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深淵之王 “時間是我們最大的優勢,也是最大的敵人。”這是Crow最喜歡叨念的口頭禪之一。諸如此類的還有,“不要管它是怎么用的,要看有沒有效果。”
“跟著自己的心走,不要去問為什么,調動起來就行。”
這是屬于她的原力之道。她念它們的時候就像Tenebrae默誦西斯信條一樣。
也許我永遠都無法看清她。Tenebrae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她獨一無二,與眾不同,即使自己也步入永生之門后,她仍然和自己有著天差地別。更為奇怪的是,她從來不會把這些知識記錄下來。所有的秘密都藏在她的頭腦里,擁有最好的保險。而任何試圖竊取她思想的行為都被證實是行不通的。她會設下虛幻的夢境,困住來犯的敵人。
在逃亡的途中,她常常會隨時離開飛船,不知去向。然后又突然出現,帶回來一些稀奇而古老的物品交給Tenebrae——書卷,手稿,銘文。有的寫在皮革上,有的刻在石板上,有的寫在脆弱的植物莖葉上,稍不注意就會破碎成粉末——千方百計討他喜歡。
不過,這倒不是Tenebrae最大的發現。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上,他看見Crow居然使用光明原力施展治療術,幫助一名戰俘難產的妻子順利生下孩子。他沒有因為驚訝當時就走過去打擾她,而是躲在一旁看著一切順利結束。
Crow安慰過產婦后,抱著新出生的嬰兒來回走動,臉上表情很難說清——喜悅,憐愛,亦或是怨恨,憂傷…
一絲怪異的寒冷感從他胃里翻涌上來,讓血管都膠結在了一起。我居然在嫉妒?Tenebrae咬咬牙,把這種情緒強壓了下去。
過了很久,Crow才把孩子還給母親,一個人匆匆離開那里,Tenebrae迎面攔住了她。
“你的膽子好大,居然把我的律令當做耳邊風?”
“你的律令?”Crow給了他一個無辜的表情,“你只說不能赦免,沒說不能接生。我這樣做不違規吧?如果有問題,也是你沒說清楚。”
“狡辯。”
“我向來如此,你又不是第一次見識。”她把手伸向一旁,準備離開,但是Tenebrae一把抓住她逼到墻角,叫她無法脫身。
“你似乎很喜歡小孩子。”
“我當然喜歡,還喜歡…”她張開嘴,露出牙,“不過我更喜歡你。有你在我就會把他們扔到背后去。”
“說正經的。”
“我是說正經的。”她伸手掰他的手指,“輕一點,你弄疼我了。”
“你還會怕痛。”
“你不怕嗎?”
“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的?”Tenebrae漸漸失去了耐心,抓住她的手腕折向身后,力量逐漸增大。他已經和一個月前不一樣了,他和Crow間的那道鴻溝正在縮小。
“你抱著我,我就告訴你為什么。”Crow咬牙切齒地說,“你已經有好幾次失約了,陪我一次就那么難嗎?”
“我在忙我的研究。還有…我要帶領我的人民尋找新的家園。”
“哈哈哈!”Crow張狂地大笑起來,“你把我也當成了那些蠢瓜,三言兩語就能打發?”她用力扭動手臂,接著便掙脫了,“這些年來我聽過的謊言何止萬千,不差你一條。還是那句話,來我的房間,實言相告。不來,一切免談。”
Tenebrae無可奈何。他有太多的地方還要用著這只烏鴉,和她現在就為了這點小事鬧翻可不是個明智之舉。“沒有別的要求嗎?”他明白跟Crow說話所有的問題都必須敲定,不能給她任何鉆空子的機會。
“沒有。”Crow很滿意地回答。
“那就一言為定,我晚些時候會去你那兒。”
“我等你。”Crow得意地拋了個飛吻,向他致敬后躬身離開。
Crow的房間離Tenebrae自己的并不遠,卻離群索居,四面不靠。其實那原本只是個狹小的倉庫,用來存放一些雜物,但是這女人有辦法讓它看起來比實際上要寬敞得多。房間里沒有床(Crow似乎從不需要這個),有的是在地面上天衣無縫地鋪成的一層動物毛皮。Crow平時就睡在上面,然而這并不是她唯一的床。有時她會以更意外的方式睡覺,比如貼在天花板上。
Tenebrae到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地上裁剪衣料。她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這令她的行為更加讓人難以琢磨。
“這種事可以交給仆人們去做。”Tenebrae開口,Crow停下了手里的活。
“你馬上就要稱帝了,總該有件像樣的禮物吧。她們做的我不放心。”她把東西收拾了一下,站起身,“我知道你不想來,但是又希望知曉答案。事實上是…”她頓了頓,所有的表情都褪去了,“那是我姐姐留給我的禮物,她是個出色的治療師。在她死后,我吞下了她剩余的一切,免得被那些人糟踐。”
“你吃了她?”Tenebrae有些厭惡地皺起眉頭,他很清楚這話所含的意義,和他通過儀式吸取整個星球的原力是不一樣的。
Crow的話很實際。
“除此以外,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嗎?”Crow輕聲反問,“他們把她扔進了尸體處理間,割成一副骨架,和許許多多在試驗中死亡的生物堆在一起。我花了兩天時間才把她從齊腰深的血水中全部摸出來,又花了一些時間把能吃掉的都吃掉。我無法完整地帶著她回家,只能這樣做…那真是個噩夢。”她抓緊了Tenebrae,手指因為激動而顫抖,“從那時起,我就發誓——此生再無寬恕。Alesheen說到做到,有仇必報。哦,我有些冷。你能抱緊我嗎?求你。”
Tenebrae能夠感覺到她說的都是真的,就照她的要求去做。不過抱著Crow的滋味并不美妙,她冷得像塊冰。“告訴我你的過去,你是怎么變成這樣的?都九十年了,我們之間仍然不能以誠相待嗎?你通曉我的一切,可我對你的過去卻一無所知。”
“你真想知道?”她調皮地咬著Tenebrae的手指,又小心地不會咬出血,“反正也有好久沒對別人講這個故事了,和你說說也舒服點。”
“我的出生地并不在這個銀河系,而是離此很遙遠的一個星系。”她凝視著窗外燦爛的星空,沉浸在記憶的深井之中,“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清楚它如今是否還存在。當然,這對我都已經不重要了。至于時間,那是很久以前,我從沒算過到底過去了多久,也算不清。我只知道,我和姐姐都是部族里的女巫,我們兩個沿襲了家族中世代傳承的能力,其中一項就是我們能看見那些游蕩于自然界中的隱形事物,一些奇異的精神體。我們能與其交流,并且讓它們聽從我們的命令。”
“是逝者的靈魂嗎?”Tenebrae插話。
“不,不是,那些精神體從來沒有擁有過肉身。我也不知道它們是什么,又來自何方。而且…”她頓了頓,不太確定地說,“如今這個世界的原力正變得稀薄,完全不像我出生的時代那么濃烈。世界在變冷,也變得陌生。”
“這是怎么回事?”
