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外面狂風呼嘯,像拋灑一片樹葉一樣把夜鴉號吹得到處亂飄。
“會不會掉下去啊?”Crow的手臂緊緊地箍住Revan的肩膀,沉重得像兩條鐵棍。
“拜托,你能不能放松一點。”Revan吼道,“你這個樣子我根本沒法開飛船。”他幾乎把引擎拉到了極限,試圖沖出風暴。突然,劇烈的金屬斷裂聲刺透了兩個人的神經。
“到站了。”Revan沮喪地說,“做好準備吧,我們必須著陸了。”
飛船的引擎很快失靈,他們不得不跟著風暴的漩渦旋轉,船里的一切都亂了套。“抓緊,我們要掉下去了!”Revan盡量呼喚原力保護自身,抵擋著雪片一般的金屬碎屑。他看見Crow變換著位置在飛船里竭力尋找安全的地點,那種技巧真是前所未見。她就像是只蜥蜴,真是古怪的家伙。就在他們距離地面不到一百尺的地方,風暴突然停了,失去動力的飛船筆直地墜落下去。
“如果我們能像鳥一樣長出翅膀就好了。”Crow攤開雙手,露出個古怪的笑容。
她的話剛結束,飛船一頭栽入深潭,濺起響亮的水聲。“真糟糕,我們落的不是地方。”Revan用力推開艙門,他的飛船已經開始下沉了。“快,快一點。我可不想讓她在這兒洗澡,喝下太多的臟水。”他輕快地鉆出艙門,卻發現Crow已經在岸邊等他了。
“你,怎么做到的?”
“和你一樣啊。”黑暗中的Crow蒼白得像一縷月光,“哦,我想你得先把船拖上來才行。皇帝一向小氣,讓他再給你一艘是不可能的。”
“真是的,皇帝就不能多給一樣管用的家伙。”Revan 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要是這飛船也和你一樣管用,那就太棒了。”
“這可不一樣。”Crow開心地笑起來,“我僅此一件,而飛船是批量生產的,功效當然不同。”
她是個西斯嗎?快樂得有點不著邊際的家伙。Revan有種錯覺,Crow絕非擁有皇帝告訴他們的這一個身份。
所幸的是水潭雖然很深,卻不寬闊。飛船的兩翼很快卡在了水面下突出的巖石上,整艘船約有一半泡在水里。
“應該沒什么問題,我打算待會兒再弄她上來。”
“你打算讓她多洗一會兒澡嗎?”Crow的樣子就像個孩子,“不過呆在水里也好,至少這個星球上的絕大多數動物不會跑到水里去。待會我們上船的時候就不用里里外外地搜查,把不受歡迎的家伙趕出去了。”
Revan明白她口中的動物大多都指怪獸。“這里又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兒?”
“多了去了。”Crow說,“我們最好先找個地方躲一躲,這里的風暴刮起來從沒個準頭。”
Malachor V的地形非常怪異,除了凸起的山峰就只剩下那些縱橫如同蜘蛛網的溝壑,許多大大小小的水坑密布在溝壑之間,是這個荒涼星球上唯一的水源。Revan和Crow在新一輪風暴刮起前找到了附近的一處山洞。他們無法生火,只能使用Crow在西斯大圖書館里拿來的水晶照明。之后,Revan從外面的深潭里弄來了一些水。
“別喝,這里的水都有問題。浸染了死亡的腐水會讓你精神失常。”Crow把水全部潑在了地上,“與其喝這個,我倒能弄點飲料來。”
“這里有飲料?”Revan啞然。“等等,究竟是——”
一眨眼功夫,Crow就不見了,就像藏進了這里的影子一樣毫無蹤跡可循。等她回來的時候,風暴已經停了。蒼白的女孩手里提著與之前兩次相同的罐子,只是這次當Revan聽見里面的液體響動時,就不住地犯惡心。
“什么東西?”
“你嘗嘗就知道了。”Crow嘗了一點,她的表情很愉悅。“給你。”她突然抓住Revan,力量大得難以想象。
“你要干…”這些液體毫無阻礙地灌進他正在叫喊的嘴巴,嗆得他連連咳嗽。溫熱、咸腥,這些是血液。“你喝血?”
“在周圍的水都不安全的時候你最好喝這個。”Crow解釋,“它比什么都安全。放心,這只是野獸們的血,和我送給幽靈們的禮物不一樣。”
“我…”Revan十分猶豫,“我沒有嘗試過安扎特人的食物。”
“你認為我是安扎特人。”Crow舔舔嘴唇,“哦,不,我可不是他們。雖然我們的嗜好有些相似,不過我不吃腦髓。話說回來,在這里這的確是最安全的食物,能夠有效地恢復體力,比那些死水強一千倍。快點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冷了…黝黑的液體讓Revan喉嚨里堵了一塊石頭。
“如果你不喜歡這種味道就把鼻子捏起來灌下去,或者——”她伸出細長的手臂,“我來幫忙也可以。”
“算,算了。我來。”Revan抓起罐子,想象著它是清水,一口氣喝了很多。但到最后一點還是忍不住吐出來了。
“冷了之后味道會很腥,我讓你快點。”Crow接過陶罐把剩下的全部喝干,“是有點冷了,血冷的就是快。”
“你在帝國里也這樣嗎?”
