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鄉勇入駐,客棧的秩序果然安定了許多,但是食宿費用同時也相應上調。
讓這些滯留的客商驚訝的是,韓霸竟然為他們聯絡到了登州的一家船商。
船商為“賴氏船行”,船老大便是賴大。
年約四十,雖然滿臉橫肉,但看上去倒也憨實。
賴大從直沽寨那接了一些貨,準備運往遼南,轉送遼陽。
遼南旅順新建了一個港口,賴大也是第一次接這樣的海上貨物運輸,因此貨艙未滿,就順便拐到海陽這,看能不能再收些貨。
海陽以北的海域,此時全是海冰,即使有船也無法將貨運至錦州。但是通過遼南轉走陸路,要繞上好大一圈,大部人都只能望而興嘆。
只有一兩個本來就準備去遼陽的客商,倒是興高采烈地將貨轉運上船后離去。
其他人,只能繼續等待。
依然沒人知道,這路到底要什么時候能修好。
也許十天,也許一個月,也許半年甚至更長。
到了三月底,好不容易海陽北上的路通了,但是到了石家店又被堵上。
群情激憤!
這次事情鬧得更大了。
似乎一開始是有十數個山賊盯上了北上客商的貨物,趁著他們擁擠在石家店“張氏車馬行客棧”的時候,出手搶劫,還傷了人。
客商貨沒了,人受重傷,但客棧竟然一點事都沒有。
諸多客商很確定,這絕對是客棧與山賊的一個合謀。于是,激憤之下,砸爛了客棧,導致正在石家店附近的修路工人,逃走了近千人。
一地雞毛。
客棧的老板伙伴找客商麻煩。
客商代表四處托人找關系,向根本懶得理睬此事的官府施壓。
張氏車馬行,又不得不補征一些民戶,繼續修建通道。
工期被延誤,通道的完成時間繼續遙遙無期。
為了保護往來客商的人貨安全,張氏車馬行又招攬了五百個鄉勇,入駐在石家店。
對于這些事情,陳耀并沒有太多的關注,每天依然在享受著他沒羞沒臊的生活。
但是,四月初時,一份從登州來的急件,終于改變了陳耀優雅而放浪的日子。
“通緝令?通緝張靖。還有追捕令?追捕廉希憲。而且還不能暗殺!”陳耀看著這份急件,有些撓頭。
找到這兩人,并不太困難。
多泉子的戰爭已經結束,這倆要么躲和林,要么去了柔遠縣忽必烈處。
讓丁武帶上幾個人,直接暗殺了,也不算難事。
但是要追捕活捉,那難度還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趙權的?”見到陳耀終于正襟危坐地思考問題,郭筠忍不住地湊過頭來問道。
陳耀點了點頭,收起急件,兩眼盯著郭筠,正色說道:“老婆,我覺得有件事我做得有些不對。”
郭筠有些詫異地看著他,不說話。
“嗯,這個,你不問下什么事嗎?”
郭筠搖了搖頭。
“嗯,好吧,你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就是不要吃你做的。”
“芙蓉蛋好不好?我已經試了好多次了,這次肯定能成。”
郭筠做嘔吐狀。
陳耀臉露驚喜之色:“有了?”
“放…放…”郭筠臉憋得通紅。
“沒關系,有就有了吧,我巴不得的!”
“你人長得丑就算了,心思不要這么丑好不好?”
“好吧…晚上想吃什么?”
郭筠嬌翹的鼻尖微微一皺,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
“要不,你問下?”
“你煩不煩吶!好吧,你什么事做的不對?”
“我覺得,在我小舅沒成婚之前,我就結婚了,是不是做的不對?”
“怎么,后悔了?”郭筠俏臉一沉。
陳耀看著她起伏不定的胸口,伸出舌頭舔了圈嘴唇,而后色迷迷地說道:“我是真擔心啊——”
“你到底想說什么?”郭筠冷冷哼道。
“我覺得,小舅沒成婚,我不能帶你去見他。”
郭筠覺得自己又快到了爆發的邊緣,似乎從那天晚上之后,自己就沒再這么生氣過了。
“你今晚,到底想吃什么?”
“啪!”郭筠手一甩,在陳耀的臉上留下半個精巧的掌印。
陳耀撫著自己震顫不已的頰肉,委屈巴巴地看著郭筠說道:“現在,是白天,不是晚上…”
郭筠眼中的些許悔意一閃即逝,立起身就準備離去。
陳耀趕緊抓住她的雙手,可憐兮兮地說道:“我其實吶,是害怕,你們倆那個,舊情復燃…”
郭筠一怔,隨后一聲尖叫:“陳耀你個死胖子!你不想活了?”
陳耀緊緊地摁著郭筠的雙手,眼中迅速地擠出兩滴淚水,用盡可能深情的語氣,哀哀說道:“筠兒,我是真的,真的,很害怕。我怕會失去你…”
肉麻與感動,讓郭筠的腦子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但是,許多年來,與陳耀相識的點點滴滴,再次在郭筠眼前閃現。
雖然自己出身豪門,兄長們對自己都寵愛有加。但是,還真的沒有一個人,會像眼前的這個胖子這樣對待自己。
說逆來順受,那是一點都不夸張。
郭筠心中一軟,眼色復雜地看著這個男人。
“你,真的那么在乎我?”
陳耀很堅定地點了點頭。
“為什么?”
“因為,你就是我生命的一個部分。不,是我生命的全部!”
郭筠輕輕地抽出一只手,摸著陳耀臉上依然有些發紅的掌印,柔聲說道:“你覺得,還會有人要我嗎?”
“你是最好的!”
“如果,我真的跟別人走了呢?”
“我會殺了你,然后自殺陪你!”
郭筠長嘆一聲,說道:“我脾氣真的很壞的。”
“我知道!”
“我愛慕虛榮。”
“我知道!”
“我受不得委屈。”
“我知道!”
郭筠又是一聲更長的嘆息,喃喃說道:“我答應你,只要你不嫌棄我,我不會離開你的。”
陳耀把臉埋在郭筠的雙手之間,嗚嗚地哭出了聲。
這一次,是真的流淚了。
這個曾經讓自己魂牽夢縈的女子,終于肯將她的心向自己敞開。
多年的委屈,曾經的自卑,無數個日夜的糾結,在這一刻,令陳耀的眼淚,如開閘的洪水般,再也無法抑制地洶涌而出。
當然,還有一絲令他難以置信的欣喜。
陳耀相信,郁結在郭筠心里,多年的心結,應該也已經徹底地開解了。
院門被推開,陳耀驀然抬頭,憤怒的眼神透過院角低垂的數枝梨花,怒視著正在踏進的一只腳。
進來的丁武,則目瞪口呆地看著被鼻涕、眼淚糊成一團的那張肥臉。
“啊——哈!——今天,天氣真不錯啊!”丁武背著手踱入院中,抬眼看著灰蒙蒙的天空。
一些雪片又開始紛紛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