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我真的在問你啊,是不是得一直在南京府城這里呆著?這里離中原,實在是太遠了點吧!”
趙權猶豫一陣,終于回答道:“再過幾年吧,等形勢稍微穩定點,可能會考慮先把行政管理中心移至撫松或是遼陽。這里當作學術中心與科研中心。”
“這還差不多…不過,如果哪天蒙哥死了,忽必烈也不在了,小舅你是不是得考慮挺進中原了?”
“挺進中原干嘛?”趙權順口回應道。
“當皇帝啊…”
當皇帝?
趙權心里,又是一陣迷茫。
他實在很難想象,自己有一天,會頭戴冠冕、身著黃袍,坦然地面對著一眾兄弟對自己的三叩九拜。
可問題是,自己又更加無法忍受,對著別人三叩九拜。
蒙哥不行,忽必烈不行,而南邊的那個皇帝,更加不行!
不想被人朝拜又不想朝拜別人,在這個時代,似乎根本不可能。
趙權只能將目光,重新投回空曠的夜空。
“哪怕不去中原當皇帝,在東北當個皇帝也算不錯啊!我跟我們家小筠說了,你當了皇帝,我可是這世上,最牛的外甥。
就是輩份有點低,這真的很煩人的!
不過沒辦法,大概習慣就好了。”
陳耀一雙眼睛已經瞇成了一條線,手在桌上摸了半天,也抓不住酒杯。
趙權嘆了口氣,把陳耀眼前的酒杯端起,一口喝干。而后把空酒杯塞進他的手中。
喝不醉,對于以前的趙權來說,是最大的悲哀。
無法讓自己的腦子麻痹,無法不讓自己思考,也無法徹底地融入其他人的狂歡與放肆。
這樣的生活,其實真的少了太多的樂趣。
可是,唯一一次的酒醉,卻給自己留下了無窮的后患。
趙權不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之中,還敢不敢讓自己喝醉。
陳耀仰著頭,把空杯中唯一的一滴酒灌入口中,將杯子往桌上一頓,輕喝道:“倒酒!”
隨后又開始叨咕道:
“你說,咱們倆指腹為婚如何?我覺得我生的一定是兒子,你們那個生的肯定是女兒。
不過要是反過來,好像就不太合適了,我們家的要大兩個月。
不對啊,憑什么我們家的早出生,卻又矮了一輩?
可憐的娃,也不知道會不會怪我這個矮輩的爹。
不行,以后得讓我兒子,離你們家的遠一點,肯定會被欺負個半死。那樣的話,小筠又該傷心了。
小筠傷心了?
那我該怎么辦?”
陳耀的聲音終于漸漸低沉,隨即趴倒在桌上不再動彈。
趙權有些羨慕地看著這個胖子。
在很多年之前,陳耀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為了自己所喜歡的女人拼命地去努力、爭取,最終得成正果。
可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伴著淡淡的憂慮與深深的迷茫,以及陳耀時斷時續的呼嚕聲。趙權在這個小亭子中枯坐,直至天明。
憂慮是屬于晚上的,當天亮的時候,各種不必要的情緒,就必須隨風拋去。
陳耀可以醉酒不醒,可以受自己的照顧而享受數日難得的休息時間。
但是,自己卻是不行!
迎著又一天的朝陽,趙權重努起氣定神閑的臉龐,開始又一天的忙碌。
高麗的和約,談得不算順利。
雖然崔沆依然被扣押在東真軍手上,但崔瑀卻絲毫都不肯妥協。
反而是高麗王室的態度相當配合。除了耽羅島之外,其他條件全部應允了下來。
耽羅島位置的確敏感,高麗目前來并未在這個島上投入太多的精力經營,那只是因為他們無力而為。
敝帚尚會自珍,更何況一座耽羅島。
如果強攻,南京府水軍想搶占耽羅島,自非難事。但如果面對無休止的反樸,那搶來了耽羅島,意義也不大。
更何況,若是把高麗逼得太急了,一旦聯合日本勢力對抗南京府,那便會給下一階段的圖謀帶來更大的不確定性。
趙權判雖然有些懷疑,崔氏與高麗王族一個在唱紅臉一個在唱白臉。但他終于還是決定支持王棲梧的決定,與高麗王氏簽訂了身彌島條約。
讓趙權有些意外的是,被釋放的崔沆,回到江華島之后,其父崔瑀卻似乎根本沒在意他在遼東的失敗,依然將其委以重任,授予左衛上護軍,統領崔氏三支別抄軍之一的左別抄軍。
也好,起碼高麗軍中有一個是王棲梧認識的人,以后打起交道時會方便了許多。
五年,趙權給了王棲梧五年的時間,希望到時能讓自己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高麗半島。
與忽必烈之間的暗斗,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停了下來。
雙方隱然間以榆關走廊為界,一方在拼著命擴張自己在中原的影響力,另一方則全力開始經營東北與北高麗。
隱藏于東北的勢力幾乎被一網打盡之后,忽必烈大概也終于認識到,再與南京府糾纏,會嚴重地影響到他在中原的布局。
所以,只能暫時隔置。
益都突然調集了一支軍隊,駐扎與巴掌城相鄰的登州城。益都李璮終于以此行動,向忽必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與立場。
對此,趙權也沒有太多的辦法。
不過益都兵似乎也只是駐扎而矣,并沒有過多干涉巴掌城的經營。但是卻徹底扼制住了巴掌城試圖在登州悄然擴張的計劃。
還好之前,巴掌城已經以租賃的方式,又在巴掌城之外,臨時圈了十倍于巴掌城的面積,并建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商貿市場。
而且,自巴掌城建立之后,沿海百里之內,無論是船工、船匠還是造船大料,已經幾乎被巴掌城收羅一空。巴掌城雖小,但對岸的旅順可是擁有無限的腹地,再多的人與船也都安置得下。
登州城,想再發展水軍與造船業,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條件。
這一點,別說登州或是益都,就連忽必烈都沒有意識到,在他未來與南京府的爭戰中,失去的先機,竟然會在這個小小的巴掌城。
開春之后,南下宋國的趙復終于北歸。
雖然滿身的疲憊,但趙復的眼神中卻清明而透亮,并隱隱帶著一絲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