“當然。不過我很少在帝國里干,弄得人心惶惶可不好。皇帝對國內的力敏幼童很重視,登記得也全面,殺死任何一個都是損失。相反,共和國里有不少死角。那些邊遠地帶,那些貧民窟和犯罪組織,甚至事后都不用處理尸體,沒人會去關心那些生活的暗無天日的可憐蟲的。”
“你對共和國——”
“——很了解,但我不會把任何事情都向皇帝匯報。他派的那些尾巴我通常會給他送回去。”
耳邊的聲音突然消失,但卻在心里響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換做我也會這么做的。總是一成不變地按規矩出牌多無趣啊,來點驚喜對方雙都好。我保證,你的行蹤除了那些必須讓皇帝知道的,其它的他會一概不知。’
“你不怕他知道?”Revan幾乎脫口而出。
“我做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他向來都知道。”Crow不以為然,“他的那些幕僚害怕他,我可不怕。大不了收拾東西滾蛋,放棄所有——不管是頭銜、地位、優越的生活,還是其他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除了一樣——我的命,那是什么人都別想的。”
這,真有意思。Revan目瞪口呆。“如果真有家伙想殺你,你又贏不了他?”
“裝死啊。打不過就逃,逃不掉就裝死,實在不行再硬拼,我倒霉他也別想快活。不過這是下下策,反正不能叫自己太吃虧…”嘿,這可真有夠瞧的。Revan驚訝得合不攏嘴。這些話要叫皇帝聽見,一定會氣個半死。
Crow一口氣說了很多,她興奮得有點過頭了。“反正,反正我知道你也有這個心,你從來就沒真正投靠皇帝。”
紅色的光柱頃刻間映亮了黑色的洞穴。
“哎,小心點兒,這東西可不能亂放。”Crow躲避著灼熱的劍刃,她一邊的頭發被燒焦了一團。
“你知道的太多了。”Revan將光劍再次逼近。
“噢,來真的。”Crow向后倒退著,不覺退到了洞穴邊上,脊背頂上冰冷的石壁。“我還不想留在這兒。既然來真的,那么不玩了,再見。”
四周的影子似乎有了生命,它們迅速朝著Crow攀爬過來。光劍的劍刃碰到這些冰冷粘稠的東西后冒出陣陣白煙。“后會有期。你要找的金字塔就在這巖洞的另一邊,祝你好運。”她的身體逐漸融化,像泥漿一般慢慢流淌在地面上,消失不見了。
不好,上當了,她在證實她的猜測。Revan用力將劍揮向Crow剛剛站立過的地方,在巖石表面留下一道清晰得灼痕。這家伙真狡猾,總是讓自己表現得無害,接下來就會令對手后悔。現在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他收起光劍。既然這樣,我的動作就要快。
順著Crow所示的方向向洞穴深處走去,大約十分鐘后,前面出現一個非常狹小,只容一個人過去的出口。
Revan側身鉆出洞口,看見在一處不大的平臺上,聳立著七座黑色尖角山峰。這就是國王母親所建的金字塔?他走了過去。天空交錯閃爍著藍色的閃電,每一道都好似一條巨蛇從一邊天際游向另一邊天際。一個新的風暴中心即將形成,從七座山峰的峰頂升起。
這里果然是整顆星球引力失衡,風暴肆虐的根源。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力量在山峰頂端凝聚。恐怖的奇跡,而它將要為我而改變。
第二天,Revan離開Malachor V,去同自己的追隨者匯合。這期間,他遇見了不少Malachor V上的原生物種——危險的風暴野獸,也不得不相信Crow的那套做法——在水源無法確定安全的情況下以鮮血為生。
黑暗的技能,她在教我另一種生存之道,尤其是在孤立無助的情況下。Revan將飛船移出水坑,驚訝地發現她居然沒出多大問題。太好了。他發動引擎,飛船像一顆升起的新星,沖向高空,在漆黑的夜空中閃動了幾下就消失了。
二十個小時后,飛船在Taris光輝塔的頂層平臺上降落。Revan看見那些愿意追隨他的絕地和共和國將軍們都已事先趕到,就下了飛船,把自己接下來的戰略部署同他們商議。但直到會議結束后,他才想起來人群中少了Malak的身影。
這冒失鬼又到哪里去了?Malak一向不怎么準時,但是這次似乎很不正常,會議已經結束了都還沒見到他的人影。
“Ashly,Malak怎么沒來?”他叫住一個金發女絕地。他們都曾經接受過Kreia大師的指導,不過Ashly要比自己晚上好幾年。
“他——”Ashly聳起肩膀,“很抱歉,他…出了點問題。”
“出了點問題?”Revan皺眉,“什么問題大過作戰會議?”
