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機已經出現,各部蒙古軍隊全部動起來了,開始從三線向南宋發動進攻。皇子闊端說降了金國舊將汪世顯,自鳳州南下,與蒙古將領塔海進攻四川;另一個皇子闊出,率蒙將穆爾岱、漢將張柔自唐、鄧兩州直指襄陽;宗王口溫不花取代了塔斯,率漢將史天澤準備進軍江淮。
雖然此次三路南征部隊,都是以漢軍為主,但即便是張柔與史天澤,也只是一個輔助領軍的角色。而郭侃這小支部隊,接到的軍令,就是準備跟隨史天澤南下。
一接到出兵命令,蔣郁山立即派出一支十人隊騎兵先行出發。秦子緒開始忙著準備行軍的糧草、輜重與武器。
丁武被留在了長臨,繼續防備有可能從長臨渡口潛上北岸的宋軍。與他一起留下的,還有他的九個手下。
五個小娃娃以“漸丁隊”的名義劃歸丁武統管,使丁武這個“隊正”十夫長的手下終于超過了十個人。
一同留下的還有梁申,他現在身份有些復雜。作為軍中文書,他要負責長臨村留守小隊與郭侃軍中的文書往來;作為“權理正”須代行村長職務,協助丁武管理好長臨村的剩余人口,也就是剩下的三戶居民;同時還要兼管留守小隊的后勤事務,并負責明年開春之后的屯田。
辛邦杰走時,緊緊拽著梁申的胳膊,虎目含淚,哆嗦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邊上的趙權扯著他,偷偷地跟他說:“我看郭侃此行出征,未必會撈到什么戰可打,他手下沒幾個兵,史天澤也不會讓他去送死。你放心,我們都會好好的,等著你回來!”
辛邦杰這才放手離去,但依然步履沉重。
“小子!”已經騎在馬上的蔣郁山對他在吼道:“記著給我弄些好酒來,要不然等我回來,扒了你們的皮!”
丁武、趙權、梁申等人,站在村口目送軍卒離去,滾滾黃土落定之后,再不見人影。
村子一下子就完全安靜了下來,只有邊上的小馬哥,因為不能跟他新認識的伙伴們一同前去,而不滿地嘶了半天。
丁武給九個手下排了個班序,交代他們輪流巡邏,以淮水邊的渡口為重點。
而后背著手,踱著步,向趙宅行去,嘴角帶著“嘿嘿”的陰笑。
推開虛掩的院門,丁武抬頭一看,臉上的陰笑就僵住了。
院子中,梁申正坐在桌子邊上,趙權籠著手笑嘻嘻地站在那,中間的桌子上擺著一壺酒,三個小杯子,還有三碟小菜。酒顯然是剛溫過,一絲香柔的酒氣漂漂揚揚地灌入丁武的鼻孔。讓他笑僵了的臉龐頓時又活絡了起來。
他順手摁住準備站起來的梁申。直接拎起酒壺,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這才斜著眼說道:“算你這小子有眼色,否則別等老蔣回來,我先扒了你的皮!”
他拔開壺塞,給自己面前的小杯子里倒上了半杯,端起來滋溜溜地吸了一口,又閉上眼長嘆一口氣,“真他娘的舒爽啊!”這才招著手讓趙權坐下,給他和梁申面前的酒杯滿上。問道:“我還以為你這酒準備一直藏著生仔呢!”
趙權帶著些許的苦笑回答道:“我本來就沒想瞞你,主要是就算想瞞,也瞞不住你的鼻子啊!”說著接過丁武手中的酒壺,又給他的酒杯滿上,“這次是真的沒了,就剩這一壺,那幾個老哥如狼似虎,真拿出去了你也喝不上幾口,還不如留著。”
“哈哈哈,你倒有個好借口!”丁武說著,抓了幾顆豆子,扔在嘴里咬得嘎嘣嘣的響。
“哪能呢!你放心,今天陪你喝酒,就是讓你喝個痛快。”趙權端起酒杯,“當然,得提前感謝下丁大哥,接下去要管著我們了!”
“還有嗎?”
“沒了!”
“真的沒了!我就不信你們這幾個小奸商,沒有別的要求?”
“我保證沒了!不過…”
“啥?”
“就是丁大哥你千萬別喝太多了,萬一你醉倒,我們幾個老弱病殘的,可真沒法把你抬回去。”
“你他娘的,是不是皮癢了?”丁武隨手就把一顆豆子向趙權砸過去。被趙權笑嘻嘻避開。
雖然表面上很憤怒,但丁武還是暗暗地提醒了自己:這一壺酒雖然只是半斤的量,但這酒易醉,別一不小心被這娃娃放倒,以后在酒桌上可抬不起頭了。
酒過三巡,三個人的話也漸漸放開了,但是梁申已經開始處于暈暈欲倒的狀態。
蔣郁山與丁武,是趙權在真定軍中最欣賞的兩個人。蔣郁山外表粗魯無禮,但其實是個耿直之人,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就算得罪過他,他眨眼間便置之于腦后。而且作為郭侃軍中的騎兵隊正,他也的確是個有本事之人,最關鍵的是他教趙權他們的時候,只要小孩子們愿意學,他是絕不會藏私的。
而丁武,趙權現在還不知道他的深淺,只知道這家伙鼻子賊靈,每次他一進家里來,眼光總是有意無意地瞟著藏酒的角落,趙權便知道這一壺酒肯定是跑不掉的。
今天擺開結交的架式,為了日后的相處,這只是一個方面。
丁武這人對誰都低眉順眼,表面上不吭不哈的,但趙權知道他其實是個很熱心的人,尤其是對長臨村的這些小孩子,平日里總是默不吭聲地就給照顧了。因此,即便是趙權不擺出姿態,他也相信丁武絕不會故意去為難他們的。
能在郭侃手下,與施玉田、蔣郁山并列為隊正,丁武一定有他的本事。
更主要的還是趙權真的想在這個世上,可以用相對純粹的態度來結交一兩個朋友。而酒,無疑是結交朋友最好的媒介。
“丁大哥,說說你的鼻子吧,怎么會這么靈?是你對酒特別敏感,還是說對所有的氣味都很敏感?”
“呵呵,想學嗎?”
趙權很誠懇地點了點頭。
“但是,我可教不你!”丁武看著趙權的臉色一垮,哈哈地大笑一聲,隨即又嘆了口氣,說道:“我這算是天生,也算是后來熬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