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布政司那邊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連什么運力不足,外省難以協調的場面話都沒有一句,直接說不許。”
“那可怎么辦?煤的問題不解決,我們如何保證質量?”
“我能怎么辦?是,我們是直屬重工部,但我們的廠子設在這蘭州啊。別的不說,新的火電廠發電量不足,這何方伯自己的衙門晚上都要拉閘限電點著蠟燭辦公,就是為了保證我們鋼廠的生產。這情分,怎么告狀?告狀之后可能煤的問題是能解決,但是其他的問題呢?”
“可是老劉你也看到了,TMD隴中的那些小煤礦不是不努力,而是真的好煤都被挖干凈了。現在送來的煤炭,這質地是越來越差,含煤量少,雜質多,搞得我們必須精煉,否則就無法保證鋼軌的質量。再這么下去,若是出來的鋼軌脆性增大,到時候鋪裝到蘭新復線上,列車出了問題,咱們全都得被信王殿下請去喝茶!”
“哧”三十多歲的粗壯漢子輕輕的笑了笑:“郝搖旗,你以為你是誰?犯了事還能勞煩信王殿下來請你喝茶?便是我劉宗敏犯了事,也不會驚動信王殿下吧。”
作為歷史本位面里,大順軍中赫赫有名的權將軍,劉宗敏出身農家,但是在打鐵技藝上有極高的天賦。在這個位面,由于起初湖廣的茶葉被朱由棟引導著走東南海貿進而保護了陜西的茶馬貿易,以及袁應泰被派遣到陜西主持水利工程,使得陜西的災情沒有如歷史本位面上那么嚴重。當然,更關鍵是朝廷財政好轉,不光不收陜西的賦稅,反而還有大量的錢糧對頻繁受災的陜西進行賑濟。所以,劉家沒有如歷史本位面那樣,父親因為交不起賦稅而自殺,母親淪為乞丐。相反,整個劉家雖然不算富裕,但也不虞溫飽。但,劉宗敏到底還是和打鐵有緣分,在少年時代,就拜師學藝,做了一名鐵匠。
在當年袁應泰主政陜西的時候,劉宗敏就因為吃苦耐勞,在打造鐵器上極有天賦而被袁應泰發現、賞識。后來袁應泰被調到包頭建設大明的第一個重工基地,更是把劉宗敏帶了過去。十多年下來,隨著袁應泰官位越來越高,他也跟著一起成長。最后,當袁應泰入主重工業部后,直接將其派到了蘭州出任蘭州鐵廠的廠長。
這個三十多歲的陜北漢子在得到這個職位后,很是認真的工作。幾年下來,蘭州鐵廠發展到如今的一廠興衰決定一城興衰的局面,他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反復的抽了很多根煙后,他狠狠的把手里的煙蒂杵滅:“不管了,何方伯在蘭州的這兩年,對我們廠子確實極好。但是他為了保甘肅的煤礦,就要把我們一廠子的人逼迫到極為危險的境地,這個老子是不干的。退一步說,老子這個廠長本來就是撿來的,丟了也沒什么。但若是鋼軌出了問題,導致蘭新復線工程延期,以至于耽誤了皇上的大事…不管了,什么情分啊這些先不講了,老子今晚就給將作大匠寫信,到時候請大匠通過重工部,直接給我們調山西或者蒙古的好煤!”
他這么一表態,為人本就粗直的副廠長郝搖旗狠狠的拍了桌子:“就是如此,這責任我們背不起,也不該我們背。讓重工部和甘肅布政司打官司去!”
廠長和副廠長都這么說了,下面直接面對生產一線,本來因為煤品質量下降就窩了一肚子火的車間主任們當然更是支持:
“老劉說的對!”
“早就該這么辦了。”
可是在這么一片群情洶涌中,一支顫巍巍的手舉了起來。劉宗敏一看:“孫可望,你有啥不同意見?”
“廠長,各位。額不管生產,對生產的事情不是太懂。但額是總務科長,是大家的后勤大管家,這平日里和布政司、蘭州府的人打交道多一些。所以有些事情,如果廠子真的做了,那后面我們廠子,肯定會遇到一些困難。”
“你跟老子一樣,都是陜北漢子,怎么說話這么不干脆?能說具體點么?”