“哦,這個…”對方結結巴巴,欲言又止,“他就算來了也沒用。他的下巴丟了,得再找一個才能來。”
下巴丟了?這什么話?Revan還想再問下去,Ashly卻匆忙下樓離開。不過這答案很快就得到了證實——當天晚上,Malak帶著他的新形象趕來了。他的整個下顎都不見了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鋼鐵護脖,這讓他的腦袋看上去就像只油桶。
“我看起來是不是糟透了。”Malak的金屬嗓音嗡嗡作響。
“還好。”Revan也結巴了,他找不出什么合適的詞來應對。這次會面,他覺得Malak和從前有些不一樣,張狂中有了一絲沮喪。“你來得不巧,作戰會議已經結束了。”
“反正這種事有沒有我都無關緊要。”他雙手交叉,環抱胸前,“有你這個高明的指揮官就行了,帶上我只會把你的計劃搞砸。”他扔下這句話后就轉身離開,皮靴在地面上磕打作響。
“喂,Malak…”Revan試圖叫住他,但對方卻似乎什么也沒聽見。他在使性子。Revan驚訝地意識到。這種感覺就像情侶間的抱怨。這樣的猜測讓他回想起在Korriban上的那個夜晚,還有Crow說的話。有機會再見她的話,一定要問問這是怎么回事。
‘別擔心,會有機會的。’面前的影子一晃而逝。
“誰?”Revan環顧四周,半晌才確定這是幻覺。我這是怎么了,變得像只警報器一樣神經質。他微微彎腰,護身符的尖角抵在了胸口的皮膚上。它?Revan把它拿出來,放在手心。這小小的裝飾品上流光閃動,顯出的文字卻不像是西斯文字。這是什么?他又取出自己在Korriban的另一項收獲——星圖,比對之后驚訝地發現這上面的文字竟然是拉卡塔文。
她給我留了又一個迷題。Revan把兩樣東西重新藏好,以免被發現后惹出麻煩。之后,他打算去安慰一下自己的搭檔——倒不是因為他也對他有那種感情,而是害怕他一怒之下,口沒遮攔地把什么都給說出來。
找到Malak的時候他正待在一家酒吧里喝酒,依舊發著脾氣。Revan本以為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但一直到他們離開其他絕地,獨自去尋找星際熔爐的時候才稍有好轉。在此之前,這個大個子別扭得就像個小女孩,讓Revan一看見他就沒話說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作戰計劃——”Revan在他旁邊找了個空位。
“我要喝酒,作戰計劃省省吧。”Malak一拳抽悶了他。“我現在懷念的是在Korriban的那個夜晚。”
那個夜晚。Revan臉上陣陣發燒。那個夜晚真是見鬼,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暈倒了,醒來后還出現了嚴重的失血跡象。他是剛剛才回過神意識到那是失血現象。而Crow,他既想再遇見她,也害怕再遇見她。“那個夜晚究竟發生了什么?請對我說實話。”
“我…什么也沒看見。”Malak的回答讓他失望,“只是…”他想了想又接著說下去,“我出去的時候,看見Crow這樣靠著你。”他邊說邊做出動作,下顎緊緊抵住Revan的咽喉。
“就是這樣?沒有傷口?”
“就是這樣。沒有傷口。”Malak搖晃著腦袋。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Revan對男招待說,“麻煩你也給我來杯酒。”
對曼達羅人的圍殲在兩個月之后。借助Malachor V上奇特的引力系統,一件超級武器被研制出來,安放在那七座金字塔山峰中間的空地上。Revan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七座山峰的真實作用,只告訴他們這里是星球上少有的平地,剛合適安放質量陰影發生器這樣的大型設備。
武器啟動的時候他不在星球上,但那種強烈的原力震蕩在好幾光年外都能感覺就像近在咫尺一樣。數萬年來盤踞在這里的能量頃刻間被釋放,摧毀了被吸引至附近的所有曼達羅人艦隊。他不知道那些留在Malachor V上的絕地會怎么樣,這么大的沖擊也許會將他們同敵人一并殺死。
直到所有的風暴都平息之后,Revan才回到Malachor V上,想看一看具體的效果。沒有人了,所有追隨他來到此地的絕地都不見蹤影。到處漂浮著戰艦的殘骸,以致他分不清是自己這邊的多,還是敵人那邊的多。
而這正是他想要的——有效地削弱雙方的力量,那么自己的實力就會擴充。現在只剩下一個敵手還需要對付——西斯皇帝和他的帝國,而這兩樣依靠那些墨守陳規的絕地議會成員和腐敗成風的共和國官員都是辦不到的——他必須獨自完成。星際熔爐,這件皇帝交與他尋找的武器剛好派上了用場。但這個時候他又想起了Crow,那個長不大的女人完全猜透了他的心思,不知道會在這件事中起到何種效果。
“你回來了為什么要躲著我?”皇帝金黃色的眼睛凝視著大廳上方的橫梁,那里有一處小小的黑影正在移動。
“我累了,想休息完了再向你匯報。”Crow的聲音自黑影處傳來。突然,她尖叫一聲,翻下橫梁,像一縷輕絲飄落地面。“你瘋啦,我的腰都快被你折斷了!”
“我是你的皇帝,你的主人!”一絲怒氣彌漫在漆黑的廳堂里,“你必須聽我的指揮。”
“別在我面前擺臭架子。”Crow不依不饒,“你吩咐的,命令的,我都去做了。還想怎樣?”
“你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皇帝咆哮。
“既然知道,早干嘛的?”Crow 的語氣柔和下來,其間夾雜著一絲絲得意,“我做事向來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的話沒說完,一股猛力突然掐住了脖子,令她下面的聲音變成了嘶鳴,疼痛隨即傳遍了全身。Crow立刻用力反擊,幾乎不間隔的兩股力量同時揮向皇帝的前心與后背。巨大的沖擊力擊碎了皇帝身旁的一根石柱,鋒利的石片飛散著嵌進周圍的一切物體,也在皇帝的肩膀和大腿側面留下數道血痕。與此同時,她脖子上致命的壓力消失了。
“你竟敢對我玩這招?”她大口喘著氣。
“你的回擊也同樣沒把我當皇帝。”金黃色眼睛的青年臉上露出笑意,“就這點沒變,你還是你,我不用擔心有人假冒。”
“好了,下次不能這么玩了。”Crow 用手撫摸著有點發青的脖頸,“有什么吩咐?”
“我的兩個新徒弟,你怎么看?”