Crow沒有回答,只是聳起肩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找這個原因。”她笑了笑,“可惜一無所獲。”
“那么我們就不談這個。”Tenebrae 顯得失望,“接下來發生了什么?”
“接下來…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我們的寧靜。他們為我們的力量而來,捉住了我和姐姐,還…強迫…我的族人…一個接一個地跳進村后的火山口,在熊熊烈焰中化為灰燼。”她深吸一口氣,牙齒緊咬在一起。“你有過這種感覺吧?在你知道自己身世的時候。”
那是一種熾烈的仇恨之火,一但被點燃就不會再熄滅。Tenebrae終于明白Crow為何會擁有那樣激烈的情緒反應,一個心跳之間就能讓狂野的原始能量積聚到極致,并且像暴風雨一樣傾瀉。
“后來呢?后來…”
“后來他們把一個奇怪的東西注入進我的身體。不——”她搖搖頭,“應該是那東西自己鉆進來的,它選中了我。我只知道他們叫它Sacred Pyramid,據說是在一顆古怪的磁星附近發現的。既不像是生物,也不能說是機械,它們有自己的意志,來自于原力。它們讓我不再是一個獨立的生物,而是一群說不出是什么的東西的集合。你知道的,人們最難了解的就是自己,我也一樣。”
她說了半天仍舊是一團迷霧,Tenebrae的疑問更多了。Crow看出了他的心事,掙脫出身。“我讓你看看我的私人收藏吧。”她閉上眼睛,快速地默誦著什么。四周的墻壁迅速變化,金屬中滲出了某種液體,自上而下地流淌下來。這是視覺上效果的改變,而實質上卻是空間的交疊。
窗戶和星空消失了,一些奇怪的東西出現在四壁上。
Tenebrae本以為她的收藏會是一些稀罕的古物,來自早已消失于歷史中的文明。沒想到卻是掛滿整間屋子的娃娃,各種式樣,各種材質,各類種族都有。大小也不盡相同,大的和真人類似,小的只有手掌那么大。
他把手伸向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植物纖維編成的人偶,想把它拿下來細看。卻在手指快要觸及的那一瞬間,猛地縮回了手。
那娃娃居然蜷縮起來,就像個真實的生命遇到危險時那樣本能地躲避。
“它們…?”
“是活的。”Crow做完他沒做的事,把人偶拿了下來。
娃娃在她手里緊縮成了一團,活像條大毛蟲。“這些都是得了便宜就賣乖,想甩手走人的家伙。”她側過臉,注視著Tenebrae的反應,“他們傷了我的心。因此,我就把他們做成娃娃,永遠陪伴我。”絲絲的低語從娃娃的縫上去的嘴巴里傳來。這些不幸的靈魂除非被釋放,否則永遠也無法離開禁錮他們的小小牢籠。
沉默頓時主宰了整個房間的氣氛。Crow一語不發,等待著他的回答。
“今天我既然答應來,就是你的。”Tenebrae 打破僵持,“我沒忘記我們間的契約。”
“可你碰我的時候,總會厭惡地抽搐。”Crow反駁。
“那不是厭惡,是因為你太冷了。”Tenebrae小心地維系著謊言,“我保證今天不會這樣。”
“希望你今天不會賴賬。”Crow 瞄了他一眼,把那個拿在手里的娃娃掛回原位,“不然這些娃娃們都會覺得委屈和不公平的。”
“什么?”Tenebrae差點咬著舌頭。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你打算在這兒干?當著他們的面?”
Crow點頭肯定。“你可以當他們就是些‘娃娃’嘛。”她笑得很燦爛,湊上來決定好好享受眼前的溫暖。黑暗中的私語聲驀地變大了。‘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聽起來就像是水里的魚兒忙碌地啃食著水草。
他們倆個一直待到外面亂成一團,仆人們到處尋找主人時才結束。之后的幾個月,Crow再也沒借故發作過。
其實和她在一起并不算多么糟糕。Tenebrae離開時一邊整理衣服一邊想。他回想著與其交融為一時的滋味,決定今后要多學點兒‘享受’的技巧。
抵達新世界Dromund Kaas是九個月后的事情了。也是在那一天,他理所當然地被推舉為這個新生帝國的皇帝。為了更好地處理龐雜的事務,也為了把自己從浩如煙海的龐雜事務中解放出來。Tenebrae把所剩無幾的臣民作了合理分配,讓每個人都有事做。當然,他也給Crow留了個比較恰當的地位——既能保證她留在身邊,也不會讓她和其他人有太多接觸。
帝國的首席顧問。Crow接過這個任命的時候十分滿意。這是個文職,只對皇帝一個人負責,用不著和他的黑暗委員會有過多接觸,很合適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在最初的幾年里,那些從超空間大戰中逃出來的幸存者都對她和皇帝的特殊關系有所耳聞,自然也就表現出尊重。不過僅僅兩代人之后,這一點就被時間抹煞得蕩然無存。新晉的掌權派把她當作仆人來看待,并且表現在平時的態度中。不過Crow并不在意這點,唯一會讓她作出反應的是有人試圖插進她和 Tenebrae之間。
這樣就意味著,在帝國里她只重視Tenebrae本人的態度,而且非常敏感。然而,Tenebrae成為Vitiate皇帝之后,對待她的心態也在慢慢地發生著變化——他不再像從前那樣重視Crow,去她那里的次數變得更少,開始是幾個月一次,后來變成幾年一次。兩個世紀后除非有事,否則不會踏進她的塔半步,這就讓Crow的怒火在沉默中慢慢蓄積。
其實皇帝不想去還有另外一些原因,最初的改變則是因為兩件事的發生。一件是在學院落成儀式上Crow所作的那番驚世駭俗的發言,尤其是她的比喻——這讓皇帝在事后非常后悔。
“真的要我說嗎?”在征得Tenebrae的同意后,Crow一開口就叫在場所有的原力使用者全部牢記了她的名字。
“永遠不要把原力當做你最值得依賴的朋友去相信。”她說,“尤其是黑暗面。它們就像水性(chahua)楊花的女人或是好(chahua)色的男人,把在場的每一位都當做自己的最愛,竭力哄騙,直到你為它付出所有。然后在你最需要它的時候給你個意外的驚喜,基本都是一腳踹得爬不起來,接下來你就會變成它充饑的美味了。至于預見力,這是許多人為之著迷,為之深信不疑的東西,就更加不可靠了。”
Tenebrae在兜帽下沖著她瞪眼。她看見了,卻裝作沒看見,繼續著發言。
“要我說,預言就如同那幫夜店里的婊子,會懂得用各種方式撩撥你的興趣,弄得你飄飄欲仙,忘乎所以。然后在你最為得意的時候狠咬你一口。頓時,愉悅的呻(chahua)吟成了可怕的慘叫——任何太過相信預見的家伙都會被它咬掉那玩意兒,還有苦說不出。”
她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下面就有人憋著偷笑了,等到說完后這笑聲就像暴風雨一樣傾瀉到整個廣場上。除了Tenebrae和Crow,其他所有在場的人——從黑暗委員會成員到剛剛挑選進學院的小學徒——每個都笑得難以自持。
“你滿意了吧?”Tenebrae實在找不出話來形容,“你就是打算把這一切都變成笑話的嗎?”
