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書寒掛完電話就擠進了地鐵。
這種下班高峰時刻能在地鐵里保全自己不被擠壓到“日遺”就是勝利,還想舉著手機悠然爆電話?
鄭健聽著電話里嘟嘟的響聲,搖搖頭。
林小娜跑過來看著他:“鄭叔叔,是不是我爸爸呀?”
“是的,他一會就到家了。”
“好耶,好耶,我等下就可以看見爸爸啦,我告訴媽媽去。”
朱蘇正岔開雙腿,用手托著大肚子,坐在客廳沙發上。
林小娜跑到朱蘇身邊,小小個子,精靈得很,她放慢腳步。
“媽媽,鄭叔叔說爸爸一會就到家了。”
朱蘇回答:“那你等下就可以看見你爸爸了,想爸爸了吧?”
“嗯,也想媽媽你,也想奶奶。”
朱蘇放在餐廳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林小娜忙跑過去踮起腳尖把手機拿過來。
“媽媽,有電話,快看是不是我爸爸打的呀?”
“娜娜好棒,謝謝娜娜。”
“不客氣媽媽。”
“哦,是你媽媽打過來的。”
“怎么不是爸爸打的,哼!”
林小娟在電話里把茍書寒要幫助自己20萬的事情說給了朱蘇。
她不希望寒哥回家了,因為想幫助自己,夫妻兩個吵架。
畢竟20萬很多。
自己在寒哥心里可能比20萬還重要,但是在朱蘇心里能值多少錢,自己沒底。
“你不要擔心,寒哥說了,你要是不接受,他會難過的。”
“可是——”
“小娟,你有困難不讓我們幫助,我們會很擔心,要知道,錢可以再掙,人才是最重要的——”
林小娜在旁邊歪著頭聽著。
“呀,21世紀人才最重要,嘻嘻。”
她開心的說著。
朱蘇被小家伙逗樂了,寵愛的摸了摸她的小臉蛋。
“你呀,是個小人才。”
林小娟坐在的士上面,看著窗外的風景往車后倒退,聽著朱蘇的話,又聽見女兒的聲音,她突然哽咽了。
她不想讓對面聽出自己情緒的波動,于是她選擇沉默。
朱蘇在電話這頭見她沒說話,也不知道她會怎么想。
“小娟,我理解你的心情,人生之中肯定都會遇到難處,有難處,就得向親人朋友求助。”
“不然親戚朋友怎么知道你的難處?”
“我媽媽去世之后,我爸爸照顧我們兄妹兩個,一直都是找親戚幫忙度過難關,我讀大學之后才開始回報大家的幫助,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來,娜娜叫媽媽。”
“媽媽~”
“哎,你要聽話要乖哦!”
“嗯!”
小家伙回答的很用力,然后又很認真的說著。
“媽媽,人才是最重要的,我是小人才,嘻嘻。”
林小娟聽著林小娜的笑聲,也跟著笑。
“娜娜,記得要聽話,媽媽現在車上,不跟你說了哦,跟媽媽拜拜。”
林小娜稚嫩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媽媽,再見!”
“娜娜,再見~”
林小娟笑著掛掉電話,然后打開一點車窗,風從車外吹進來。
風吹在自己的笑臉上,很舒適。
好像是風把自己的嘴角吹得連同雙眼的淚水一起往上飛揚。
的士司機是一位肥胖的大叔,約莫五十歲出頭,人看上膚色蠟黃,神情憔悴。
他時不時通過后視鏡看一眼坐在后排的美女乘客。
“靚女,遇到困難了?”
林小娟錯愕,但還是回答:“嗯。”
“二十萬確實不是一個小數字,不過,年輕人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不要哭。”
司機見她不說話,繼續說著。
“我也有個女兒,正在讀高中,馬上就要考大學了,她每一次哭哇,我也跟著難受。”
“所以哇,靚女,不要哭,不然爸爸媽媽知道了心疼。”
“人哇,健康最好,不健康了,心態也要好。”
“要陽光積極,要樂觀主義嘛。”
林小娟沒有說話。
她聽著司機的安慰,莫名的有一絲感動,但又覺得他有點碎碎念。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故事剛好跟健康沾邊呢。
而自己的故事又豈是幾句話能說清楚的。
“靚女今年二十幾了?”
她回答:“28歲了。”
“唉,十年,十年我怕不是活不到咯,希望我女兒到時候到你這個年紀的時候,能開開心心的,不要總是哭。”
“師傅,你剛還安慰我要樂觀積極,怎么自己說這種話呀?”
司機笑了笑,笑聲里有一種灑脫。
“尿毒癥,前年查出來的,現在每天掛著尿袋,一周要去透析三次,這病難治哇。”
林小娟:“…”
生活已經將自己折磨得不知道如何去安慰這些不好的事情了,好似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多余。
如果不能幫助別人,說再多好聽的話,都是不對的。
司機:“沒事啦!你看我還掛著尿袋繼續跑車,說明什么?說明我對這個世界還是很熱愛,我女兒都不知道我有尿毒癥,我們兩口子都瞞著她的,不能影響她高考。”
“師傅,你這個病不能根治嗎?”