“兩個都不夠忠誠。”Crow說,“我猜會有一個返回來找你,目的卻不一定。”
“你決定怎么辦?”皇帝又問。
“不管是什么,我要那個回來的。”Crow退進陰影中。
(五)
拉卡塔人的母星是一顆有著遼闊海洋的蔚藍星球,幾縷云彩像輕柔的紗線漂浮在碩大無朋的藍色玻璃盤上。從高空望去,可以看見一些金字塔型的建筑遍布整個大陸,星星點點地像碧綠原野上盛開的潔白花朵。
“我們此行的目的地。”Malak 在長期的沉寂之后終于主動開口,“不知道拉卡塔人會怎樣看待我們的來訪。”
“我不在乎他們的看待。”Revan調整導航設備,準備下落,“重要的是我們的目的該怎樣達成。”
“你真的想為皇帝尋找這件武器?”Malak訝然。
“你說呢?”Revan的黑眼睛瞄著自己的同伴,“如果這點你猜錯了,那只能說明我們的溝通還存在隔閡。”
一切不言而自明,兩個人都不打算白白地回去向皇帝報告。反正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他就算知道也無濟于事。
“好了,那張圖上說該從這里降落,我想我們已經到站了。”
飛船以三十度斜角下墜,這個角度可以讓降落過程變得非常平穩。經過上次瘋狂的降落之后,Revan可不打算再體驗一次那種能叫心跳停止的刺激旅程。其實還有一點,他可不能保證那樣下去后,飛船是否能像上一樣幸運地完好無缺。
隨著越發接近地面,那些從高空望去如同花朵的金字塔漸漸變得高聳入云,像一座座山峰佇立在星球表面。其中的一些歪斜地半倚淺海中,不少地方已經崩塌的不成樣子,處處顯出衰敗的殘跡。因為拉卡塔文明是有據可依的最近的古文明,因此整個銀河系都受到了它的影響,而最為直接的就是語言文字。許多現行語言的詞根最初都可追溯到拉卡塔文,因此這種已經消失的語言即便看不懂,也很可能聽懂。
他們的飛船降落在這一帶最宏偉的金字塔群之前,很快便有一些奇特的生物從那些建筑中跑出來迎接他們。
‘我永遠都不想再去見那些黏糊糊的突眼兩棲類。’Revan想起Crow的話,想起她對拉卡塔人的形容,覺得真是形象確切。那女人生就一條毒舌,說話還真是尖刻。
一大群拉卡塔人叫嚷著圍住他們,大多數手里都拿著武器。Revan原以為會有一場廝殺,但是很快人群就向兩旁散去。幾個貴族模樣的拉卡塔人從大金字塔的方向走來,徑直走到他們面前。
“長老-會讓我們來-迎接你們。”領頭的一個操著不太熟練的通用語結結巴巴地說。
“那非常感謝。”Revan相當注意禮貌。既然對方以禮相待,那自己就沒有理由做出無理的舉動。
“請跟我來。”拉卡塔人步調一致地轉身,像一群被輸入既定程序的機器人,連最細微的動作都幾乎一致。
拉卡塔人的金字塔與西斯人的金字塔不同,前者純白中夾雜著些許灰色或者藍色,而后者上藍色是絕對沒有的。再者就是線條,拉卡塔人的線條相對柔和,尤其是金字塔尖的部分,幾乎都帶著弧度,西斯人的則相當陡峭。不過即便這樣,仍然可以看出兩者之間的聯系。這點讓Revan想起Crow講過的那個故事——國王的母親曾經作為人質來到此地,卻沒讓敵人討到半點好處。
這一定是段瘋狂的歷史。Revan抬頭仰望,藍天下大金字塔筆直地刺向天空,尖端明亮刺眼。它完全是由金屬建成的,而非常見的巖石,因此這種耀眼的反光甚至讓人感到一絲絲圣潔,步入天堂的感覺,很是奇怪。
拉卡塔的長老們就在金字塔中央的大廳里等待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生物皮膚變得松弛灰暗,布滿斑點,活像一只只沖完氣后又被戳破了的橡皮囊。
“兩位請坐。”說話的長老抖動著長長的下唇,兩只眼睛幾乎被一層白色的翳覆蓋。他是個瞎子,但是卻知道我們就在這里。
“您怎么知道我們會來?”Revan問道。
“一個古老的預言指示著我們這樣去做。”長老叉著雙手,長長的手指輕輕顫動,“預言說,總有一天,會有人帶著當年被偷走的星圖和鑰匙回來尋找熔爐,他們會給拉卡塔人帶來再度的輝煌。我相信就是你們。”
那我真該謝謝這個預言了,省去了我們不少麻煩。“那就請長老給我們指示吧。”
年長的拉卡塔人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喘氣,也似乎在思考。“請把星圖和鑰匙給我,我會派人帶你們去那里。”
“是這些嗎?”Revan取出那些在西斯大圖書館底層找到的東西遞給他。老人接過來看了半天,反反復復地尋找著什么。
“不,還有一把鑰匙,沒有那個我們誰都進不去。”
“鑰匙,我們沒見到什么鑰匙,看來那女人在說謊。”Malak插嘴,末了被Revan瞪了一眼。“請問,鑰匙是什么形狀的?”
“這個…”旁邊有人套著他的耳朵低語了一句,長老很快回過神來,“應該是個太陽,就像這樣。”他在眼前比劃出形狀。
那個護身符。Revan從懷里把它摸出來,“是不是這個?”
“就是它,就是它,被偷走了兩萬年,終于又回來了。”年老的拉卡塔人顯得很激動,“年復一年,我們只能在文獻資料上見到它,這還是第一次,第一次…”
被偷走了兩萬年,應該是King Adas的母親偷了它,而它最終又被Crow 以那種方式給了我。“那么您能告訴我Nesai是什么意思,我覺得這不像是個名字。”Revan說。
“Nesai?”長老微微抬起頭,“能告訴我是哪種語言嗎?”
