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權聞言,心下大喜。
上個月,受父親之托,義兄辛邦杰從蔡州給自己帶回了這匹小馬。
從第一眼看到它自己就喜歡上了,直接它取了個名字“小馬哥”。
自收到這匹馬開始,趙權便決定原諒那個至今未曾謀面,始終窩在軍中的父親。
而后,腦子里便開始閃爍著各種畫面:無垠的草原,騎著馬狂奔,還有肩后一襲紅色披風,張著牙舞著爪,揮舞著大刀,各種拉風!
不過不僅是這輩子,連上輩子自己都從來沒碰過馬,根本不知道該怎么伺候。要不是老李村長告訴自己一些最基本的喂養常識,那小馬可能得活活給餓死了。
那感覺就像天下掉下來一輛寶馬,結果悲傷的是發現自己根本不會開車,甚至連加油都不會。
這些日子這馬也沒少受那個小胖子的折磨。上個月就是趁自己不注意,直接竄到馬上,結果撞倒梁申,差點把自己給嚇死。
這下好了,有個免費的馬倌教導,好歹自己可以學會騎馬了。
陳锃沒理偷著樂的趙權,見梁申已經應諾下來,便起身回去老宅。
兩個宅子共墻而建,老宅是原來趙槿、趙權父母所居。
當年趙父自遼東回來后,為了給趙槿與陳锃完婚,特地為他們在隔壁建了座新宅,算是陳家的宅院,以免外人說是陳锃入贅趙家。
兩個院子格局相似,都是一進三間大房加一個庭院。在庭院東廂位置建有一間廚房。
兩宅之間的有廊道相連。
趙父離開后,為了照顧懷孕的母親,趙槿與陳锃使搬去老宅居住。趙母去世之后,為了方便照顧剛出生的趙權與陳耀,幾個人便全住進老宅,新宅反而一直空著。
陳锃平日里在鄉村私塾教些孩子,但幾乎沒有報酬,只是逢年過節收些小孩子家里送的米面。全家人實際上是靠趙父留有的百畝職田為生。村里人看見趙父在軍中任有重職,以及陳锃私熟先生的份上,都爭先替著他們打理田里的事務。
靠著百畝職田的收成,雖年景有好有壞,但四口之家,平日倒也算生活無憂。
自兩個娃娃搬去新宅與梁申同住之后,舊宅便顯得安靜了許多。這讓陳锃對如今的生活充滿著愜意。要不是整個村子里找不出一個可以吟詩作對,探討文章之人,他幾乎都愿意在此老死一生了。
回到老宅的陳锃,輕輕推開臥房虛掩著的門。
燈下,趙槿正坐著縫補衣物。
陳锃有點興奮地說著:“娘子,你知道嗎?那個梁申一身真才實學啊!”
趙槿抬頭看了看陳锃,“噢”了一聲繼續手中的活。
“他以前在夏國群牧司里任職,就是管理國家軍馬的,精于養馬一道。這下好了,那兩小子有人教導他們,這些天我正愁著這事呢。”
“那個,梁申愿意留下來?”
“我問他了,他倒是沒有意見,而且還說只求一飯,并不奢望有薪俸。”陳锃停了停,但是趙槿沒什么反應,他便繼續說道:“當然,我們是應該給他一些薪俸,只是這兩年來,紙鈔泛濫,已經根本買不了東西。咱們要是給他紙鈔,無疑就是給他廢紙了,什么都買不了。”
“沒關系啦,”趙槿終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我看梁兄弟也不是會計較的人。他既然愿意在咱們家呆著,飯食肯定會管足的,如果哪一天他要離開了,我看能否給他換些銅錢讓他帶著。不過,咱們家現在剩下的錢還真的不多了。”
提起錢,陳锃就開始皺起眉頭。
女真入主中原后,陳锃祖父攜父親自河東路南遷,原來想投奔宋國,卻不料金宋協議約定,宋國不得接收金國子民,全家因此被迫留滯褒信。父親曾希望自己能考取功名以挽救日漸衰弱的家勢。
陳锃不負父親期望,在16歲那年取得鄉試第一,但父母卻同時因病去世。
賣房葬了父母之后,身上再無分文。因為自己的漢人身份,得不到女真人才能享受得到的官府資助,只好到長臨村這邊任了個私塾先生。那時村里還有些小孩讀書,也能收到一些束修。
與趙槿成親之后,在岳丈的幫助下,也算有了自己的房子,這些年倒也從來沒有為錢財發過愁。
不過,家里現在多了個梁申,還多了匹比人還以吃的小馬,不知道會不會讓家里生活變得拮據。
家里的這些事陳锃還真從來沒操過心,也不知道該怎么去操心,他只能看著趙槿。
趙槿收拾起縫好的衣裳,笑了笑說,“夫君就不必在意這些瑣事了。”
“父親留下的百畝職田,今年也有兩百余石的收成,足夠咱們吃用了。今年國主大赦蔡州,允諾耕種棄田者免稅。咱們村棄田甚多,我明兒跟李村長商量下,看能否再尋些棄田耕作,就是現在勞力不夠,這得想想辦法。”
“另外,小權前些日子提起,想釀些燒酒出售,我覺得是個好主意,今年可以騰出些余糧制酒,就不知道他說的那個燒酒到底是什么樣味道,別一滴酒沒賣掉,又全部進了他的肚子里。”
陳锃聽到妻子這么一說,心里大松了口氣。
他想了一下,說道:“小權說的那種燒酒釀法,我倒是有聽說過。”
“先祖行商于河東、河北時,曾見過小權說的那種蒸餾器,不過并非釀酒所用,而是用于提純花露之用。”
“另外,我曾在一本丹房須知中見過這種蒸餾器,書中稱之為抽汞器,卻是道家用于提煉水銀。其原理與小權所說的相通。只是不知道小權從哪里知道的,這種東西可以用來釀酒?”
趙槿抿了抿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權自小精靈古怪,亂七八糟的想法特別多。如今為了滿足自己的口舌之欲,竟然會琢磨出這東西來。
不過,我看是可以先試一點,反正也浪費不了多少糧食。明天你再問下那個梁兄弟,看他是否曾經了解過這種釀酒方法。”
陳锃有點出神,想了半天,最后還是嘆了口氣,說道:“小權自幼聰惠,但對于經史子集從來便不感絲毫興趣,只是亂世之中詩文辭賦也的確當不得飯吃。可除此之外,我能教他的已經不多了。我看梁兄弟雜學涉獵頗廣,希望他能有些新的東西教給小權。如此,方能不負岳丈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