“別生氣,別生氣。沒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氣氛太嚴肅了,輕松點不好嗎?”Crow給了他一個天真的微笑,“我覺得效果挺好的,通俗易懂,連白癡也能明白。至少他們不用再費勁兒去記誦了,聽一遍即可。”
“你給我回去!”他低喝,“就現在!”
“是,吾皇。”Crow流暢地行了個禮,跳進墻角的飲水槽沉了下去。有幾個人看見了,發出低低的驚呼。
這只該死的老鳥,就不能像個人那樣走出去嗎。Tenebrae哭笑不得。
在那件事過去后大約整整一個世紀,另一件事讓這位皇帝決定不能再叫Crow和他的下屬隨便見面,她那詭異的脾氣會讓看似平常的簡單接觸出大事。
因為她的外表羸弱,沉默寡言,加之在皇帝宮中無功而獲得的種種特權,招來了整個黑暗委員會的不滿。高階西斯們都認為這樣一個不存在任何價值的人沒有資格進入他們集會的大廳,在一旁旁聽他們的討論或是宣布皇帝的命令。于是他們聯合起來,打算把她——這個帝國的首席顧問——永遠逐出屬于他們的地方。
爭執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激烈,但是就在Crow決定離開的時候,一個黑暗委員會成員攔住并打了她。雖然當時并未發生什么,可兩天后這個人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家中的浴池里,同時死掉的還有他的貼身仆人。這是一次完美的暗殺,沒有任何一部監控儀器記錄到任何一個可疑點。
整個黑暗委員會開始竊竊私語,但是Tenebrae清楚地知道是誰干的。
因為只有她才能做得到。
去見她一面吧。Tenebrae對自己說。不要去想那些會動,會發出聲音的娃娃。你對她的漠視只會招來更大的麻煩。
Crow的高塔是要塞最高的建筑。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里幾乎不設防。皇家衛隊只負責下面皇帝宮的安全,從不靠近這里,而且Crow也不允許他們靠近這里。事實上,除了渡鴉和皇帝,她不會讓任何活物進入她的塔。
Tenebrae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進了這片沉默之地。
Crow正坐在陽臺最邊緣的檐角上,沐浴著Dromund Kaas常見的瓢潑大雨,渾身濕得像只墜進了池塘的烏鴉。雨水順著她的黑發淌成了條條小溪,把所有的衣服都牢牢地貼在一起,將她的骨架暴露無遺。“你終于來了。”她凝視著黑云翻滾的天空低語道,“我還以為你不記得通向這里的路了呢。”
“這是我的地方,我怎么會忘記?”Tenebrae在房間與陽臺的通道間坐下,小心地不讓自己的袍子沾上水。“你有必要把自己弄得像個溺水鬼嗎?”
“水是生命之源。”Crow舉起一只手,指尖連接著天空中咆哮的閃電。
“也是取死之道。”Tenebrae 接話,“好了,講講你是怎樣干掉Darth Disputes的吧。”
“我不認識他。”
“不認識?”Tenebrae冷笑一聲,“我親自檢查了他的尸體,發現他所有的肺泡都被刺破,出血很厲害,還有大量的水。而且,有東西喝過他的血。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會這么做。”
“你連這個也看得出來?我是指吸血的事,我小心地處理過傷口,沒留下任何痕跡。”她轉過身,還是呆在雨里,不愿意進來。一群同樣濕漉漉的渡鴉落到她身邊,‘嗚哇嗚嗚’地叫個不停。
她還真把自己當白癡,也把別人當白癡。“談談細節吧,怎么做的?”Tenebrae不想繞圈子。要論繞圈子,Crow可是好手,陪她繞純屬浪費時間。
“沒想到你也好這口。”她顯得很愉快,“很少有人喜歡聽我講細節的,包括從前的那幾位。我們還真是有緣,有緣。”
“快一點,我的時間不多。”Tenebrae站起來,裝作要走。Crow很快追了過來,雨水甩了他一身。“我說,反正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你知道,我可以…”
“去他私宅里的水池轉轉。”
“不止這些。”Crow 慘白的臉頰居然泛出了紅暈,“還有洗臉池,茶杯,洗菜池,還有…”
“好了,我知道。”他知道她為什么要淋雨了。“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會在那個時間去洗澡?”
