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阿爾布雷希特王子是打定主意給艾格妮絲一點顏色看看的,讓她以后知道好歹,不要再繼續讓自己的姐姐丟臉。
然而,當艾格妮絲以如此誠懇的態度道歉,并且承認了自己犯下“僭越之罪”之后,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辦法繼續原定計劃了。
指責她什么呢?勾引自己的姐夫嗎?但這種事好像也不太適合拿到臺面上來說,再說了,在世人看來這種事也不足為奇,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他不知道這是對方真的天性如此,還是刻意偽裝的結果,但是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一下子沒有借題發揮的理由了。
而且,歸根結底,他是一個外國王子,縱使可以靠著姐姐的名義興師問罪,但是在旁人看來他也沒有什么資格對法國的宮廷指手畫腳,如果自己一直不依不饒的話,非但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更加增添這些人對自己姐姐的反感,效果就適得其反了。
正因為在心中患得患失,所以王子一時間也想不到該怎么繼續下去了。
躊躇了片刻之后,他終于稍微理清了思路,重新開口了。
“艾格妮絲小姐,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之前只是通過報紙的報道來了解您,這必然會讓我對您的印象會有些失真。好在我之前和您的姐姐談過一次,多少從她那里也得知到了您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有幾分真實幾分虛構。”
“我姐姐所說的都是實話。”艾格妮絲老老實實地回答。
“也就是說,你們并非是在他回國之后認識的,而是在之前就已經有來往了,而且他早在那個時候就在覬覦你了…”阿爾布雷希特得出結論。
艾格妮絲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再刻意強調,“是陛下主動來找我的,我敢于用我的良心擔保,我從未勾引過他,也從未想過這么做。”
雖然沒有旁證和物證,但是艾格妮絲所展現出的態度,卻讓王子不得不相信這就是實話。
王子聽得越發頭疼了,現在的事實幾乎已經是明擺著了——當初在出逃奧地利來到瑞士之后,自己的姐夫就看上了這位艾格妮絲小姐,然后再用各種手段把她哄上了手。
即使后來和自己的姐姐重逢并且完婚,他的想法也沒有改變。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這些也都告訴給父親,但是他知道,如果父親知道這一切之后,肯定會更加生氣。
唉,算了…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那您沒有想過拒絕嗎?”他硬著頭皮問。
“我無法拒絕陛下的命令,我所有的親人現在都在蒙受陛下的恩惠,我怎么可能拒絕呢?再說了…我也愛著陛下。”艾格妮絲仍舊坦率地回答,“如果以后他希望我離開的話,我會立刻擺脫我這種沒有名譽的身份;但如果他希望我留在他的身邊,那我會留下來。”
艾格妮絲也已經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和態度——成為陛下的情婦并非她所愿,但是她遵從命運的安排;如果自己被厭棄她可以安然離開,但那必須是陛下本人的意志。
也就是說,王子本人下達的任何命令,對她來說都是沒有效力的,她不會遵從。
王子當然也聽得明白這個意思。
既然無法拆散他們,王子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說到這里,他有意讓自己的表情變得更加柔和了下來,然后再質問對方,“那么您從未想過要從這種關系當中獲利,是嗎?”
“是的。”艾格妮絲點頭承認了,“無論是在外面出風頭,還是獲取官職,或者是積攢金錢…這些統統不是我的愛好,我也不需要這些,我比您更加希望讓世人不要注視著我。
我所想要的,只是保護好我的家人,同時向陛下效忠,完成我的義務,只要能夠做到這些,我就全都滿足了。”
不為名利你當什么情婦,難道還真是為了愛情?
王子簡直已經凌亂了,簡直有種活見鬼的感覺。
在宮廷當中他當然見多了風流韻事,但是在這個浮華世界里,他只看到了貪婪和欲望,他原本覺得百無禁忌的法蘭西只會更加放蕩不堪,卻沒想到自己居然還能夠見到這種事。
他并不知道圍繞著艾格妮絲所發生的一切,所以無法理解。
世事無常,其中的曲折又能夠被幾個人所理解呢?