林小娟聽說過尿毒癥,但是不知道這病治療難度。
司機聽她這么問,又笑著回答:“能治,最好的辦法就是換腎,可換了腎也不是說跟正常人一樣的,過幾年——”
“嗨,我說我自己這事干嘛,靚女哇,我看你素質很高,性格也溫和,有什么事情呀別往心里藏,多想開點,困難都只是暫時的…”
一路上,司機跟她不停的聊著,到了機場,她下車,司機帶著笑臉跟她揮手道別。
林小娟也揮手。
謝謝你,大叔,你讓我明白了許多。
茍書寒下了地鐵來到地面,他抬頭看看天空,空中只有云朵,沒有飛機。
她這時應該還沒有登機,還在機場一個人。
她還好嗎?
回去還得跟老婆說一下自己剛才打算給她20萬的決定。
唉,腦殼痛呀,萬一老婆不同意咋搞?
她應該會同意吧?
回到家,打開房門,就聽見一聲“爸爸”傳來,然后女兒像一只歡悅的小鳥張開翅膀飛了過來。
“爸爸!”
“哎,小娜娜,想爸爸吧?”
“想!爸爸想我嗎?”
“爸爸當然想呀!”
“那你為什么這么久都不去上海看我呢?”
“因為爸爸——因為爸爸工作忙走不開呀!”
“你騙人,剛才鄭叔叔還說經常跟你玩,你有時間玩,卻不來看我,哼!”
說完林小娜生氣的走開了,她走到在陽臺透氣的朱蘇身邊不說話。
朱蘇把她抱進懷里,問她:“怎么啦,爸爸回來,怎么還不開心?”
“爸爸騙人,媽媽說不要跟騙人的人玩。”
朱蘇被她可愛的樣子逗笑了。
鄭健坐在客廳,對著茍書寒笑。
“狗哥啊,你這個女兒長大可不得了,你知道剛才我跟她聊天她怎么說么?”
茍書寒稍微偏了一點頭,給了鄭健一個疑惑但你請講的表情。
“她剛自己打開電視,看了會動畫片,我問她,娜娜呀,你在看什么電視呀?”
“她回答我,液晶電視呀,我又問她,那你是怎么打開電視的呀?”
“她回答我,抬起腳按開關呀。”
“我很好奇,問她,娜娜,你腳能抬得這么高按電視嗎?”
“她回答我,不能!”
“我問,那你剛才說抬腳按開關,騙叔叔呀?”
“她說,那你知道你還問我呀,我肯定是用手開電視呀,真是笨叔叔——你說你這個女兒,長大了估計比你口才都要好。”
鄭健一個人吧啦吧啦說一通。
茍書寒把公文包放在茶幾上,坐下。
“不說小孩子的事,說下你的,怎么又鬧了?”
“還能怎么,鬧著要結婚唄,我不想結。”
“為什么?”
“還沒玩夠,我覺得早了,再說房子——”
茍書寒打斷他的話:“得了以我對你的了解,鐵定不是房子的事,是不是覺得不合適?”
“哎,還是狗哥了解我,你說我這條件,長得不好看,掙錢能力也不行,就是因為我有房,就鬧著要結婚,之前又不肯結婚,這我他媽心里沒底啊——”
“沒什么底?”
“難道我們男人就不要感情了?對婚姻的需求就是只需要一副皮囊?那以后幸福日子怎么保證,所以我打算借住你這里幾天,行不行?我跟嫂子講了,她要我問你,讓我躲幾天呀,這次打算徹底分了。”
鄭健一臉的為難,好像受傷害的是他。
茍書寒思考了幾秒。
“住我這里沒有問題,但是,我得跟你說句忠告,禍害女人多了會遭報應的,希望你這次分了,能老老實實找個妹子,然后結婚生崽。”
“狗哥,你聽說過‘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這句話么?”
鄭健問的很認真。
茍書寒:“沒有——你不用解釋,我大概能懂,這社會之所以一部分女人變得很壞,就是因為有一部分你這樣的壞男人…”
鄭健被茍書寒說得訕訕的笑。
“看你笑那賤樣,你睡客廳,先跟你說好,你女朋友要是找上門來了,你們出外面吵,莫影響我老婆生孩子。”
“沒得問題,謝謝狗哥!”
等到文凱和萬飛來了蔡屋圍,開始吃晚飯。
茍媽媽儼然食堂阿姨作風,給朱蘇和蘇燕開了小灶,給大家就是一鍋燉。
文凱這段時間因為要照顧蘇燕,蹭飯理由是“情非得已”。
萬飛則是因為每次忙完,肚子餓了,扛不到回家時候,蹭飯理由是“阿姨做的飯太香了”。
現在來了一個鄭健,蹭飯理由是“思念湘西家的味道”。
一大桌子人吃飯熱熱鬧鬧,吃到一半,林小娜突然眼淚吧嗒掉。
她邊流淚邊大口往自己嘴巴里塞飯。
朱蘇坐在她左邊,方便給她夾菜,見此忙用紙巾給她擦眼淚,問:“寶寶,怎么哭了?”
茍媽媽也忙問:“是不是奶奶做的菜太辣了?”
茍書寒坐她右邊,把她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低著頭問她:“怎么了,跟爸爸說說。”
林小娜帶著哭腔:“我想我的林媽媽了,我想林媽媽每天也跟我們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