“古代西斯語。”
“母親,Nesai是母親的意思,而且是敬稱,那些西斯人很少使用這個詞。”老者挪了挪身體,“你能告訴我你是在哪里聽到的?”
“帶我們去找星圖的這個人,那些西斯幽靈叫她‘Nesai’。”
長老臉上立刻劃過一絲驚訝的表情,但他并未對此再作過多的解釋。“休息一下,我立刻派人帶你們過去。”
熔爐所處的位置比他們想象的要近,就在拉卡塔星系太陽的另一面。這個巨大的兵工廠仿佛一枚成熟的果實懸掛在恒星下方,被吸引的恒星物質就是那條發亮的藤蔓。
“自從大變故后我們就再也控制不了它了…”剛才領他們去見長老的拉卡塔人扯開話題,絮絮叨叨說個不停,“…這東西有意識,會阻攔那些它不歡迎的人進入…”
“那我們該小心了,Malak。”Revan微笑著望著這些被造物拒之門外的可憐主人,覺得他們如今活的真是憋屈。
他聽說過拉卡塔人是因為一場神秘的瘟疫而失去了與原力的聯系。從此之后,這個基于原力的黑暗面而發展起來的帝國就如風吹落葉般一夜散盡,剩下的只有無數曾經由他們建立,到最后卻成了噩夢的超凡設施。
“你們應該小心。”拉卡塔人似乎沒明白Revan的話音,繼續提醒著,“它有自己的意志,它還會殺死那些未經允許,試圖闖入的入侵者。”
“多謝了,我們會小心的。”Revan打定注意,如果這家伙繼續說下去就想辦法讓他閉嘴。好在是,在這個拉卡塔人尋找到新話題的空擋,他們已經進入熔爐區域。兵工廠散發出來的巨大力量一點一點地把他們的飛船吸引過去。
“我們會用穿梭機送你們過去。”飛船上的拉卡塔人突然忙碌起來,緊張得好像突遇野獸的可憐羊群。“穩住飛船,不要讓它被拉過去。”剛剛那個絮叨的家伙命令。
“你們不過去嗎?”
“我們不過去。”拉卡塔人拼命搖頭,生怕Revan脅迫他去做這件他絕對不愿意做的事。
一個可憐蟲。Revan搖搖頭。不必再強迫他了。他收拾好必須的物品,離開控制室。“準備好就送我們過去。”頓時,拉卡塔人所有的緊張情緒一揮而散。
“請走這邊。”他像甩掉一件可憎物品似的迫不及待地在前面帶路。
穿梭機就停放在機庫里,同這艘飛船一樣陳舊灰暗,似乎很久都未使用過了。不知道這玩意兒好不好使。Revan帶著疑慮登上舷梯。剛打開艙門,一股厚重的塵土氣味撲面而來,好像許多小蟲子鉆進他的鼻孔。他們難道就不能事先清掃一下嗎?這里面聞起來就像墳墓。他不自主地想到那天剛去見皇帝時的情形,古老的西斯殿堂里也是這樣充滿了塵土的氣息。
莫非這些舊時代的生物都喜歡灰塵?或者說這樣聞起來比較懷舊?Revan忍住被灰塵撓得發癢的鼻孔,盡量不咳出聲來。但是Malak就沒這么幸運了,少了一層面具,他幾乎被灰嗆死。金屬下巴里面,鐵質的喉嚨‘咯咯’作響。
“它們會把我的裝置弄壞的。”他似乎被拉卡塔人傳染了,喋喋不休地抱怨,“弄壞了就麻煩了,卡進去這么多灰,需要清理很久才行。長時間離開這東西,我的呼吸會很成問題…”Revan關閉艙門,打開控制。現在熔爐離他們很近,而且似乎在指引他們過去。
“哦,這里的灰太多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你少說點會少卡進去點灰的。”Revan突然旋身,劈口回道,“而且我覺得你很喜歡灰塵的味道。”
“為什么?”Malak十分詫異。
“因為你總是在不停地張口品嘗。”
他按下推進器按鈕,穿梭機‘嗖’地一聲沖向漆黑的太空。星際熔爐近在咫尺,他們的目的很快就要達到了。Revan開始計劃他之后的部署,每一個細節都盡在掌控之中。在這些預想中,他既不愿意同絕地議會扯上關系,也不希望西斯帝國踏足共和國。我需要一支龐大的軍隊,一個相對穩定的商貿網絡,一部分完好的設施…只有這樣,和平才能再度降臨。
“嘀——嘀——”兩聲預警告訴他降落地點到了,星際熔爐為遠道而來的客人敞開了大門。
還在飛船上的時候,他們就為熔爐散發出來的力量所震撼。現在到了面前,那種無與倫比的力量深深迷惑住了他們,令之不能自拔。他們迅速下了穿梭機,飛快地朝著主控制室走去。一道道靜磁電離門依次打開,卻并未出現那道長老口中需要鑰匙才能打開的門。
難道是他故意欺騙我們?可這樣做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Revan稍稍放慢腳步,他現在沒什么可著急的。很快,盤踞在熔爐中的黑暗面力量就指引他們來到了主控室門外。
“如果我們踏進這里,就再也不是絕地,再也回不了頭了。”就在Revan剛抬手的一瞬間,Malak突然開口。
“那你以為我們現在回去,還是絕地嗎?”輕輕揮動手指,門開了,Revan一步跨了進去。在主控制臺上,他找到了長老所說的鑰匙的插口,那是啟動整個熔爐的開關。不管是什么原因,命運讓我注定要擁有這件武器。他把那個護身符按了進去。從現在開始,星際熔爐將聽命于我的指揮。
巨大的轟鳴聲瞬時傳遍了整座兵工廠——星際熔爐在沉睡了兩萬年之后,又重新復蘇了。Revan凝視著窗外,知道自己的計劃只剛剛成功了一小步,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然而事情總有出乎預料的時候。
就在他尋找到星際熔爐,成功地組建出一支強大的艦隊,控制了共和國與西斯帝國之間的遼闊星域,讓這些飽經戰火的土地獲得平靜之后,絕地卻把他視為新的敵人列上了黑名單。而那次突襲,成了意外中的意外。他不清楚Malak為什么要將炮口轉向他的飛船,即便他們再次在星際熔爐見面時也沒弄清楚。
也許答案就在那個夜晚,Crow知曉一切。踏上重返西斯帝國的旅程后,Revan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這同困擾他的另一個謎題一樣無解。
在那段重傷昏迷,接受治療的期間,曾經的幻覺不止一次地重復出現,而且越來越清晰:一湖深水之中,覆滿冰霜。那清澈的湖水出奇地寒冷,逐漸麻痹自己的身體和意識。接著,一張臉從湖底浮上來——漆黑的頭發,金綠色的眼睛,輕輕飄到自己周圍。
