間,連風都隱匿了蹤跡。
行走在學校的路上,周圍都是她看慣了的風景。
可此時此刻,就連呼吸的空氣,都似乎與往常不同,甜膩地都快醉了。
她趴在少年那并不寬厚的背上,鼻尖傳來少年身上好聞的味道,他的卷發很柔軟,觸碰著自己的臉頰,格外地令她安心。
大腿處能夠感受到少年殷實的手掌,冰冰涼涼的,與自己完全相反。
“游…游太同學。”
“嗯?”
“我…是不是很重?”
“完全不會,像是剛出生的小貓咪那么輕。”
他又說了個謊。
游太不是個有體力的人,但至少現在,他希望認為自己力大無窮。
暖冬鳥羞紅了臉,再也說不出話來。
走在無人的小路,暖冬鳥感覺自己都快睡著了,怎么也睜不開眼。
“游太同學,我們…到禮堂了么?”她伏在少年的背上,發出虛弱的聲音。
“還在路上喔,你要是困的話就睡一會兒。”
“我們真的,是在去禮堂么?”
“嗯,當然了。”游太神情陰郁地,說著溫柔的話語。
還好,她看不見他的臉。
“那…那就好。”
“你很困么?”
“嗯…稍微,有一些。”
“那就睡吧。”
“可是…”
“沒關系的,等到了之后,你就算想睡也沒機會了。”
“那…你記得叫醒我喔。”
她真的很困,很累,仿佛靈魂都要被什么力量抽離出去。
“嗯。”
漸漸地,背后的少女,想起淺淺的呼吸聲。
少年輕聲呼喚她的名字,都沒能得到她的回復。
“晚安,暖冬鳥同學。
你真的已經,很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