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這么大的事兒為何不與本官說?”陳奇瑜聞言騰的一聲站起來,大怒道。
“大人別急,若不是隨從護著怕是要出大事兒,不過經郎中問診,陶大人只是被砸破了頭,包扎后大夫說修養幾日就無礙了。
不是本官瞞著您,您已經好幾天沒好好休息了,是陶大人擔心您身子受不住不讓下官說呀!”于慶建面漏不忍的道。
“本官好著呢,不用諸位操心,倘若真的關心本官,倒不如把交代的差事都辦好,這就是對本官最大的關切了。
對了,兇手抓到沒?定是那些勛貴整的好事兒,你代本官買些補品過去瞧瞧,本官實在脫不開身。”陳奇瑜在屋子里急躁的來回走動。
不論是清田、商稅,還是清查衛所,動的都是勛戚的蛋糕,尤其是勛戚扎堆兒的京城,這些人明著不敢,暗地里膽子卻大的很。
待處置完了一應雜事兒,陳奇瑜突然發現那魏文生還杵在屋子一角,仍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糾結模樣。
“魏大人,你到底有何事?”陳奇瑜皺眉道。
“陳大人,半個多時辰前,錦衣衛的人來過,他們說…說…昨日尊夫人收了嘉定伯家的賄銀。”魏文生之所以一直忍到現在才說,也是顧忌陳奇瑜的面子。
“不可能!”陳奇瑜被這話驚的虎軀一震。
嘉定伯府的管家最近確實來過他府上幾次,但陳奇瑜早就跟他夫人交代過,這段時間不許見任何人,也不得收授任何禮物,他的夫人他最清楚。
“陳大人,是錦衣衛的一位僉事過來說的,您最好還是回府上問問吧。”魏文生也知道陳奇瑜的為人,但錦衣衛肯定不會空穴來風。
陳奇瑜聞言臉上陰晴不定,在屋里踱了一會兒步,忽的對衙門外頭的人道:“備馬。”
陳奇瑜的府宅距離戶部衙門并不遠,只消不到兩刻鐘的功夫,馬車就到了陳家府宅門口。
此時已至夜半,自有下人前去敲門,住在耳房內的仆人一見是老爺,開了門后趕緊跑到后院門口朝里頭喊了一嗓子。
不大會兒功夫一個丫鬟扶著陳夫人從后院走出來,陳奇瑜已經好幾日沒有回府,陳夫人既驚訝又欣喜,可看到夫君陰沉著臉,也不敢多言,只是跟著他向后院走去。
待遣散了仆人,陳奇瑜進門便問:“這幾日可有收授別家禮品?”
陳夫人聞言臉色變了變,一邊給陳奇瑜倒茶一邊道:“回老爺,都被妾身給回絕了。”
“你給老夫說實話,到底有沒有收?”陳奇瑜不依不饒的瞪著陳夫人又道。
見自家老爺恐怕是知道了些什么,陳夫人頓時就紅了眼睛。
“老爺,昨兒是您的五十歲壽誕,本來許多朝里的官員都派了禮,妾身也都一一回絕了,那嘉定伯府的管家來了好幾趟,最后一趟說什么也推脫不過,那人把禮盒放咱家院子里就走了…”
“荒唐!你害了咱家呀!”陳奇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碗發出聲響。
陳夫人也嚇了一跳,但她也是滿心的委屈,古人講究逢五過壽,逢十過大壽,自家老爺身為戶部尚書,壽誕之日卻還要在衙門忙碌。
不僅如此,京城內官員的一切來往、禮品還不能收,就是一般的百姓家過個大壽,還能快快樂樂的吃頓壽宴,為什么到了她家就不行呢?
做官又是為了什么呢?陛下怎能如此狠心?
“那禮盒何在?可有打開?”
“沒有,妾身只著宋管家放到庫房了,并未私自打開。”陳夫人抹著眼淚道,說完就命丫鬟去取。
不大會兒功夫,丫鬟就端著個尺許大的禮盒進來,陳奇瑜幾乎有些粗暴的將禮盒打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株一看就上了年份的野山參,而在野山參下頭,赫然便是一張整整兩千兩的會票。
會票就是明中后期各地銀號下發的不記名本票,不論是誰,只要拿著會票就可取出面額所定的銀兩,說白了就是銀票。
陳奇瑜在看到銀票的那一瞬間,瞳孔就瞬間放大,額頭的汗珠肉眼可見的滲出來,同時并不偉岸的身軀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向后倒去。
“老爺!老爺!”陳夫人大驚失色,一邊大聲喊叫著一邊去扶,那丫鬟也趕緊跑向外院,邊跑邊喊道:
“快來人——請郎中來,老爺昏倒了!”
當陳奇瑜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昏迷了一夜,他的嘴唇干裂,剛想說些什么,嗓子卻干的發不出話來,一旁守候的陳夫人見狀,趕緊去扶,卻被陳奇瑜輕輕推開。
陳奇瑜起身端起桌子上的冷茶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叫人備馬,為夫要進宮。”陳奇瑜拿起自己的官服邊穿邊說到。
“老爺,再著急也不急這一會兒,您吃了飯再進宮呀,李郎中說老爺的脈象不穩,當是勞累過度所至,應好好休息、調養一段時間才好,老爺…”
“糊涂!你知不知道,我陳家就要大難臨頭了!”陳氏還想說什么,陳奇瑜胡亂的穿戴好官服徑自奪門而去。
陳氏難過的跪坐在內院門口,她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只是她忽然懷念起自家老爺還是個小小主事的時候,那時候雖然薪俸低微,但也沒有那么忙碌,日子雖然清苦,但卻樂在其中。
哪兒像現在,她不信陛下因為這點事會殺了他家老爺,要死也是她死,她家老爺兢兢業業、恪守本分,沒有人可以玷污,念及此,陳氏起身踉踉蹌蹌的回了屋子。
陳奇瑜一路上都在催促車夫快些走,此刻他心急如焚,因為他知道陛下最恨的便是官員背著他搞這些蠅營狗茍的勾當,況且陛下待他并不薄,去歲除夕送的那口箱子,少說也值個好幾萬兩。
他只怪自己的夫人糊涂,不知道官場的黑暗,伴君如伴虎,可背后的刀子比蛇蝎還毒。
同時他也挺感激韓山河,倘若不是錦衣衛,他怕是現在還蒙在鼓里,真到了陛下主動質問此事時,才真的是一切都完了。
馬車到了午門停下,陳奇瑜整理了一下衣冠,邁著并不堅定的步伐獨自進入紫禁城。
待得了太監通報后,陳奇瑜深吸了一口氣,也顧不上大殿內還有旁人,當即跪倒在地。
“陛下,臣有罪!請陛下賜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