“我們見過面…見過面…見過面…”聲音隨著波紋一層層漾開,穿越了時間和空間,幾乎近在咫尺。
“你又做夢了,Revan。”叫醒他的是Ashly。她也離開了絕地教團,成了個無家可歸的流浪人。雖然中間隔了一些時日,但是Ashly還是在他剛踏入帝國的那一刻趕上了他。
“你打算怎么去見皇帝?怎么繞過他的重重護衛?”金發的女人一副擔憂的樣子。然而Revan并不擔心這些,只有皇帝本人才是值得顧慮的。
“我會以他的徒弟身份去接近他。就我所知,皇帝的內廷是沒有任何護衛的,除了一個…”
“一個什么?”Ashly漂亮的額頭擠出了皺紋。
“一個怪物,我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
“那我更應該同你前去。”
“不行,太冒險了。他們根本不會讓你接近那里,我也會瞬間暴露。”
這是Revan最后一次和Ashly在一起。之前他們共度了好幾個美妙的夜晚,但是現在,分別在所難免,而他清楚這也許就是永遠。
“我會回來的。”他深深地擁吻了她,然后離開。
去見皇帝的途中沒有遇到任何阻攔,甚至順利得像是有人知道他要來而特地開了通行證——他沒有碰上一個高階西斯,連那些普通的武士也沒看見。這有些奇怪,雖然皇帝并不刻意安排衛士,但這里是帝國的中心,沒有一個強大的保護者顯然極不像話。
“皇帝讓你進去。”看門的衛士重復著這句話,令Revan懷疑他是不是被訓練得只會說這一句。
“今天除了我,還有誰來?”
“沒有。”衛兵抬起頭望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好奇。“今天皇帝拒絕了所有領主的覲見要求,只說放你一個人進來。”
難道他知道我要干什么?一絲緊張感攪動了他的內心。“謝謝。”他不忘寒暄一句,推開了那扇沉重的大門。恐懼、壓抑,負面的情緒如潮水一般涌向他的思緒。這里面同他之前數次走過時一樣,黑暗而寂靜,幾乎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皇帝是真正的黑暗生物,即便只在帝國作過短暫停留的Revan也知道他幾乎從不出來,從不走到陽光的下面。是不喜,還是不能。他期待別是后者,那意味著他將毫無勝算。在黑暗中同誕生于黑暗的怪物作戰,這樣的勝算閉上眼睛也能猜到。如果要贏他,大概得讓恒星的光輝在這座殿堂里閃耀才行吧。
‘你來了?’清亮的聲音在他的腦海里響起,皇帝正在等他。
腳步倏然加快,Revan小心前進的同時也留意周圍還有沒有人在場。沒有,什么都沒有。黑暗無處不在,連火把的光輝也淹沒在其中。
“你遲到了,晚了兩天。”皇帝的聲音帶著笑意。他就站在王座旁邊,沒戴兜帽的頭面潔白得如同雪花石像。
我必須靠近一點,更近一點,再近一點,這樣才有機會。“途中出了點事,師傅。”Revan小心地靠近,準備出其不意地偷襲。皇帝似乎并未察覺他的心思,放任他走近自己,直到他們間的距離近得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撲在臉上。
現在只要稍微斜過光劍,就能削掉他的腦袋。Revan未及讓想法完全掃過腦海,便打開光劍,紅亮的劍鋒毫無阻礙地刺穿眼前的黑暗。但是,皇帝卻消失了,他們之間就像被塞進了一塊空間似地拉開二十尺左右的距離。
“我的徒弟想這樣替共和國取勝嗎?”皇帝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感覺不到任何憤怒,“可別忘了,他們該付的代價還都沒有付哦。”
勝負已定,Revan知道什么結局等著自己。他還想再試一把,可是雙腳卻移動不了半分,似乎被什么東西吸住了。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Seril,我最討厭健忘的家伙。”Crow的聲音從地下傳來。
“沒忘記,Alian。”皇帝的笑意消失了,口氣也變得嚴肅。“他是你的。”他向旁邊退了兩步。
Revan向腳下望去,大片的地面被影子覆蓋,所及之處變得柔軟、潮濕,像沼澤地那樣泛起氣泡。Crow從這盆影子湯里鉆出半個身體,望著他露出一個陰森的微笑。“我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Revan,現在歡迎光臨。”
黑色的影子像藤蔓一樣沿著他的雙腿攀附上來,所過之處就像冰雪在血管里游走。身體漸漸麻痹,意識也慢慢消退,許多曾經被遺忘的記憶又涌進腦海,他回到了模糊不清的童年。耳畔流水聲嘩嘩作響,還有一個女人在尖叫——救救他!救救他!救救他!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細,直到超出聽覺范圍——四周驀地安靜下來,唯有黑暗,唯有寒冷。冰,幽藍、幽藍的,根本看不到盡頭…他知道自己在下墜,下墜,下墜…
永遠沉進噩夢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才又暖和起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滿眼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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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帝國貼出了這樣一條通告:那個試圖刺殺皇帝的人,已經死了。帝國的衛兵正四處搜捕他的同黨。
(全文完畢,2011.8.19)
同人外篇:
靈光三角(Sacred Pyramid)
房間里的香味讓Crow完完全全放松下來,她斜倚在沙發上,眼睛半閉著,原本編成辮子的黑發隨隨便便披散著。睡意向她襲來,她很久沒有感受到這么愜意。
她飛了起來,夢幻的潮汐向她席卷而來,眼前一片黑暗。
咦,這是哪里?
