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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二章 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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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續十多天的雪,終于停了下來。

  潛至錦州以南桃花島的丁武,領著八百踏白軍,踏冰而擊,與始終游蕩在榆關走廊的權承仁部相互配合,三戰三勝,再次截斷郭侃軍的輜重部隊。

  承仁的部隊,對郭侃軍來說威脅不大;在海冰上來去自如的踏白軍,卻讓郭侃這支橫掃西域的騎兵,唯有望洋而嘆。

  一擊即退,追之不能。

  也許春天海冰融化之后,郭侃還能守住自己漫長的糧道。但是,郭侃首先得保證自己能熬得到來年的春天。為此,郭侃被迫再次分兵,派遣主力部隊參與糧草運送的防護。

  正月時,錦州城前的戰事,終于完全停下來了。

  頗為自得的丁武,來到錦州,直接踏上城墻箭樓之中。眼前所見,卻是相對默然不語的辛邦杰與陳耀。

  辛邦杰滿臉憂慮。

  陳耀整個人,卻幾乎瘦了一半,眼窩深陷,眼球赤紅,胡子拉碴。身上衣服又臟又皺,還隱隱發出一些餿味。

  “怎么了?被你老婆趕出家門了,這么慘?”丁武試圖開個玩笑,卻迎來兩雙惡狠狠的目光。

  見勢不對,丁武立時閉嘴。眼睛瞟向擺在兩個面前的一封信件。

  信件只有了了數字:“吾與訶兒一切平安,勿念!”

  “出什么事了?”丁武撓了撓頭,忍不住又開口問道:“是你把老婆趕走了?”

  “郭筠跟陳耀的兒子已經失蹤了一些日子了,這是郭侃那邊送來的信件,是郭筠所書。”辛邦杰開口解釋道。

  “回娘家去啊”丁武話剛出口,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這到底咋回事?”

  “你還不明白嗎?”辛邦杰又狠狠地盯了丁武一眼。

  “我,去郭侃那走一趟,我一個人!”陳耀抬起腥紅的眼,咬著牙說道。

  “不行!”辛邦杰一口否決。

  丁武終于反應過來了,“你們的意思,是郭筠被郭侃劫到他們軍中了?”

  “是的,現在還不知道郭侃到底要干什么。我的意見,救人是一下要救的。如何救,還得稍加計議。叫你到錦州,也是這個意思,看有沒有可能讓踏白軍去救人。”

  “郭將軍,他,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來?”丁武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道。

  在他印象中,郭侃是個極其驕傲與自負之人,雖然自己早年離開他投奔南京府,但其實在心里,一直都非常的尊重郭侃。

  而如今,竟然會拿自己的妹妹與外甥,當作威脅自己妹夫的手段?

  陳耀緩緩地搖著頭,“沒用,動用任何的軍事力量,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而且必然會讓他們母子處于更加危險的境地。”

  “要不,我去一趟?或者,我想辦法,先找下老蔣問問?”

  陳耀依然緩緩地搖著頭,“這事,由郭筠而起。我必須當面去問問,她,到底是為了什么?不搞清楚,誰去都沒用!”

  說著,便要站起身來,卻被辛邦杰一把摁下。

  “這樣,讓丁武陪你走一趟。你不要反對,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過去,有危險至少也讓丁武陪你一起扛著。哪怕真要戰死在郭侃軍營中,我也不想你變成孤魂!”

  丁武聞一呆,這意思是讓自己得去給陳耀當陪葬?

  印象中木訥少的辛邦杰,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皮了?

  “你今天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把身子收拾干凈。否則你這模樣會把小訶嚇壞的,以為有人冒充他老子。

  我跟丁武再商量下,一個晚上時間準備。爭取找到一個最佳的接應方案。”

  第二日。

  陳耀與丁武,并轡而騎,緩緩行至郭侃大軍營寨之前。

  丁武貼著陳耀的耳朵,輕聲說道:“只要把人搶出營寨,這里就有接應的人!”

  陳耀瞇著眼,往兩側微微一掃。

  營寨門前兩側,未曾經歷戰場上馬蹄踐踏之處,堆著許多半人多高的積雪。除此之外,陳耀一時看不出任何的異常。

  “別亂瞅!”