其實艾格妮絲自己也不太理解,她也懶得去想那么多了,就她的想法而言,陛下對她一家都有恩、又饒恕了師傅的生命,而且還這么看重自己,那么自己就應該奉獻一切來回報,況且她也確實很喜歡他。
在王子沉默的時候,艾格妮絲又主動繼續說了下去,“殿下,事到如今,您有十足的理由來咒罵我或者取笑我,我知道這是我罪有應得,所以我會承受一切;不過,我請求您不要遷怒于我的家人,他們在這件事上都是無辜的,他們也不應該因為我的錯而受到什么牽連。”
“這一點當然不會,我的姐姐對愛麗絲夫人依舊寵信和重用,她并不會因為您的事而遷怒于人。”王子連忙回答。
“那么,現在您只管責備我吧,我會好好聽著的。”艾格妮絲又低下了頭來,準備承受一切疾風暴雨。
不過,面對著這種“新概念情婦”,王子原本準備的話幾乎已經完全用不上,他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么可說的了。
拆散他們不可能;要她認罪她也老實認罪,所以還能再說什么呢?破口大罵嗎?毫無意義,反而只會讓自己顯得不可理喻。
可是就這樣放過艾格妮絲,他又有點不甘心,畢竟姐姐丟了那么大的臉面,父親也發了那么大的脾氣,于情于理他都必須表現出態度來。
再說了,之前他自己都恨得牙癢癢,屢次想過要給這個女人一點顏色看看,如今就這么放過了,也確實有點不甘心。
那該怎么辦呢?
略作思索之后,阿爾布雷希特王子終于有了一個主意。
“我從旁人那里聽說您劍術超群,還在眾人面前扮演當年的那位護國少女…那么,能否讓我見識一下您的身手呢?”
王子在小時候曾經向艾格隆討教過劍術(為此挨過好幾次揍),長大之后也一直都有名師教導,所以他對自己自己的劍術也是頗有信心的。
他自問雖然遠不如他從小欽佩的姐夫,但在同齡人當中也絕對算是個佼佼者。
正因為他現在不知道該拿艾格妮絲怎么辦,所以想要用自己的劍術來小小地教訓一下這個冒犯了自家尊嚴的女人,多少替姐姐和父親挽回點面子來。
然而,聽到了王子的話之后,原本準備老實挨訓的艾格妮絲抬起頭來,迷茫地看著面前的少年王子。
“王子殿下,我可否理解為,您是在向我挑戰?”
“您可以這樣理解。”王子點了點頭。
“這可不行,我怎么能向王子拔劍呢?這太不成體統了…”艾格妮絲立刻搖了搖頭,否決了王子的挑戰。
可是,王子好不容易才抓住這一點,又怎么肯輕易放棄?于是他繼續堅持自己的要求。“您現在不必把我看成一個王子,也不用看成是一個外國人,您就把我當成一個挑戰者吧,我們就以平等的身份,用手中的兵器說話,這總比我不顧體面地向一位女士痛罵要好…”
王子的要求,讓艾格妮絲感到很是為難,她此刻是來謝罪的,當然不想要節外生枝。
可是王子不依不饒的態度,卻也慢慢地激發出了潛藏在艾格妮絲心中的好勝心。
她曾經是那樣一個高傲的少女,此刻卻不得不屈服于命運,雖然她也逐漸“享受”了屈服之后所得到的一切,但是在內心深處的角落里,又何嘗沒有過不甘和怨念?