“好嘞。”孫可望被這么一激,刷的一下站起身來:“各位,額們廠子是生產鋼鐵的,主要是生產各種鋼結構承重件。雖說這些年,咱們廠的產品種類越來越多,但都還是圍繞著鋼鐵打轉。這吃穿住行,還是得依賴地方。
現在額們廠和蘭州府、布政司的關系極好。每年的大米、小麥、玉米、土豆以及各種肉食,還有娃子們的奶粉,婆姨們的布匹,全都是交給布政司統一采購。這布政司出面,產品質量好不說,關鍵是價錢還便宜。這要是惡了布政司,人家不幫忙統一采購了…當然,廠子里有錢,你說額們按市面價錢買,額們廠子里也有錢。但是各位,額們是個上下連同家屬子弟超過十五萬人的大廠,不事先找好供貨渠道,就跟布政司把關系搞糟了,一時之間,只怕廠子里吃飯都成問題!”
看了一眼剛才群情激憤,但這會兒都偃旗息鼓的眾人,孫可望來了精神:“剛才說的是吃穿,接下來說教育。蘭州小學、甘肅中學,現在每年固定撥兩百個名額給額們廠子,額們廠子的娃子到了年紀就能上學,不用等,不用考。這要是惡了布政司,說不得,這個定額不說全部沒有,肯定是要被砍掉一大半。到時候,名額不夠,誰家的娃子去念書,誰家的娃子又不去念?
除了念書,還有就醫。這些年,不管是蘭州府醫院,還是甘肅醫院,對額們廠的工人就醫都是先看病后付費,付費的時候還打折。這要是惡了布政司,以后廠子里就醫,難難難!
還有出行,額們廠子的人走出去,坐四輪公交馬車也是打折。回老家的話,甘肅省內還可以住布政司的官驛…
總之呢,要是和布政司鬧翻,這些都沒有了。各位,你們不要現在因為煤炭品質不行就要掀桌子。掀桌子之前,先得把這些考慮清楚了。”
他這么一項項的說下去,說得越多,剛才鬧得很兇的車間主任們越是沉默不語。到了最后,居然有車間主任囁嚅著說出了什么要不我們忍一口氣,大不了多雇一些甘肅本地人來精選煤炭云云…
“呯!”剛才孫可望說話的時候,劉宗敏只是沉默的抽煙。但是當有車間主任改變剛才的態度,表示要跟甘肅布政司妥協的時候,劉宗敏生氣的拍了桌子!
“都怎么了?怎么有這樣的人?咱們這個廠是誰的?不是我們的,是皇上的!是大明的!咱們生產的鋼軌是干嘛用的?是為鋪設新絲綢之路,緩解我大明生產過剩,為國家開辟財源用的!怎么,飽飯吃了沒幾年,都忘了以前的苦日子了?俺老劉今年不過三十六歲,至今都還記得十三歲以前,從來都沒有吃過一頓白米飯!
俺在這里要請大家記住,是誰讓你們進了廠,吃飽了飯,讓你們有錢娶妻生子。讓你們走出廠區的時候能夠昂首挺胸?是皇上,是朝廷!怎么,剛才不是還吼著要去重工部告狀么,孫可望一說這樣做可能導致的損失,你們都不敢了?你們如此行徑,還是不是鋼鐵人?我們打鐵的,從事的是至陽至剛的行業,可不允許有這么沒卵子的言行!”
看著大家又低下了頭,劉宗敏也不理他們:“老郝,煤炭品質下降這事,我忍了大半年,不準備再忍了。我意已決,告狀。你副署不?”
“老劉放心,我郝搖旗一樣一口唾沫一口釘。這狀,我跟你一起告!”
“呃…兩位廠長。”就在兩人準備徹底把氣氛點燃的時候,孫可望又把手伸了起來。
“又有什么事啊?嘿,老郝,這家伙除了口音比我們還重外,真的不像我們陜北人。好了好了,有話快說。”
“兩位廠長,其實額們不用把和布政司的關系搞得這么僵。”說到這里,孫可望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張紙:“兩位請看,我們現在用的甘肅煤,主要來自隴中和河西,但甘肅的東部,與蒙古的產煤區緊緊相鄰。額就覺得吧,既然蒙古的煤開采容易,質量又好。沒道理緊緊挨著產煤區的隴東地區沒有煤吧?若是兩位廠長能夠說動何方伯,派遣工程勘探人員去隴東查探,就找到了煤礦呢?退一步說,就算找不到煤礦,反正都走到蒙古邊上了。和蒙古區的中郎將商量一下,我們購買蒙古區的煤,讓他們接受我們甘肅人進礦做工也是可以的嘛。如此一來,何方伯對我們使用其他地方的煤,可能就沒那么反感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