四周都是潔白的墻壁,沒有一絲污點的潔白。白得有些炫目,讓人感到惡心。一些簡單的陳設隨意擺放在墻壁四周——熟悉的記憶,一絲心悸的感覺。
“噢,這里是…”她似乎想起什么了。
一個聲音打斷了Crow的思緒,她抬頭看看四周。
“‘Sacred Pyramid’植株的培養下午3時開始…”
空洞的女聲重復著這句話,在走廊里回蕩。這時從遠處又傳來另一種聲音,極不和諧的喧囂聲,似乎包含了無盡的恐懼。這時,Crow才發現這里還有一個身影,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一樣的金綠色眼眸,一樣漆黑光亮的長發,一樣悲哀的神情。
“安,你還好嗎?”女子輕聲呼喚著。
“姐姐!艾伊諾(Aino)姐姐!”Crow脫口而出,然后愣住了,一種可怕的孤獨感攝住了她。
“66號,艾麗安(Alian),種族不明,編碼AUS15174156866,1號主實驗室,“Sacred Pyramid”植株培育工程容器。”空洞的聲音再次傳來,伴隨的是艾伊諾的悲戚聲。
“安,快逃啊!快逃啊!”艾伊諾驚恐地叫喊著,她清亮的聲音已經哭喊得沙啞了。
門出現在眼前,就像從霧氣中鉆出來那樣。門外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一些穿黑衣的人闖進了這個小小的空間。那些人二話不說,緊緊抓住Crow的胳膊就往外拖。
“姐姐!姐姐!”她驚恐得大叫。
“放開我妹妹!你們這些畜生!”姐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看見那些堅實的金屬大門在姐姐面前扭曲,爆裂。鋼化玻璃發出“嘭嘭”的爆炸聲,電纜從墻壁里露出來,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拉扯得七零八落。
許多士兵從另一邊趕來,他們的身影擋住了姐姐的身影——看不見艾伊諾了。
Crow的心里空蕩蕩的,像一具被掏空了的軀殼,被那些人拖拽著往前走。淚水無聲地從她的眼角滑落,黯淡地打濕了破舊的衣領。
她被帶往一間充斥著令人作嘔氣味的悶熱房間,像個物品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剝個干凈。那些人拿著冰冷的器械觸碰她的身體,包括那些最隱秘的部位,然后一一作下記錄。在這里,沒有隱私,沒有尊嚴,甚至沒有一個有思想的生物應有的名字。她只是個實驗品,一塊鮮肉,編號AUS15174156866。
“她還是顆未被采摘的鮮果。”身旁的一個男人和他的同伴打趣著,“好可惜啊!他們只是要她的血液。”
被迫穿上一件只有上手術臺的人才會穿的淺灰色長袍后。兩名全身白衣的男子從身著黑衣的執行者手里接過她,帶往前方的實驗室。
一道道靜磁電離門依次打開,她幾乎是被身旁的兩個男子硬拖進去的。許多和她素不相識的白色人形生物在實驗室內來回走動,眼睛里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她要昏倒了。
這個主實驗室是基地中最為龐大的實驗室,上下縱跨6層。就算把一艘星級超光速飛船塞進去也綽綽有余。它由一個巨大的人工智能系統全方位控制。這里常常進行著這個星系里最為復雜的生化實驗。許多奇形怪狀的玻璃立方槽排列在周圍,仿佛藤蔓般的透明管子連接著這些巨大的晶體管一樣的東西。附近幾個水槽里冒著泡泡,散發出恐怖的氣味。
實驗室的正中央是一架手術臺,四周的輔助支架已經拆去。地面上散放著不少玻璃水槽。Crow朝著水槽里匆匆撇過一眼,那里面是一些帶著金屬插針的導管。導管的另一端連接著手術臺后方的一個密封的立方體裝置,里面殘留的紅色液體正緩緩流出。
兩個助手使勁抓住她按在手術臺上,另外兩人則拉開手術臺兩側的皮帶,固定住她的雙手,雙腳。為了防止她掙扎,那些人又用三道金屬束帶緊緊箍在她的肩頭,腰部和大腿上。Crow被勒得很不舒服,試圖用精神力打開這些枷鎖。
無效,竟然無效。Crow驀地驚醒了。
“開始菌群培植。”
冷酷的機械模擬人聲宣布了一個殘酷的指令。
剛剛站在電腦控制臺旁的幾個人走過來。其中一個撈起那些放在水槽里的導管,把里面殘留的紅色液體全部排出,遞給身邊的人。另外一個人則取來了三個奇形怪狀的金屬環,扣在她的手腕和脖子上。