“這很簡單。”她的臉變得更紅,接近正常的膚色,這點很不尋常,“事實上除了四天前剛剛加入的那個,其他人的生活習慣我都知道。他們喜歡什么,討厭什么,有什么嗜好,會做什么又不會做什么,哪個和哪個關系緊密,哪個和哪個關系差勁…平時又沒別的事做,我就…”
閑著沒事做去偷看他們,不知道她有沒有一直偷看我。Tenebrae止住話題,繼續下問,“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好辦了。這家伙生活很有規律,在那個時間段他身邊的人最少,只有一個仆人,用不著再尋找什么合適的時機。”
“你襲擊了他。”Tenebrae可以想象那種情形——Crow突然從水里鉆出來,換做誰都措手不及。
“我把他壓在水里,叫他沒有機會拿到武器,也沒有機會脫身。”Crow一副享受的模樣,“他嚇壞了,方寸大亂,不過對付起來仍舊比普通人費事。接著我喝他的血,為的是讓他安靜下來,這一招比什么都管用。也許是動作弄得過大了些,驚動了呆在外間的仆人,那家伙大喊大叫地跑進來。我本來不想殺死他的,可在那種情況下再叫下去,整個堡壘的人都會被驚動…”
“所以你就把他的舌頭連著氣管都拔出來?”
“沒辦法,情況緊急,一不小心下手重了。”Crow以一種調侃的語氣提及這件可怕的事,“對付仆人不需要花多大力氣,他死得很快。接著我繼續喝血,直到水里的那個徹底安靜下來。這家伙在議會大廳的門口差點折斷我的腰。因此,我得還給他一點額外的禮物驚喜一下,才算扯平。我把水灌進他的氣管,同時讓它們變得像針一樣鋒利。沒過多久他就死了,比我原定的時間提前不少。”她有些惋惜地低下頭,“該說的都說完了,這就是全部事實。”
還真是糟糕,不知道她有沒有打算對付另外幾個。Tenebrae知道,如果她愿意,很可能把他們全都換一遍。“還準備回議會大廳嗎?”
“免了吧,我承受不起。”Crow回答得很干脆,“我沒那么賤。他們像攆雜種狗一樣把我轟出來,難道要我爬著回去,向他們每一個乞求‘讓我留下來吧,讓我留下來吧’?”
這就好,她不想回去就好了。Tenebrae松了一口氣。“我倒有一個建議,讓你替我去共和國星域跑一趟,收集一些資料,什么都可以。順便放個長假。”
“這個建議好。”Crow用力甩干頭發上的雨水,“我答應。”
“那我們還是以老辦法直接聯系,讓我用你的眼睛去看…”
“不。”Crow出乎預料地拒絕了,“要是那樣,我一定連覺也沒法睡。你會像個警報器一樣在我耳邊響個不停,上回就是如此。我打算用常規方法,一切消息等我回來才能給你。”
“這是什么意思?”
“沒別的意思。”Crow 調皮地用手指壓住嘴唇,“我只是希望自由一下,畢竟我已經放棄它四百年了。可是,如果你愿意和我交換身體,不失為另一個好辦法。”
“那就不必了,按你說的去做。”Tenebrae說,“我要提醒的是,全息碟和數據卡雖然能夠防水,但是依然不能洗,你不要沒事做就帶著它們泡澡。”
“我知道。”她看起來很愉快,“如果沒事的話,我想馬上出發,享受我的假期。”
“如你所愿。”Tenebrae回答,巴不得這愛找麻煩的家伙早點兒離開。
Crow這一去就是十年。之后的五個世紀她似乎愛上了去共和國星域游山逛水的旅程,停留在Dromund Kaas的時間反而較少,最長的一次不過五年。這期間,她同黑暗委員會的關系變得更糟,稍有機會便會捉弄他們中的一個或者幾個,還能小心地保證自己不被抓到。對此,Tenebrae都看在眼里,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Crow的這些看似無聊的行為能很好地幫助他了解自己仆從們的心思。
從這時開始,他們間的矛盾似乎都引刃而解——Tenebrae精確地掌控了這只烏鴉。可是,未來從來都變幻莫測。在他開始收學徒后,麻煩又像燈光下的影子,悄悄地抬頭了——
Crow對他的學徒同樣感興趣,喜歡戲弄他們——她會趁Tenebrae離開的空檔,故意傳遞一些假命令給這些年輕人,刁難他們。比如有一次,她讓其中的一個用光劍將一只班薩腿上的肉一片片割下來,要每一片都烤熟,還不能切斷骨頭,否則就不合格,弄得那個學徒幾乎哭出來。還有一次,她讓他另一個用劍劈蚊子,劈成兩半的才算贏,劈沒的就算輸。學徒很快就傻了。
這樣的游戲一直進行得很順利,因為那些學徒都是男性。然而,一個名叫Akama的混血西斯女人的到來徹底改變了這一切——Tenebrae和她舉行的一個交換儀式從此打破了他和Crow之間維持了九百年的平衡。
“聽說你想電烤烏鴉,Akama?”Crow不請自到地從外面走進來。包括Vitiate皇帝在內的所有帝國高層全都停止交談,整個議事廳氣氛立刻跌至冰點。
“現在是會議時間,Lady Crow。”Tenebrae提醒她,“有話會后再說。”
“會后就說不成了。”Crow 不依不饒。她走向窗戶,凝視著窗外。陽臺上,一群渡鴉正棲息在欄桿邊緣躲避風雨,梳理羽毛。“Akama——您的徒弟,說要烤烏鴉。我特地趕在這個時間來問問您的意見,陛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Tenebrae回答。
“Akama說她想烤烏鴉,這個提議很好啊,陛下。”Crow自說自演地拍起巴掌來,“這個提議實在是好,讓我趕在這個時間來滿足她的要求。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就在這里把事情徹底解決。”
真是糟透了,她的瘋病又犯了。幾百年來,Tenebrae對Crow的脾氣多少有了些了解。別看她平時諸事不問,一副冒傻氣的模樣,其實精得很,什么也逃不過她的眼睛。有些消息甚至連專門負責情報收集的黑暗委員會成員都沒她知道得多。以前,任何疏漏的地方她都會提醒自己。但是最近,她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
“Akama.” Tenebrae叫道,學徒極不情愿地遵從師命走過去,還有好大一截距離就止步不前。
“用不著這么害怕吧。”Crow略帶嘲諷地笑起來,“我又不會吃了你。”
真是撒謊不臉紅,她可一直都是靠這個過日子的。Tenebrae抄起雙臂,想看看Crow到底想干出什么來。
“你看,這外面有這么多烏鴉,你是想烤只公的呢,還是想烤只母的?”
