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書寒的姓并不讀茍(gǒu)音。
而是讀茍(gòu)。
這個姓從小給他帶來了很多難堪與困惑,關于這個姓,茍書寒的心里便裝著很長的故事。
茍書寒湘西出生,祖籍四川,跟其他許多地方的茍姓起源不一樣,念第四聲,夠聲,而不是念狗聲,但別人不管,他自小就被人誤喊狗書寒,整個家族上百口人,也一直老狗小狗兒的被人喊著。長大后,茍書寒經常跟人解釋自己此茍(gòu)非彼茍(gǒu),可收效甚微。
小學時候,茍書寒自我介紹,很多人不知道哪個字,一寫出來,就總有人嘲笑。
同學就會笑:“小狗的狗?”
中學的時候,茍書寒自我介紹,一部分同學就會顯擺自己的學識而笑他:“茍且偷生的茍還是茍延殘喘的茍?”那種嘴臉好像孔乙己問茴香的茴字有幾種寫法一樣。
而另外有一部分就直接問:“哈巴狗的狗?”
茍書寒反倒情愿部分人笑他的姓是哈巴狗的狗,這樣讀書多的他心里還會嘲笑同學們“頭白眉須白,胸中無點墨”,以此阿Q精神扳回一局。
到了大學,各種嘲笑都有。
第一次被嘲笑就是茍書寒報到那天。
無論什么事情第一次都容易讓人印象深刻。
那天,在學校新生報到處,各個專業各個班級分開排著長長的隊伍,大家都是父母家人陪伴著來,拖著各種行李箱等,輕裝上陣的茍書寒只背著一個背包,很另類。
在茍書寒班級隊伍最末尾站著一位姑娘,身材高挑,皮膚白皙,五官靈秀,一雙眼睛讓茍書寒有了童安格唱的那首歌“耶利亞女郎”的即視感。來自農村的他,身高只有一米六幾,而這個女同學身高目測卻有一米七幾。
站在她身后,茍書寒覺得心曠神怡,幾次幻想著,以后就是同班同學,跟她打個招呼吧,又每每作罷。他想著,像我這種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還是要努力學本事才對。
畢竟茍書寒能來讀大學,都是他病重的父親問村民們一戶一戶借的學費,他不能真的像高中班主任說的那樣在大學里肆意揮霍青春去談戀愛。
“同學們你們有許多人來自農村,寒窗苦讀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千萬不要早戀,正確的時間做正確的事情,只要你們努力,考上大學了,以后有的是機會和時間談戀愛。”
“老師,大學談戀愛學校不管嗎?”
“不管!”
“真的?”
“不但不管,談的好,還給你們發獎金,加油學習,為了高考沖刺!為了大學談戀愛!”
大家知道班主任在說鬼話,但是心里都樂滋滋的,對未來充滿了幻想。
茍書寒站在這位女同學身后不時往前挪動著,隊伍越縮越短,一直到茍書寒辦理完報到手續,他的后面都沒有人來。
原來茍書寒是他們班最后一個報道的。
茍書寒報道完抬腿欲走,高挑女同學喊住了他。
“同學,能麻煩你幫我一下忙嗎?”
“什么忙?”
“我那邊還有一個大行李箱,但是我表弟還沒有到,能麻煩你幫我送到女生宿舍6棟門口嗎?”
茍書寒笑容燦爛:“好的。”
箱子很沉,茍書寒出生農村,力氣不算小,拉著感覺吃力。
平日巧舌如簧的茍書寒那天幾乎不說話,還是女同學免得一路尷尬,問了他幾個問題,他則老老實實回答。茍書寒的性格其實并不穩重,用他父親的話說,“做事像一只猴子,說話像一只風箏”,總是不著邊際,但那天他特別紳士。
一路上有許多男學生偷偷看茍書寒兩人,茍書寒心里有數,這些人都是在偷偷看身旁的她。
還沒有到女生宿舍樓,她的表弟便追了上來,很客氣但是明顯防備著茍書寒,把行李箱從他手上搶了過去。
茍書寒笑了笑,便準備走。
“謝謝同學,還不知道你名字,我叫林小娟,你呢?”
“你好,我姓茍gòu,艸句茍,名書寒。”
“很巧,你跟我是本家。”她表弟搶答到。
“真的嗎,我們這個姓很少,發音也不一樣。”
“不,雖是本家,但是我的姓寫法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我的姓三點水加一個王字。”
茍書寒瞬間就不愉悅了,這是變著相的拿狗叫聲來嘲笑他的姓。
但是轉念一想,這小子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啊,想到這里,茍書寒便學了兩聲狗叫,汪汪,看著他們哈哈大笑著轉身走了。
大學四年過得很快,茍書寒后來每每回憶起來,總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2004年,茍書寒大學畢業。
畢業前,茍書寒有一次去江漢路步行街逛街,回來時路過一條小巷,一位算命先生老遠就對著他喊,他左右環顧發現周邊沒人,就走上前去,問他:“可是喊我。”
算命的說:“難不成你還能像我一樣看見你周邊有一群老太太圍著你不成?”
這話講得,作為共產主義接班人,當時還是共青團員的茍書寒,完全沒有被他唬住,但是茍書寒見那算命老先生和藹可親,忍不住跟他多聊了一會,算命先生主動送茍書寒一道驅邪符,還給他免費算了一卦,把茍書寒的歷史理得清清楚楚,包括他小時候幾次差點被水淹死都算出來了。
茍書寒當時真的很佩服。
算命先生告訴他畢業后要去南方發展,越南邊越好,總之說了很多,最后算命先生摸著下巴稀疏的山羊胡須,說:“今日有緣,就不要錢了,全當走江湖行俠仗義。”
但茍書寒開口說:“那怎么行?我不是那種別人幫我我不感恩的人。”
于是茍書寒給了算命先生十塊錢,因為他當時身上只有十塊錢。
茍書寒掏出全部家當交給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一只手抓住錢,一只手摸著下巴山羊胡,嘴里說著:“哎,小老弟你這太客氣了。”
茍書寒卻不心疼錢,因為相比較他那些迷茫到不知道該去往何處的同學們,他覺得他是幸運的,至少,有高人指點了他,讓他去往南邊。
茍書寒回到學校就跟女友說:“我決定了,去南邊發展——就去深圳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