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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二章 籌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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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兒已斜,老樹底下一片暈暗。一群老爺們終于漸漸散去。

  楊三的頭更暈了,深一淺腳一淺地回到自己家。

  推開破破爛爛的屋門,楊三全身寒毛突然炸起。

  眼前,一個人影,正輕悠悠地蕩在房梁之下。他的婆娘,則倒在屋子的一個角落中。

  楊三軟軟在癱倒地,渾身哆嗦,嘴巴一張一翕,可是卻如有一塊巨石壓在胸口之上,讓他無論如何都張不開喉嚨。

  他使勁地捏著自己的脖子,整張臉憋得通紅,眼珠子似乎脫眶欲出。

  終于,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在村子中響起:“娘——”

  大都皇城大寧宮。

  這座宮殿始建于金國大定年間,是金世宗在此燕京北郊建的一座離宮,也是金國皇家園林建筑的巔峰之作。

  宋國被驅離中原南渡之后,女真人將汴京皇宮的壽山艮岳幾乎全部拆運搬遷至燕京北郊,并以此建了西華潭、瓊華島、大寧宮,瑤光殿。

  整座離宮挖湖疊山,奢華無倆。春日時,翠荷接天,龍舟泛彩,仙山瓊閣,云蒸霞蔚。

  金末道士丘處機,曾為此作詩:“蒼山突兀倚天孤,翠柏陰森繞殿扶。”

  燕京城雖然在屢次的戰亂之中而破敗,但是位于北郊的大寧宮,卻幾乎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元國新國都大都,便是以大寧宮為中心,自內向外,分為宮城、皇城、外城,平鋪展開。

  皇宮沿中軸線分為南北兩殿,北部為延春閣,南部為大明殿。中軸線微微偏西,北端直指上都開平城。

  大都外城的建設已經基本完畢,但皇城與宮城,離完工卻遙遙無期。

  無他,缺錢!

  因此,如今的大寧宮,不僅是忽必烈的起居之所。也是他詔見文武官員,商討國事,甚至是舉行大小朝會的地方。

  夏日正炎,此時的大寧宮內的主殿之上,卻彌漫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

  史天澤后背,已被汗水浸濕了一片,他依然只能咬著牙,躬身而立,身子一動未動,等著迎接忽必烈的怒火。

  皇座之上,忽必烈身著褐色質孫衣袍,雙角五爪金龍纏身。頭頂金翅雕樣銷金鈸笠冠,上鑲紅剌寶石。

  他看著史天澤,良久之后,才冷冷地問道:“燕京、河間、開平、隆興四路屬縣,雨雹毀滅莊稼,史丞相,你打算如何處置?”

  “微臣懇求陛下,開倉放糧,賑濟災民。”

  邊上,一聲嗤笑突然傳出。

  史天澤微微偏頭,此人長著一張馬臉,絡腮卷須。正是回回人阿合馬。

  阿合馬原是忽必烈皇后察必的陪嫁奴隸,忽必烈稱汗時,受任為燕京同知。而后領中書左右部,兼都轉運使。

  王文統受李璮之亂牽連被殺后,阿合馬被任為平章政事,接替王文統而為忽必烈的財政大臣。

  “開倉放糧,我想請問史丞相,你能變出糧食來嗎?”阿合馬睥睨著史天澤說道。

  雖然從來沒有因為阿合馬的奴隸出身而瞧不起他,但是在朝堂之上,被這樣的人公然嗤笑,也讓史天澤難免在心下閃過一絲的憤懣。

  “如何籌糧,難道不該是財政大臣負責的事嗎?”史天澤淡淡地說道。

  “我是在負責啊,也早已提交了我的方案,可是,史丞相不是沒有批準嗎!”

  史天澤聞言,默然不語。

  王文統成為中書省首任的平章政事之后,首先整頓了漢地的戶口,并將轄下百姓為官戶、交參戶、協濟戶與漏籍戶。其下,又細分為絲銀全科衣、減半科戶、止納絲戶、止納鈔戶、全科系官戶、全科系官五戶絲等。并依戶別而擬定不同的丁糧、絲料和包銀。

  這一舉措,為所有的民政管理提供了最基本的依據。

  接著,王文統又大力推行鹽、酒、醋的專賣制度,使忽必烈的朝廷在極短的時間內,便獲得了源源不斷的財政收入。

  在此之后,王文統才開始發行中統鈔。

  可是,同為平章政事,阿合馬上任至今,沒有拿出任何新的斂財措施,唯一的手段,就是繼續推動中統鈔的發行規模。

  修建大都,沒錢?發行中統鈔。

  組建具裝騎兵,以應對西北出現的大權國重騎,沒錢?發行中統鈔。

  支持劉整擴建水軍,打造舟船,沒錢?發行中統鈔。

  征召軍士以剿殺境內越來越多的匪軍,沒錢?發行中統鈔。

  各級官員俸祿短缺,沒錢?發行中統鈔。

  支持河南幾乎沒有停止過的軍事行動,沒錢?發行中統鈔。

  對于阿合馬來說,似乎天下就沒有中統鈔解決不了的事情。

  甚至對于查獲的假鈔,他都未加以銷毀,而是直接將其投放于市場。他的理由很簡單,既然無法杜絕假鈔的流行,還不如采取主動的措施,擠占假鈔的生存空間。

  作為一國的最高行政長官,史天澤卻根本不知道,如今在元國境內,到底已經發行了多少的中統鈔。五億貫,十億貫,還是二十億貫?

  可是,即便史天澤不擅經濟理財,他也看明白了:中統鈔,已經成為這個國家最大的一個毒瘤!

  國家的財政因為中統鈔而完全失去控制;肆無忌憚的發行,讓自己的君王完全沉迷其中無法自拔;而受害的,何止是平民百姓。

  無論是境內的商人還是文武官員,只要持有中統鈔,便得忍受其貶值的剝削,直至這些中統成為廢紙的那一天。

  一如滅亡之前的金國!

  歷史似乎總是在驚人地重復著曾經發生過的悲劇,但是史天澤卻沒辦法以曾經發生過的滅國之痛,來告諫尚未滅亡的元國。

  歷史,只有對那些愿意借鑒他的人來說,才具備借鑒的意義!

  等了半天,也不見史天澤說話。阿合馬帶著不耐煩的語氣,說道:“怎么,史丞相又要準備用什么陰招來對付我嗎?還是說,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史天澤搖了搖頭,說道:“無論如何,不能再發行中統鈔了。哪怕要發行,也得先把中統鈔的所有賬目一一理清。”

  “你沒有資格查看中統鈔的任何賬目!”阿合馬滿臉不屑。

  “我是丞相!”史天澤咬牙切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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