一些黑暗委員會成員開始竊笑。他們平時都管Alesheen叫母烏鴉,對她的怪異舉止和瘦弱病態大加諷刺。他們不明白皇帝為什么要留這個不起眼的家伙在身邊,做帝國的首席顧問。她看上去連普通人都不如,甚至一陣風就能吹倒——只是迫于皇帝的壓力,他們不得不對這個病鬼表示出尊敬。
然而今天,好戲上演。黑暗委員會成員可以借機一窺她的實力,從而決定今后對待她的態度。因為他們中除了皇帝外沒人見過Crow出手的樣子,只知道她有皇帝那么老了,從帝國建立之初就一直呆在這里。她內斂平和,通常情況下幾乎從不說話。
Akama看看自己的師傅,又看看差不多只有自己一半結實的Crow,終于放下戒備大膽起來。她挺直腰走過去,唯一不變的是手指同配在腰間的光劍始終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如果我都要,你怎么給我?”
“貪得無厭不會有好結果,女孩。”Crow笑起來,不同以往的是,這次她露出了她的牙。
受到挑釁的Akama顧不得思考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能表示出軟弱,決定先下手為強。一道弧形電光由她指尖彈出,沖破空氣刺向Crow。“那我就選擇先烤熟你這只母烏鴉。”她吼道。
Crow既沒有躲避,也沒有抬手阻擋閃電,而是全力承受這個打擊。她十指彎曲成爪狀,緩緩向前移動。突然,她將速度加快到肉眼無法看清的狀態,如同Akama射出指尖的閃電。接下來的一切都是那么意外,Akama甚至來不及點燃自己的光劍。
‘轟’地一聲巨響,碳纖維鋼化玻璃在巨大的沖擊中像紙片一樣散落。雨點并著狂風沖進室內,掠起潮濕冰冷的寒意。
Akama已經不見蹤影,只有Crow站在破開一個大洞的墻壁前向下張望。‘嗚哇,嗚哇。’幾十只渡鴉在外面的暴風雨中圍著她飛翔,發出凄厲的鳴叫。“對不起,陛下。”她回過頭沖著Tenebrae鞠了一躬,“您的徒弟在捉烏鴉的時候不小心掉下去了。”
所有的黑暗委員會成員全都大驚失色地沖到陽臺上,聽見下面響起哄鬧的吵嚷聲。數百尺之下,Akama像個壞掉的木偶娃娃亂糟糟地躺在要塞門前的石階上,粉身碎骨。
Tenebrae無話可說,這是Akama自找的后果。但是這次Crow的所作所為,讓他很是下不了臺。
“你弄臟了我的地方,Alesheen。”
“是Singh-Nables Alesheen.” Crow執拗地補充道,“時間久了,您連我的名字都忘了。”
不滿顯而易見,所有黑暗委員會成員全都識相地退到一邊,讓Crow與皇帝對峙。黑暗面力量暴增,以兩人為中心形成旋渦。Tenebrae發現,這是Crow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顯露自己的力量。也很清楚,如果他們倆翻臉干起來,不等共和國和絕地來圍剿,帝國就會崩潰。
他不可以和她打,也不可以在黑暗委員會面前表現出軟弱。
必須讓她退讓。
“Lady Crow,今天的事會后再說,請你退下。”Tenebrae的手指握緊了,掌心滲出汗水。他有些擔心,擔心Crow…如果爭斗不能避免,那么會有怎樣的結果…他不知道。
“Lady Crow,請你退下。”
一開始,Crow沒有半點避讓的意思,力量仍舊不斷凝聚。然而就在他快把持不住的時候,Crow突然單膝跪下,稱了聲‘吾皇’后退出議事廳。她走得很快,剛到門口就融化成影子消失了。
一小時后,她離開了Dromund Kaas,不知去向。
“吾皇,要派人去抓她回來嗎?”Darth Impulss恭敬地站在面前,等待著答復。
“派一個精明點的去。”Tenebrae仔細地考慮著每一種可能發生的后果,謹慎地說,“小心地找到她并跟上她,但不要動手,明白嗎?”
“可如果她背叛您,背叛我們,背叛帝國怎么辦?”
“不會。”Tenebrae答道,“她被誓言約束。除了我,沒有人和她簽訂過契約。”
(四)薄暮之君 Taris的下層都市是個骯臟混亂的地方。這里充斥著形形色色的下等人:游民,海盜,黑市走私者,毒品和香料販子,撿拾垃圾為生的清道夫,伎(chahua)女舞娘和眾多的皮條客。其中異星人占了大多數,當然也有一些人類。這些不幸的人們生活在摩天大樓的陰影下,終年見不得陽光,緊挨著恐怖怪物橫行的幽暗地域。
Landis Kanal已經在茫茫星海中尋找了Crow九個月。而在他之前,曾有四個學徒因為不能完成任務受到懲罰。
他,是被命令完成這項任務的第五個。
真是見鬼。他在擁擠的下層都市里漫無目的地閑逛,回憶著黑暗委員會和皇帝對他所說的一切。沒有一條是有用的。這個奇異的女人就像落入水中的雪花一樣難以尋覓。除了皇帝偶爾能感覺到她的存在,Landis幾乎找不到任何關于她行蹤的有價值的線索。難道她不是正常意義上的生物?他想。否則怎么會連飛船都不用就可以往來于各個星域。
幾天前,皇帝曾在夢境里告訴他,Crow就藏在Taris這個下層都市的某個地方。然而直到現在,他連個影子也沒發現——根本沒有人見過這個外貌非常奇怪,很容易教人記住的女人。也許要想找到她,只有她先來找我才有可能吧。他喪氣地搖搖頭。
前面是個狹小黑暗的酒館,刺耳的音樂聲和嘈雜的人語聲混合在一起,直飄到很遠的地方。也許我該去那里看看。Landis的注意力被自然地吸引了過去,蒸煮食物的香氣則勾起了他的食欲。跑了半天,找個休息的地方很必要。他安慰自己。別去想什么黑暗委員會和他們的命令,趁著機會,好好享受才對。
他調轉方向,輕快地朝那里走去。
這個小酒館就和它的名字一樣污濁不堪——‘跳蚤窩’——這幾個字被寫在門口一塊歪斜的銅牌上,裝飾在其周圍的是一圈墨綠色的銹跡。濃厚的煙霧從酒館狹窄的大門里冒出來,彌漫著腥臭的煙草,廉價的香水和刺鼻的體汗混合后的氣味。
Landis捏了捏鼻子,彎腰鉆進去。
里面很黑,加上煙氣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而耳畔騰起的打擊樂差不多可以震破鼓膜。這些因素參雜在一起,叫感官變得暈暈乎乎。
“這位帥哥,需要點什么嗎?”一個女人柔軟的肌膚觸到了他臉上。
她幾乎被香水泡透,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氣味足以熏死蚊子或蒼蠅。Landis付思,她是不是在一個赫特人家里呆過,因為只有那個種族的成員才會如此欣賞此等令人作嘔的味道。
“我需要一杯可以暖熱身子的飲料。”他不加思索地說,“一張可供休憩的椅子,以及一段熱情奔放的舞蹈,對私人表演的——如果你可以提供的話。”
“沒問題。”女人調皮地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包您滿意。”
她帶著他來到一處稍顯寬敞的角落,避開那些擁擠在一起的人群。這里有著舒適的躺椅,還有早已準備好的點心。
她知道我要吃東西?Landis警覺起來,“你到底是誰?”
