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權把信箋遞給辛邦杰,說道:“你先看看,而后讓王鎧等人,琢磨一個切實可行的計劃出來吧。”
接著又對著趙復問道:“趙先生此行,對于宋蒙之間的戰局,可有新的看法?”
“趙氏官家若在,當可無憂。官家一去,宋國必危!”
趙權心里一動。
后世的史學家,對于南宋的滅亡眾說紛紜,但似乎還沒有一個史學家,會把宋理宗的死亡當作南宋滅亡的主要原因。
無論趙復是不是想要一語驚人,趙權都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得到這樣的一種判斷。
“今上…”趙復一開口,先習慣地雙手朝南方一拱,而后突然覺得不妥。勉強地將手放下后,臉上顯出略微的掙扎之色,隨即恢復淡然。
“趙宋官家,出身平民,但其志不小。自掌大權后,先是為收復汴京、洛陽,而發起端平北伐。而后又重用理學諸臣,推行端平更化。然,外有強敵而致北伐失利,內有無能腐臣,致宋國財賦不斷惡化。
鄭清之、喬行簡、李宗勉、范鍾、杜范、吳潛之流,執政者皆為碌碌無為之輩。
此為臣之過,而非君之失。
但即使如此,十數年的對蒙戰爭中,宋國并未后退一步,淮水防線至今未失。前線名將鵲起,宋軍士卒依然有一戰之力。
宋國君主,若能得一良相輔佐,重整內政,與蒙古之戰,勝負當有五五之數。”
趙權陷入沉思,這個良相,會是賈似道嗎?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成為宋國宰相。
問題是,他最終也沒能救得了南宋啊!
而且,趙復所說,指望一個良相來拯救宋國,這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趙權有些疑慮地看著趙復,卻見趙復臉色一變,竟是帶著些許的悲憤之色。
“正月時,趙宋官家賜其弟趙與芮之子趙德孫名孟啟,授宜州觀察使,并送去榮王府訓習!”
這是什么意思?趙權一頭霧水。
侍其軸臉色微微一變,問道:“宋國國主,這是要立太子了嗎?”
趙復搖了搖頭,說道:“雖然并未詔立建儲,但也差不多了。”
“這是為何?”
“入冬之后,賈妃便長病不起…”
“賈妃,是那個賈似道的姐姐嗎?”趙權忍不住打斷了趙復,問道。
趙復略為驚異地看了看趙權,點了點頭。
經過趙復一番解釋,趙權才大致明白了趙復的擔憂。
南宋諸帝,大多子嗣艱難。上一個皇帝寧宗生了八個兒子,卻一個都沒活成。這才使趙昀得到被立為太子的機會。
但是趙昀如今同樣也碰到了這個問題。
趙昀如今已年過四十,但是只有賈妃為他生過一兒一女。
兒子趙維不到一歲就夭折,只有女兒長大成人。這大概也是賈妃最受其寵愛的原因。
而如今,唯一能生出孩子的賈妃卻已經病入膏肓,絕了趙昀再有子嗣的希望。加上朝臣不斷的勸諫,趙昀只好加快了立儲的進程。
趙昀七歲時其父去世,母親全氏帶著他與弟弟趙與莒相依為命,因此趙昀對自己這個唯一的弟弟極為疼愛。天才一住噺バ壹中文m.x/8/1/z//o/m/
立趙氏宗親子弟為儲,趙昀倒是可以接受,不過他的首選便是自己親弟弟的兒子。
六年多前,趙與莒的妻子李氏與侍妾黃氏同時受孕,但是李氏之嫡子,一出生便即夭折。
而黃氏在懷孕之時,就被李氏逼著服藥打胎。最終胎是保下來了,但其子出生后天生休弱,手足發軟,很晚才能走路,到現在已經六歲了,也不過剛剛學會說話。
將一個智力不健全的孩子立為一國儲君,這不僅讓宋國朝臣頭疼,趙復也一樣的為此憂心忡忡。
但是宋國君臣可以將希望寄托在此子的大器晚成,趙復卻已經看到了宋國完全沒有希望的未來。這樣的人,如何去挽救將傾的宋室大廈?
對于未來的宋度宗,趙權沒有太多印象,只知道此人以荒淫而聞名,據說曾創下一個晚上連戰三十四妃嬪的紀錄。
南宋在度宗手上,迅速地衰敗下去倒是事實。也許真的是跟他在娘胎里落下的毛病,有很大的關系。
“屬下以為,若宋國得一良相治國,當可與其聯手滅蒙。若是當今官家殯天之后,朝中依然無成事之人,當可,取而代之!”趙復堅定地說道。
但這是趙復第一次如此鮮明地表明了自己對于取代宋國的態度。
雖然附加了一定的條件,但已屬不易!
只是,趙權并沒有顯露出欣喜之色,而是問道:“趙先生以為,何為良相?”
“居視其所親,富視其所與,達視其所舉,窮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此為治國之良相。”
這句話,是戰國時李悝回答魏文侯關于“良相”的看法。意思是評判一人是否可以成為良相,需要看他在地位變化前后對于親朋好友、對于其他人的舉薦任用、對于自己的所作所為,到底有什么不同。
只是,用這種方法,去評價一個官員的品德,那是沒有問題。想很清楚地認識他的能力,根本不現實。
修己成人,這是古人的立身行世之本。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修身歷來被置于第一位置,是所有宏圖偉業的基石。
這個觀點理論上似乎沒錯,但是在趙權看來,道德水平的高低與治國的能力完全沒有必然的聯系。
更何況,什么叫道德?要根據什么來評判一個人的道德水準?
儒家有儒家的道德水平,蒙古人有蒙古人的道德要求,古人與后世之人的道德觀念更是千差萬別。
就是北地的漢人與南方的宋人之間,道德標準也完全不同。
以德服人,不過是理想狀態下的一廂情愿。
以德治國,更只是上古時代的一種傳說。
“趙先生認為,賈似道可算良相?”趙權問道。
趙復一怔,又是賈似道?
他卻不知道,趙權整日里念叨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北邊的忽必烈,另一個就是南邊的賈似道。
其他人早就習以為常,都饒有興趣地看著趙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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