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兩千來字的劇本大綱,閱讀起來相當快,除了暖夏夜之外,每個人閱讀五分鐘,加起來也不過才二十分鐘而已。
游太是最后一個閱讀的,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閱讀暖夏夜的故事,但卻是暖夏夜的第一個完整的故事。
創作的門檻很低,學習需要頭腦,運動需要身體素質。而創作,只要敢想,就能夠做到。
毫無疑問,暖夏夜是敢想的那類人。
若以職業作家的視角來看待的話,這個劇本確實只是由各種元素拼湊起來的大雜燴。
沒有人物的心路歷程,劇情的反轉也在意料之中的生硬,結尾努力想烘托出悲壯的氣氛,卻老套地令人無動于衷,甚至有些好笑。
但是,這是如今的暖夏夜,是十六歲的少女,努力思考,獨立而完整的故事。
有開局,有過程,有結尾。
作為故事而言,它并沒有問題。
只是距離優秀的故事,還差得遠,遠遠不到那種級別。
“怎…怎么樣?”
直到游太閱讀完畢,將筆記本放下,活動教室內的氣氛安靜地有些詭異,暖夏夜發出坐立難安的顫抖聲音。
原本還活潑好動的小兔子,像是被割了大動脈一般,顫巍巍地看向眾人。
“暖夏夜。”
游太合攏筆記本的動作,嚇了她一跳。
即便游太的動作很輕。
“夏…夏夜在。”
學長他,是不是覺得夏夜寫得不好呢?
學長明明教了夏夜那么多東西,夏夜是不是讓他失望了。
夏季少女原本充滿炙熱的赤瞳,在這一刻變得黯淡無光。
“寫得不錯。”
游太將筆記本交還到暖夏夜手中。
“…誒?”
暖夏夜傻愣愣地眨巴著眼睛,猩紅色的單瞳內,倒映著少年看不出情緒的臉。
“但是,問題和槽點還是太多了。
在舞臺上跳舞,找話劇社的人老跑龍套,你究竟是怎么想出這種離譜的事情的?
出場人物也太多了,還有勇者的設定過于隨便。
魔王和女主角的腦內通話這個設定還可以,比較適合朗讀劇,后續就太離譜了。
作為短篇小說的大綱或者能行,可我們這次要寫的是朗讀劇劇本。
上臺表演也是有時間限制的,想要把這些內容擴充完整再演出來,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這笨蛋,寫的時候根本沒考慮過這種事吧。”
“唔…夏夜有考慮啦,只是…”
“只是?”
“只是…寫到中間的時候,腦袋里的東西源源不斷地涌現出來。
夏夜根本沒有思考朗讀劇的余裕,手中的筆擅自就動起來了,沒有辦法停下。
等夏夜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
寫完了。”
暖夏夜一邊為自己辯解,一邊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游太的神色。
少年似乎并沒有生氣,這讓她微微在心中舒了口氣。
“筆擅自動起來了…么。”游太喃喃自語。
至今為止,能夠留下名作的作家數不勝數,雖然這類作家不外乎兩種。
一種是極其擅長玩弄心計,能夠精準的計算出能夠讓讀者引起共鳴的點,充分了解自己的優勢,利益最大化的安排劇情走向與人物設定。
另一種是忽視所有的計算,僅僅憑借自己的一腔沖動,以上帝視角將腦海中演繹的故事,通過最純粹的文字,展現于在讀者面前。
什么都不去考慮,伏筆也好,全套也好,全然不去在意。
以最原始的文字,把他們的故事傳遞出去。
這是多少人,都夢寐以求的天賦。
然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少之又少。
這個整日犯蠢,不知道被自己說教過多少次的中二少女,蘊藏著這樣的天賦。
暖夏夜是一塊原石,一塊未經雕琢,保持著初生姿態的原石。
她沒有任何寫作技巧可言,有的僅僅只是自己對于文字的淺薄認知。
但這樣是不行的。
厄休拉·勒古恩說過,寫作是有技巧的,對技藝的掌握,使藝術成為可能,技藝讓寫作獲得自由。
暖夏夜缺乏對于寫作的技巧,當她一旦掌握不亞于游太的寫作技巧。
她就能夠,成為優秀的…
自由的作家。
暖夏夜可憐巴巴地眨著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游太。
若是讓她知道游太的真實想法,這個中二少女一定會把她那圓嘟嘟的兔子尾巴,翹到天上去。
還是,不要太嬌縱她得好。
“筆擅自動起來,說明你沒有在認真動腦子。
只是把腦袋里的東西原原本本地寫出來,讀者是無法理解的。
在創作故事之前,你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小學和初中時的語文課文,全部仔仔細細地看一遍吧。
不止要看,還要去想。
別小看語文書里的課文,只要你認真去看,就一定會有所收獲。”
游太毫不客氣地睡覺,令暖夏夜發出垂頭喪氣地“嗚嗚”聲。
“夏…夏夜知道了。”
暖夏夜失落地攥著筆記本,低著腦袋不再說話。
總是大大咧咧,宛如太陽般炙熱鬧騰的夏季少女,此刻像是八月下枯敗的水仙花,沒有一點生氣。
我說得…太過了么。
對于一名剛接觸創作的十六歲少女來說,暖夏夜的表現已經夠好了。
她的這份大綱雖然在游太眼里漏洞百出,但在普通高中生看來,已經算得上是個挺有趣的故事,至少不是誰都能想出來的。
少年在心中嘆氣,他果然,還是會想要嬌縱她。
游太伸出手,沒有像往常那樣再去敲她的腦袋,而是放在暖夏夜的頭頂,輕柔撫摸。
“短短兩天,就能寫到這個地步,你已經很努力了,我很替你開心。”
“誒…學長?”
“下次,讓我看看更加出色的故事吧,你的本事,應該不止這點程度才對。”
“學長…”暖夏夜呼喊著游太。
“嗯?”
“能不能不要摸夏夜的腦袋了,姐妹們都在看著,夏夜我…有些難為情。”
暖夏夜發出與平時完全相反的害羞聲音,有些像暖冬鳥。
游太這時才發現自己出格的動作,慌張地收回手,終于感受到另外三道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即便臉皮厚如城墻,游太也覺得這事兒實在是過于詭異。
尷尬地咳嗽一聲:“那什么,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有沒有要補充好的?”
暖春曉略帶冷笑地看著他:“卷毛同學,最近對夏夜出手的頻率有些頻繁呢,該不會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吧?”
“不要因為覺得夏夜是個笨蛋,就開始動手動腳的,變態。”暖秋畫冰寒如冬的聲音,如是刀子一般,扎在游太的背脊,令他感覺活動教室的溫柔驟降。
換作平常,本該替游太說話打圓場的暖冬鳥,也只是安靜地看著他與暖夏夜,默不作聲。
“會議時間有限,接下來看秋畫的劇本吧。
但是,卷毛同學,這件事可別妄想當作沒發生過,我記性可是很好的。”
自知做錯事的游太沒敢說話,只是點點頭。
“那,輪到我了。”
暖秋畫瞥了一眼游太,默默推出了自己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