“這里的服務生啊。”
“那這些東西…”他指指矮桌上準備好的食物。
女人瞥了一眼后笑起來,Landis 沒看出有什么假。“這些事先就準備好了。”她解釋道,“我們這里人多客雜,如果等到客人來了再準備,快了容易亂,慢了又招罵,所以都先預備好,人一來就有東西吃。你看,其它的空位子前不是也準備好了嗎?”
原來如此。年輕的學徒松了口氣。他從皇帝那兒聽說Crow非常善于偽裝,心里卻盤算著她應該不會隨意變成任何自己想要的形態吧。“好了,你去忙吧,快一點。”
“別催,我們這兒的客人都有這個要求。”她彈了彈手指,扭著屁(chahua)股離開了。
還真是個風(chanhua)騷的婊子。Landis Kanal聳聳肩膀,隨意撿了塊肉干扔進嘴巴,又舉起一杯冒著熱氣的飲料遞至唇邊,抿上一大口。聲音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和眼前昏暗不明的色彩攪成一團。一切都變得迷亂而紛繁。
“歡迎你,來自Dromund Kaas的客人。”有人在他耳邊說——Landis Kanal徹底失去了知覺。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小酒館已經從視線中消失。周圍寂靜無聲,唯一能聽見的是自己的心跳,響得如同擂鼓一般。他試著從地上起身,卻發現根本無法動彈,甚至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一種可怕的力量像滕蔓一樣緊緊地纏繞著他,把他困在原地。更為糟糕的是,有人把他剝了個干凈,僅僅留下貼身的衣物給他。
“我知道你在這兒,Crow。出來!出來!”他大聲喊叫。接著,一個生物以它獨特的行走姿勢靠近了。Landis感覺到頸部的壓力消失,他可以轉動脖子看見那個近在咫尺的瘦削身影——她穿著純白色的衣服,但是在衣裾和袖口處卻鑲著二指寬的血紅絲邊,就像沾染了血跡一樣。
“你是Lady Crow。”他發現嗓子眼里爬進了某種東西,聲音出不來了。
“歡迎你,黑暗委員會的特使。”Crow 微笑著,嘴巴彎成一個月牙,“喜歡我變得酒館嗎?有可以暖熱身子的飲料,有可供休憩的椅子,還有熱情奔放的舞蹈。”她用Landis說過的話嘲笑他。
“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學徒為自己的大意叫苦不迭。
“當然。”Crow證實了他的想法,“對待特使總不能老是重復那些白癡的小技巧吧,來點新鮮的才有意思。”她眨了眨眼睛,把Landis轉過來的腦袋掰了回去。
“你想怎樣?”學徒像只待宰的牲口被繃得直挺挺的。
“不怎么樣。”Crow走過來騎在他身上,這讓Landis大驚失色。“放松點。”她抓住他的頸子,“我只想問幾個問題。答對了,就讓你完好無損地回去。答錯了,就把你做成罐頭,給所有派你來的每人送去一份,也算是我這二年半來給他們帶回去的見面禮。聽見了嗎?”
“聽見了。”Landis聲音哽咽,渾身發抖。
“第一,是誰給你的命令?命令你干什么?”
“你不是已經…”他詫異地問道。
“回答問題。”Crow重復,同時用指尖壓了壓他的喉結,“聽見了嗎?”
“聽見了。”Landis努力讓自己悸動的心臟稍微跳得緩些,“命令是黑暗委員會下的,要我找到叛徒并且…”
“哈,叛徒。”Crow玩味地重復了一下這個詞,叫Landis下面的話統統卡在了喉嚨里。“才幾天,他們就給我扣了這么頂大帽子,真叫人感到欣慰。好了,皇帝有什么表示?”
“黑暗委員會…”
“不要再提黑暗委員會。”Crow糾正,“我不要再聽他們的屁話。他們放的屁我已經聽了八百年了,早就聽夠了。告訴我,皇帝召見你說了什么?”
“皇帝什么也沒說。他只是…他只是…”
“我知道他做了什么…”Crow安靜下來,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又或者是在感知什么。她眼瞳的顏色驀地變深,近乎于墨黑,這讓她的臉看起來更像是戴了一張骷髏面具,“我看見他了…在你眼睛的后面。你好啊,Tenebrae。”
寒意突然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Landis驚恐地發現Crow壓在他胸口的手臂慢慢融化,流出透明冰冷的液體。這液體像水滲進沙子一樣滲進他的皮膚,鉆進他的血管,侵蝕他的意志。
“喜歡偷看可不是個好習慣,搞不好會變瞎子的。”Crow的影像從眼前消失了,Landis的頭仿佛炸裂般疼痛起來。他本能地意識到自己在掙扎,如同陷入蛛網的飛蛾那樣。劇烈的痛楚傳遍了全身,似乎要把周身的每個細胞都撕碎。
這遠遠超出了他對痛苦的承受范圍。他開始尖叫,卻什么也聽不清。求求你…求求你…讓它停下來吧…他甚至愿意拋棄這具身體,換取片刻的喘息。
“該松手了,陛下。”Crow的聲音穿透了他的大腦,一些陌生的思想翻涌出來,然后又被驅趕出去。他看見了皇帝,看見他也在叫喊,四周泛起明亮的光輝,如同一圈燃燒的火焰。“Tenebrae,該回去的時候我會回去。”Crow的聲音像號角一樣在他腦袋里回蕩。
皇帝的影子抖動了一會消失了,疼痛戛然而止,Landis Kanal臉朝下趴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起來吧,學徒。”Crow向他伸出意識的手臂,把他從地上拎起來,“你不用擔心變成罐頭了,我的問題結束了。”
結束了,終于結束了。他渾身仍舊止不住地打顫,眼前金星亂冒。“可是我怎么辦?就這樣回去他們饒不了我。”他搖了搖頭,發現四周再次改變了模樣。這里是一處堆放雜物的倉庫,周圍滿是生銹的零件和霉變的紙張。
“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你安然無恙地回去,保證不少一根毫毛。”
“你愿意跟我回去見黑暗委員會?”Landis生怕丟了這根救命稻草,緊抓住不放。“還有皇帝?”