  陳耀正襟危坐于馬上,眼神緊盯著緩緩打開的寨門。

  戰馬與所有兵器,都留在營寨之外。兩人被引入至一個軍帳之外,丁武正準備掀簾而入,卻被護衛攔住。

  “怎么了,我可是你們郭元帥的舊識,我要進去跟他聊一聊!”

  護衛搖了搖頭,說道:“只能進去一人。”

  陳耀輕輕地拍了拍丁武的胳膊,昂然而入。

  帳內,只有一個。

  竟然是高天錫忽必烈新任的情報頭子!

  剎那之間,陳耀腦中一陣通透。

  他終于明白了,這一切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筠離去,絕非是她的本意,一定是落入此人精心布下的陷阱。而郭侃,顯然在有意無意之中,成了此人的幫兇。

  所有的精氣神,如醍醐貫頂般,立時重新回到陳耀的身上。

  看著突然露出笑臉的陳耀,高天錫眉頭不由一皺。

  這場面,跟他預料的有些不太一樣啊。

  陳耀自己拉了個墊子,在高天錫對面盤腿坐下,呵呵一笑。

  “高大人吶!高將軍啊!好久不見了,這可是過來還債的?都說忽必烈手下,全是信義之輩,我原先還覺得匪夷所思,今天見到你,我算是服了!”

  “你想說什么?”高天錫冷冷說道。

  陳耀詫異地看著他,“你今天約我過來,不是還債的嗎?”

  “我平生,從不欠人錢財!”

  “呵呵,高兄別玩我,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被你害得有多慘!為了你,我的背都快被壓折了,每天只能以淚拌飯。你看,現在搞得我變得消瘦如斯。趕緊的,還了我的錢,我好歹能開始吃上飽飯了!”

  高天錫呵呵冷笑,“你若是有空閑,我倒愿意陪你在這里扯上三天三夜。”

  “不會吧,你真的不記得了?”

  “記得什么?”

  “貴人吶!可以原諒。”陳耀撐起身子,腦袋一直探到高天錫面前,咬牙切齒地說道:“華夏元年,也就是十一年之前,你被生擒之后,你怎么活著回去的,心里沒一點數嗎?

  是我,是我陳耀!幫你墊付的贖金!”

  高天錫一呆,十一年前,那是他平生最為屈辱的一次失敗。

  如同一個已經被自己遺忘的傷痕,生生地讓陳耀重新撕開。

  “你與董文炳,兩人共一百萬兩銀。還有一百個士卒,總數六百萬。不知道高兄、高將軍大人,今天帶了多少銀子過來?

  可別跟我說,一銅板沒帶啊。

  很丟人的。

  最起碼,你得把自己的五十萬兩銀給付了吧!”

  高天錫大怒,“你說五十萬兩,就五十萬兩?我…我…”

  陳耀斜眼而視,“怎么,你覺得自己不值五十萬兩?那行,你說個數吧。你要覺得自己一文不值,我認了這虧,絕不還價!”

  高天錫臉憋得通紅,覺得心頭一口老血,即將噴射而出。

  把自己抓走,然后給自己定個天價,再讓人支付贖金,也只有南京府這批無恥之徒,才會干出這種齷齪之事!

  “要不,你也定個價,你只要敢開口,我就敢接!”

  聽到此話,高天錫反而慢慢地定下了心神,悠悠地看著陳耀。

  有些急了!

  陳耀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在這廝面前露出破綻,好不容易逮到的一絲絲主動權,又沒了。

  “好吧,我承認,我很在意。你說,開個條件,到底想要什么。”

  高天錫輕吐一口濁氣,略整衣袍,正襟而坐。

  “第一,把你們在開平城所有的密諜全部撤出。”

  “可以!”

  這么爽快?高天錫臉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第二,把齊祿交給我。”

  “齊祿,誰?”

  “不要給我裝,把齊祿給我,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高天錫緊緊地盯著陳耀的雙眼,陳耀卻是滿臉無辜。

  “我真的不知道此人是誰,你給個線索,我去找,要死的還是活的?”

  高天錫略為沉吟。對于齊祿的死亡,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卻沒有任何依據。此刻提起此事,純粹是想詐陳耀一次。

  可是,陳耀的模樣,依然讓自己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難道說,是自己的感覺有誤?

  “第三,你在中原布置的密諜網絡,我…希望,可以共享!”

  共享?你倒敢開口!

