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萬府內,張燈結彩,一片喜慶之色。
所有的仆役都換上了新衣,正在穿梭忙碌。
這讓走到府院門口的趙權,腳步不由一滯。
他努力地想著,今天是個什么日子?
沒聽說誰要娶妻;也沒聽說誰的孩子滿月;或是誰要做壽?
趙權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有些轉不過彎來。
但是,這確實只是一個家宴,一個以大烏泰為名義召集的家宴。
包括大烏泰與大巖桓一家、辛邦杰一家,梁申、李毅中、王鎧、陳耀以及權氏兄妹。
還有一身盛裝而出的赤玫蝶。
赤玫蝶上梳云髻,下垂幾串柔軟小辮。
身著翠綠捻金團衫,紫帛纏線為腰。腳下踩著一雙青嘴紅鶴靴。
手腕之上,則帶著一對趙權送給她的亮銀鐲子。
難道是楊氏姐妹特地為赤玫蝶辦的送行宴?趙權一頭霧水地看著梁申與辛邦杰。
梁申也一臉茫然,辛邦杰卻是躲著趙權的目光,兩眼望天。
赤玫蝶臉上,已經沒了任何的憂傷,幸福的笑容溢滿了整個府院。
看到赤玫蝶的笑臉,趙權突然松下了一口氣。
其實只要她高興,在臨走時不會感覺到痛苦,又何必去在乎這一場豐盛的家宴,是為了什么?
赤玫蝶是真的高興。
菜剛上桌,她已經圍著兩桌人敬了一圈酒,一張粉臉,艷若滴血。
而后,在眾人的贊嘆中,邊歌邊舞。
一個侍衛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把火不思,悠揚的琴聲伴著歡快的歌舞,將眾人熱情瞬間點燃。
今晚的主角,無疑是這個深陷快樂之中的姑娘。
趙權的眼中,不禁閃現出那年在多泉子,第一次看到她們姐妹倆時的情景。
那抹讓自己顫動的目光,那段令自己深深迷醉的歌舞。
今昔何昔,趙權突然有了想讓自己謀得一醉的欲望。
在美酒中沉醉,對于其他人來說,也許并不難。但是趙權不知道,自己有多長時間沒有醉過了。
他不敢放松自己,不敢讓自己輕易地迷失,也不敢讓自己一醉之后不醒人事。
更何況,這世間,又有誰值得自己一醉?
不過在此初夏的夜晚,有親人陪伴,有歌舞佐酒,當可一醉!
家宴還未正式開始,便已進入了高潮。
坐在主位上的大烏泰撫須而笑。
就連一直躲避著趙權目光的辛邦杰,幾杯酒下肚之后,也開始與眾人應和而歌。
而辰冰,已經下場與赤玫蝶,相互翩翩而舞,如一對舞動著的精靈。
稍小一些辰禮辰智辰信,已經醉下桌子。
陳耀與王鎧紅著眼睛相對不停地拼酒。
“我穿上火紅的衣裳我騎上黑色的快馬我迎著夏日的和風我摘下嬌美的花朵我帶著我跳動不停的心我端著醇香醉人的美酒我的哥哥啊 且飲下我這一碗滿滿的思念…”
當赤玫蝶端著一碗酒,踩著歌聲來到趙權面前時,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神色各異地看著他們兩個。
被蒙古人唱著歌敬酒,是讓趙權覺得最為討厭的一種喝酒方式。
他們的歌不停,手中的酒就不能歇。
而擅長唱歌的蒙古人,總是會上一世的趙權,徹底地醉倒在無窮無盡的歌聲之中。
然而,如今面對赤玫蝶手中的酒碗,趙權卻喝得毫不猶豫。
一碗一口而干。
然后是第二碗、第三碗。
這可是高度的石忽酒。即使酒量如趙權,連干三碗之后,也開始有些迷糊了。
三碗酒之后,赤玫蝶的歌聲終于停了。
未等趙權歇氣,一堆人蜂擁而上,甚至連侍衛、仆役也端著酒碗過來向他敬酒。
有人在慫恿!
但是趙權依然酒到碗干。
不知多少碗之后,趙權終于倒下了。
感覺真好!
如夢似幻,似假或真。
有柔軟、有甘甜,有激情的澎湃、也有舒爽的疲憊。
如駕駛一只輕舟,在狂風之中疾馳;又如騎著一匹溫存的小馬,在和風細雨之中緩緩而行。
似乎有溫柔的呻吟,又似乎有依依不舍的呢喃。
云開霧散,燦爛的陽光從敞開的窗戶涌入,如一只大手,輕輕地拍撫著床上的趙權。
宿酒已醒,但趙權依然徜徉在一整個晚上的綺夢之中。
枕上香甜之味繚繞未去,臉上似乎還留著淚滴。
趙權躺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床頂。
身上衣裳完好,但他知道,昨晚上,一定發生了什么事。
而且是讓他難以置信的事情。
只是趙權依舊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夢?
直到日上三竿,趙權才終于起身,開門而出。
屋外門檻之上,坐著辛邦杰,看著趙權,臉上露出略帶尷尬的疲憊。
“大哥?”
辛邦杰拍了拍身邊的門檻,趙權只好挨著他坐下。
“這個,這事你大嫂,有些,怎么說呢她說是對你好,而且大將軍也同意了 然后,嗯不過,我會幫你處理好的。”
趙權一臉蒙然地看著辛邦杰,問道:“大哥,你想跟我說什么?”
“你,這個還好吧?”
“我?沒事啊!”
“那,就好!”
然后一陣長長的安靜,趙權只能耐著心等待辛邦杰重新組織語言。
“你別怪你大嫂,她是為你好。我雖然也不同意,但覺得吧,好像也錯不了的樣子。所以,就沒攔住她。”
“大哥,你能不能好好地跟我說話?”
“你,昨晚不知道?”
“昨晚?”趙權隱然又想起自己一整個晚上,在夢境之中的纏繞與溫暖。
記憶,突然如洶涌的潮水,向趙權兜頭砸來。
那不是一個夢!
趙權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會有一場如此喜慶的“家宴”,為什么辛邦杰昨日對自己總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樣。
為什么盛妝的赤玫蝶會快樂如斯。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不約而同地向自己敬酒,這就是一心一意地要把自己放倒啊!
受委屈的是赤玫蝶,可是趙權卻覺得自己的心里空落得厲害。
怎么會是這樣?
趙權茫然地看著辛邦杰。
“你,沒事吧?”辛邦杰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半晌,趙權才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他不能生氣,沒理由生氣,也沒資格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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