“不,我不會去,不想看見他們。”
“為什么?”
“當然是鬧矛盾了,笨蛋!”Crow沒好氣地回道,“至于是什么矛盾,我可以給你演示——私人的。”她笑起來,讓Landis 不自主地想起游蕩在Korriban古墓里的Tuk'ata ,畏懼地后退了一步。“可惜大部分力敏者也會夢見這個,然后皇帝的秘密就會成為笑柄,回去以后他的怒火會立刻把你燒成灰。還要不要知道?”
“不,不要,算了。”Landis隱約覺得這個女人不太正常,“我只想完成任務。”
“這樣就對了,把衣服穿起來吧。”她命令道。“我有兩樣東西讓你帶回去,它們能保證你不會受到懲罰。但是記住,只能面呈給皇帝,不要讓黑暗委員會搶先打開。”
“這個我做不到,他們要是問及…”
“你可以告訴他們,他們要是私自打開,后果自負。”
我的天,這樣和黑暗委員會成員說話,她不是在要我的命嗎?Landis猶猶豫豫。
“膽小鬼!”Crow立刻察覺到了這點,提高嗓音,“他們不信可以找人來試。那幫子家伙都怕死,不會不聽的。只要你沒說謊,他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希望如此。Landis依然不能完全相信,不過Crow沒殺他已經很謝天謝地了。
兩天后,他帶著Crow交予他的東西返回了Dromund Kaas。一切都像這女人預料的那樣發生了,分毫不差。而試圖擅自打開東西的后果,他也有了充分的見識:一個奴隸成了試驗品,在數個心跳之間被風化成一具木乃伊,隨后破碎成粉末。
“該死,她在上面附著了死亡力場,會在不是特定對象開啟的情況下激活。”低低的咒罵從某個黑暗委員會成員嘴里傳出,“還要不要再試另一個?”
“算了,讓他拿進去吧。”這些人中資格最老的那個說。
他們對此無可奈何。Landis驚喜地意識到,長長地吐了口氣。‘我會讓你安然無恙地回去,保證不少一根毫毛。’她說話還真是算話。他發誓再見到她一定要好好謝謝她。
不過對于這個愿望,Landis Kanal一直等到死都沒有實現。Crow再度返回Dromund Kaas已是兩百年后,而且像她當初離開時的那天一樣突然。
高塔上久已熄滅的燈火又亮了——最先發現這個秘密的是一個負責打掃庭院的奴隸。隨后,廚師們慌亂起來,因為廚房里多了個陌生奇怪的女人,正忙著準備第二天慶祝Vitiate皇帝登基一千年的宴會菜肴。她的動作令人不可思議,好幾個相似的身影在不同的地方忙碌著。而嫻熟程度,叫最好的廚師也驚訝得合不攏嘴巴。
廚師們將此事報告給了皇家守衛。又過了片刻,皇帝本人居然屈尊降貴地來到了這個卑微的地方。所有的仆人統統退了出去,衛兵們把守著門口,保證不會進去任何一個閑雜人等。
Crow顯然發現了Tenebrae的到來,但她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你還真教人難以理解。”皇帝皺起眉頭,奪下她手里的肉片,“先是做助產士,裁縫,現在又做起廚子來了,這兩百年你就學了這些東西回來?”
“這些東西有用啊。”Crow根本沒回頭理他,“吃進嘴里的東西尤其要小心。我這樣做起碼不會讓別人逮住機會下毒。”
“你就不怕我懷疑你下毒?”
“你可以懷疑。”Crow轉過身,一臉嘲諷地面對皇帝,“而我正要把你們都毒死。”
“說正經的!”Tenebrae喝道,把她推倒在案板上。
“沒想到你竟然喜歡在這里…?好啊,好啊。”Crow的嘴巴快笑得咧到耳朵根去了,“這兩百年沒白過,長見識了啊。”
“胡鬧!”
“我就是胡鬧!至少比你打算撕毀契約要好。”她像條魚溜出他的手心,拉開大約四尺的距離。
“你就不怕我殺你?”
“殺我?”Crow壓低聲音,似乎這是個很有趣的話題,“你知道有多少人對我說過這句話嗎?你十三歲成了Vitiate尊主,獲得的是榮耀。我十三歲成了怪物,被任何活物視為敵人。從那時起,有不計其數的生物對我說過這兩個詞——殺了你。當然,我都沒讓他們如愿。我已經死過一次,不可能再死一次,就是這樣。”
她故意走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
Tenebrae突然一把抓住她,按在地上。“不會再死?我想證實一下。”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臨近案板上的十幾把切肉刀全都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搖動著拔起來,飛到半空中。他伸手抓了一把,緊握在手心,“如果我把它們刺下去,會不會流血?”
“會。”Crow回答。
“那很好。”第一把刀飛快地刺了下去,穿透Crow左邊的小臂。她沒有叫出聲,但是身體不自主地顫抖起來。
“痛苦,有時也很讓人癡迷。”
“那么繼續?”Tenebrae回應,刺下第二把刀。血冒了出來,卻不像普通生物被切斷血管時那樣噴涌而出。Crow深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不打算嘗一點嗎?這玩意只要沾上,就會上癮,比毒(chahua)品還有效。”
“你邀請我?”Tenebrae訝然。
“我一直都在邀請你。”Crow 咬牙切齒地說,“可惜,你偏偏喜歡那些賤(chahua)貨。”
“好,很好。”Tenebrae的手微微顫抖,“如果我把刀子刺進你的心臟,會怎么樣?”