  陳耀帶著些許鄙夷的目光看著高天錫,“你想要怎么個共享法?”

  “我要你們在中原所有密諜負責人的名單…”看著陳耀不善的眼神,高天錫又說道:“當然,你若需要,我也可以把我手下主要負責人的名單給你。”

  高天錫的密諜司剛成立沒多久,所謂的負責人,根本就沒有幾個,即便是雙方進行真實的交換,顯然虧的也陳耀。小說.xs.m.xs.

  而且還是巨虧。

  “你,不怕被撐著?”

  “高某自幼,胃口頗大。”

  “不可能的!而且,我又怎么知道,你手下的名單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或者,我可以換個方式。你先把和林、益都與宋國的負責人名單給我,我保證你不會動這些人一根毫毛。不過,我要這三地你們收獲的所有情報。”

  現成的情報,這大概才是高天錫的主要目的。

  先戰和林,再除益都,然后是大權國或宋國。而高天錫的情報網絡建設嚴重滯后,哪怕真把負責人交給他,他也發揮不了太多的作用。

  陳耀沉吟半晌,冷冷問道:“你準備什么時候把人還給我?”

  “你的人撤出開平后,把名單送來,我給你一人;我確認之后,看到第一批的情報,再給你另外一人。”

  “砰!”的一聲巨響,陳耀怒吼聲隨即而起。

  站在帳外的丁武心里一緊,便想掀簾而入。與他并排而立的兩個護衛,同時伸手一擋。

  丁武有些猶豫,這時候出手,是否合適?

  哪怕他手頭沒有兵器,對付這兩個護衛也是手到擒來。

  突然間,從不遠處的中軍大帳內,炸出一聲怒吼,隱約是老蔣的聲音。

  丁武與兩個護衛同時望去,滿臉詫異。

  暴怒而吼的,的確是蔣郁山。

  此時的他,須發怒張,直立如箭,幾欲迸射而出。

  蔣郁山手指直接戳直施玉田鼻尖,“無恥匹夫,某羞于與你為伍!”

  施玉田皺著眉,微微側頭,蔣郁山的手指頭,卻依然狠戳而下。

  “蔣郁山,你莫要欺人太甚!”即使施玉田自己覺得涵養再好,也已經壓不住滿腔的怒火了。

  “你們這些狗娘養的…”

  “蔣郁山,大帥面前,你敢如此放肆!不想活了?”站在邊上的秦子緒陰陰地說道。

  “啪!”蔣郁山甩手便是一個大耳刮子,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之中,秦子緒被直接抽飛,在帳中狼狽地滾動。

  “夠了!”郭侃臉色鐵青,“老蔣,你到底要做什么?”

  蔣郁山強忍著自己的怒氣,對著郭侃拱手問道:“大帥,蔣某想問你一句話,兄弟們數十年來,跟著你南征北戰,卻是為何?”

  郭侃神情一滯。

  年少時,曾與這些兄弟,立下宏愿。此生當存凌云之志,滌蕩乾坤,救民于水火;哪怕不能成王封侯,也當為國之柱石;再不濟,也一定會讓跟隨自己的兄弟們,封妻蔭子,世代無憂。

  可是,如今…

  郭侃眼中,閃過些許的愧疚。

  “郭某無能,累及兄弟們。當年答應你們,要給你們榮華富貴,如今卻依然只是百夫長…”

  “不,大帥,你錯了!”蔣郁山的眼中,飽含著濃濃的悲哀。

  “兄弟們跟著大帥,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高官厚祿,更不是為了安富尊榮!”蔣郁山指著側臉俘腫,剛從地上掙扎而起的秦子緒,說道:“我相信,哪怕是兄弟們中,最為無恥的秦子緒,也不會為了這些而跟隨大帥。”

  秦子緒捂著臉,一陣愕然,而后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因為你,不僅向來胸懷坦蕩、對我等以誠相待;也因為你珍視家人,從不肯讓家人哪怕吃一丁點的虧。

  可是,郭侃郭大帥,你看看,你現在在做什么!”

  “蔣哥,你冷靜點…”吳天臉色焦急,試圖安撫蔣郁山。

  吳一虎則陰著一張臉,始終默不吭聲地盯著蔣郁山。左榮與向錦面面相覷,顯得有些不知所措。showbyjs('權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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