冷汗順著潮濕的長發直往下流,Crow的眼睛模糊了,看不清他們在干什么。她想哭,又害怕得連哭也做不到。恐懼讓她的意識變得頻亂,陣陣不祥緊緊攝住她的心臟,似乎要將這脆弱的東西撕個粉碎。
手持導管的人向她走過來,把長長的金屬插針從固定在手腕上的圓環空洞里推進去。Crow的身體頓時僵直了,呼吸變得輕薄而急促。她就像個在樹干上扭動的尺蠖,身體向兩端繃直。
鮮紅的血液順著導管流出,像一條艷麗的紅線伸進手術臺后的密封裝置。
“很好,母株開始繁殖。準備接頸動脈。”
聲音從后面傳來,剛才的那個人拋開其它的導管,單單留下一根略粗的導管,從扣在她脖子上的金屬環孔洞里穿進去,然后推開金屬環上的一個小活鈕。
“啊!”她大聲慘叫起來,身體從手術臺上彈起,又重重地落下。導管那邊的東西牽拉著她的血管,把她的意識往外趕。
實驗繼續進行,從她的身體里抽出的鮮血源源不斷地注入“Sacred Pyramid”培養儀。那里面如同沸騰一般冒著小泡。“Sacred Pyramid”,這種古怪的物體,只對含有大量midichlorian的血液起反應,并且釋放出可怕的能量。
“它們今天好像特別活躍。”一個坐在監視器前的男子向自己的同伴絮叨著,“以前從沒有這樣過。那么多次培養,死了好多“容器”,它們連一點點活動都看不到。”
培養裝置里的血液越來越多,積成了一灘鮮紅的水洼,震動著,翻騰著,漸漸變成了一種深濃的暗紫色,泛著古怪的光澤,似乎有東西在里面活動。一些亮藍色的光斑開始在泛著油脂光澤的血液表面跳動。突然,一顆“星星”跳上了監視器的導線,并在數個心跳之間擴大為閃爍電光的巨蛇。頓時,爆炸聲響徹整個實驗室。
“快!它們失控了!”有人大叫起來。
混亂的人聲頓時充滿了這個實驗室。
這時,Crow正逐漸消失的精神又被重新喚醒。她感覺有東西從導管那邊跑了過來,像只有手有腳的動物,鉆進她頸部的傷口。劇烈的痛苦頓時炸開了,她的身體像被那剛剛進入的東西撕裂了一般抽搐起來。
那東西啃噬著她的血管。揉碎,牽拉,撕扯著她的心臟。在她的骨髓里竄來竄去,在她的內臟里上躥下跳,敲打著她的神經,撕咬著她的肌肉。而且不斷有其它東西涌進來,跟隨著最先在她身體里東突西闖的東西,每到一個地方就立刻停頓下來,攻擊那里的身體細胞,好像無數的螻蟻爬滿了蟻穴。
心跳越來越快,血液在血管里沸騰著,身體快要炸裂開了。
突然,一個白色的影子在眼前凝結起來,緊緊地抱住她,像蒸汽一樣從每一個毛孔里鉆進去。頭痛欲裂,那些東西開始侵襲她的大腦。無數奇怪的記憶向洪水一樣涌進來,和她原本的記憶膠合在一起——以往熟悉的東西突然陌生起來,變得透明了——Crow失去了知覺。
四周再次充滿黑暗,只有流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讓Crow的嗅覺變得興奮起來,也充滿了不安。現在她只有一個信念,就是去找姐姐。找到她,同她一齊離開個鬼地方。黑暗散去,眼前出現了一扇納米纖維門。Crow猶豫地抬起手,門無聲地向兩邊拉開。
如同玫瑰花瓣一般的暗紅灑滿了整個地面,奇異的鐵銹氣味瞬間變得濃郁,一具具只剩下骨骼和殘肢的尸體懸掛滿房間的每一寸空間,全都用空洞血紅的眼窩瞪著Crow。
“艾伊諾。”她不敢大聲,生怕驚動徘徊在這里的亡魂。“艾伊諾,艾伊諾…”她的聲音逐漸變得猶豫而顫抖,哽咽在喉嚨里。
只有一種方法可以找到艾伊諾,一具一具地去辨認,去觸碰那些死尸。這是Crow漫長的一生中最為瘋狂的時刻,因為每一具尸體上曾經鮮活的生命都在對她尖叫。很快,她的淺灰色長袍上就沾滿了大片大片的血跡,深深淺淺,好像花叢一般。
終于,在這堆無序的尸骨中,她找到了艾伊諾。那雙漂亮的金綠色眼睛消失了,只剩下兩個空空的大洞,無言地看著她。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要…”她驚聲尖叫,從外面慌慌張張跑來的是安妮.凱梅伊(Anne.kaimey)。
“Crow女士,您不要緊吧?”侍女小心地問道。
“沒事!”Crow匆忙擦去臉頰上的淚痕,抬手示意侍女離開。
她打開窗戶,凝視著窗外繁華的都市夜景,任憑夜晚帶著涼意的清風吹拂她的長發。“安,你還在嗎?在這里?”她把手按在狹窄的胸口上,感受著自己沉緩的心跳,“還想著艾伊諾…”接著,夜空中騰起一個纖細的身影,飄落下黑夜中的高塔,宛如一只鳥兒滑翔在云層之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