“你,可以試一試。”Crow仍然在誘惑他。
冰冷的血點隨著刀子刺入的那一瞬間濺到了他的臉上,厚重,粘稠,像蘊含著許多細膩沙子的河水一樣粗糙。
“找到答案了嗎?”Crow的容貌慢慢變了。偽裝逐漸褪去,她又變成了Tenebrae第一次見到她時的白色外貌。只是這次,她的眼睛變成了紅色,比從她身體上的傷口里流出來的血更紅。“我要起來了,抱歉讓一讓。”
刺進她身體的幾把切肉刀被一只無形的手拔了出來。而血跡,則像融化的蠟一樣蜿蜒流淌。無數張細小的嘴巴從血液里面生出,一個咬著一個重新鉆進傷口。Tenebrae感到臉上有些癢,便用手一抹。剛才那些沾在他臉上的血珠像爬蟲一樣生出了細小的腿,慢慢匯聚到一處,朝著Crow爬去。
“這就是Sacred Pyramid。”這個渾身純白,像得了白化病一樣的女人說道,“把我變成如今這幅模樣的東西。”
隨著最后一縷血液滲入傷口,她身上殘留的傷痕便在最快的時間內消失得無影無蹤,找不到一絲最細微的痕跡。如果不是衣服上殘留的破洞證明了一切,Tenebrae甚至會覺得剛才發生那一切的都是自己的錯覺。
“給我這種能力。”他的要求簡潔明了。
“抱歉。”Crow舔舔嘴唇,“我做不到,它們不是我想給誰就能成功的。如果能成功,當初發現它們的人早就做到了。”
頃刻間,怒火從Tenebrae心頭騰起,化作一條希望碾碎一切的毒龍。他將意志集中起來,想象成利箭射向眼前的女人,所過之處,金屬扭曲,玻璃炸裂。黑暗面的洪流不偏不倚地擊打在Crow身上,她尖叫一聲飛了出去,但很快就找到重心,落了下來。
“不錯啊,比我想象得要強。”
她以相同的方式反擊,Tenebrae彎腰躲開了。于是,那一下將原本放在他身后的油瓶炸碎,竄起的火苗直撲到天花板上。灼熱的魔力在兩人之間流竄,所過之處,一切皆化為粉末。
“你知道我的同類為什么不歡迎我嗎?”Crow擊碎障礙,緩慢靠近,“因為我可以點燃他們血液中的纖原體,讓他們像火把一樣燃燒。但是,當彼此實力接近時,這卻是個異常危險和很不明智的做法。保險的是,最原始的攻擊。”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Tenebrae怒氣難平。
“因為你已經引起我們世界的關注。”Crow 平靜地解釋,“如果這件事被他們發現了,我們間的約定就必須終止。”
“這叫什么意思?”Tenebrae愣住了,“你不是保證…”
“出了點小事情。”Crow 擠了個鬼臉,“我的意思是,這規矩本來就是我定的,總不能由我帶頭違規吧。”
“什么規矩?”他詫異,“你從來沒提過。”
“是嘛?我很抱歉。”Crow的態度讓他感覺到這絕不是‘出了點小事’那么簡單。“事實上,我們是禁止和普通生物有所接觸的,就是為了防止出現,出現不必要的特殊情況。我本以為我一直保持低調不會引起注意,可是…”她搖搖頭,“讓他們找來會很糟糕。”
“你要離開?永遠?”
“總比讓他們找上門來的要好。”
“他們怎么可能發現呢?”
“他們肯定會發現的。”Crow 有點急,“當你是普通人的時候,你是浩瀚星海里的一粒沙,微弱而渺小。但你現在踏入了我們的世界,你就是黑暗中的一支蠟燭,蒼白明亮,他們能輕易找出你的所在。”
“既是這樣,就算你離開他們還會找到我。”Tenebrae 感到畏懼,“不如你留下來,共同商量對策?”
“不可以。”Crow 澆滅了他的期望,“他們盯住的是我,不是你。他們不會威脅一個通過自身努力獲得改變的人。”
“一定要走?”
“將來的某一天吧。可我預感到,這一天不會太久。”
從這以后,Crow再未提及此事,但她變得更加謹慎小心,甚至有些膽怯。“低調便于行事,高調便于威懾,各有所長。可我現在必須低調,甚至是隱秘。”除了一次任務,她幾乎不再幫助Tenebrae。這讓這位皇帝不得不開始思考另一條出路。
新的生命對他來說是陌生的,而死亡成了其中不可接受的東西。他要準備應對任何情況。不,消除任何威脅,將其扼殺在萌芽中。
又一個兩百年過去,就在Tenebrae以為一切太平無事的時候,Crow一連失蹤了十余天。之后,在一個暴雨傾盆的黃昏,她又突然出現在高塔里,渾身都是血跡。
“我必須走了,甩掉他們還真是吃力。”她咳嗽著,不停地用手按壓肩膀,那里似乎被撕開了一條很長的傷口。更為糟糕的是,她的傷并沒有很快平復,反而不斷地往外面滲血。“以后的事,我不能幫你了,你好自為之。”
“等等…”
他的問題還沒問出口,Crow就匆忙離去。隨后,她留在高塔里的所有幻影跟著消失,那座塔重新變得和它剛竣工時一樣空無一物。
哦,她還會再回來的,還會再回來。Tenebrae安慰自己。一百年轉瞬即逝,沒有半點Crow的消息傳來,而他也不能再感受到她的存在。他開始重提自己很久之前背著Crow實施,讓她大為光火的一個計劃——他必須自己走自己的路。
一個年輕的西斯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將其收為徒弟,并派她去做以前那些由Crow所做的事情。四年后,Exal Kressh從一個無名的小行星帶上的遺址里帶給他一張遍布破洞的紙頁,那上面使用了很久以前被Crow稱為Ashmiila的文字記錄了一些名字:
Ankered Abeloth Alesheen Kereshna Sa…
小心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帶來災禍的神靈。
Tenebrae反復試探,在上面找不到任何有用的價值,便將其丟入了王座前的火堆中,看著它泛起火星,慢慢焦枯,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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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文完畢。2012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