不過,即使如此,理智仍舊阻擋著逐漸升騰的激情。
“殿下,您劍術怎么樣?很厲害嗎?”艾格妮絲低聲問。
“也還算可以吧…”王子挑了挑眉毛,然后略帶著一絲故作謙遜的驕傲回答,“反正我和我身邊的同齡人們交手,幾乎沒有輸過。”
“那您有沒有想過,這是因為您是王子呢?”艾格妮絲反問。
阿爾布雷希特終究還是一個少年人,他一下子面子就掛不住了,然后繃著臉反問艾格妮絲。
“您是在質疑我的實力嗎?我…我怎么可能用權勢去逼迫身邊的人輸給自己?我的父親絕不會允許我這樣敗壞家族的名譽。”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看著快要炸毛的王子,艾格妮絲連忙擺了擺手,“我只是有些擔心而已,如果您確實身手不凡的話,那就麻煩了…”
“您放心吧,我們只是切磋切磋,我會控制好力度的,絕不會讓一位女士受傷。”王子挺起了胸膛,驕傲地做出了保證。
他也確實沒有趁機“合法地”殺死或者弄傷艾格妮絲的打算,畢竟他也看得出姐夫是真的很重視這個情人,如果他真這么干了那他是真的要承受慘烈的代價,就連姐姐也逃脫不了遷怒。
他只是想要出口惡氣,替父親和姐姐找補點面子而已。
“不,我是怕我不好控制。”艾格妮絲面帶為難地回答,“如果您確實有幾分本事、以至于我不能輕松擺布的話,那我怕自己控制不住從而傷到您…本來我已經是大大有罪于您一家人了,要是真的傷到您的話,那我豈不是百死莫贖了嗎?所以,殿下,很抱歉,我不能跟您切磋。”
對于一個尚且還有爭強好勝之心的少年人來說,艾格妮絲的推托之詞簡直就是一種刻意的挑釁。
更可氣的是艾格妮絲還語氣平淡,仿佛戰勝自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是發愁怎么控制場面一樣。
這下年輕的在面子上更加掛不住了,艾格妮絲越是推辭,他越是要堅持。
“艾格妮絲小姐,現在是我跟您提出挑戰,如果您真的傷到了我,那也是您的本事,絕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王子驕傲地抬起頭來,“我的父親絕不是那種以用權勢欺壓別人為樂的人,他非常講道理的,而我也同樣。”
看著咄咄逼人、非要和自己動手不可的王子,艾格妮絲心里大感不妙。
她的心臟里好像已經變成了兩個人在拔河。
一個是尚存理智的聲音,努力勸她不要節外生枝,趕緊息事寧人算了。
一個是積累怨氣的聲音,告訴她既然已經被挑戰了,就應該勇敢地應戰,不應該懼怕什么后果。
兩個聲音劇烈交戰,一時間讓她頭昏耳鳴。
“如果您想要責罰我的話,有很多種方式…”帶著最后一絲猶疑,她勸王子。
“不,女士。這已經跟那些事無關了,既然您當著我面道了歉,而且愿意寫信給我父親謝罪,并且答應以后再也不出風頭去駁我姐姐的顏面…那么在這件事上,我也無法再要求您去做什么了。”王子執拗地搖了搖頭,然后繼續堅持自己的要求,“現在的事情,是我私人的要求,我真的想要見識一下您是否真的有傳說中的厲害;況且,您剛才的輕蔑和質疑,已經損害了我的尊嚴,于情于理我認為自己都應該為挽回自己的尊嚴而努力證明一下自己。”
說完之后,他昂著頭,然后以挑戰者的姿態面對著對面的少女。
“請您給我這個機會吧。”
王子那昂然的斗志和氣勢,終于沖破了最后一層理智的防御。
他喚醒了少女心中沉睡已久的好勝心,她成為君王身邊的寵物已經太久太久了,久到她自己也在潛意識里面希望透一透氣。
而現在,機會來了。
“唉…”一聲長嘆。
正當王子還在莫名其妙的時候,艾格妮絲終于給出了他想要的回應。
“既然您如此堅持要求…那么我也只好滿足您了,殿下。”艾格妮絲輕輕點了點頭,終于答應了這個要求。
就在王子的視線當中,艾格妮絲的眼神驟然變得犀利了起來,一瞬間那種尖利的目光似乎直接就能夠刺穿身體。
“不過,我跟您保證,我絕不會傷害到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