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們會永遠留下痕跡的,我們一起!永遠!”
特蕾莎的語氣,激動而又深情,顯然她被艾格隆的安排給感動了。
“當然,當然了。”艾格隆笑著連連點頭,“我們注定會一起被歷史所銘記的,就像上一代人那樣——”
說完之后,他們就這樣擁抱在了一起。
等到激動的心情退潮之后,特蕾莎終于才感覺到有些不妥——盡管此時他們都穿著便裝,但是衛兵們簇擁在他們的身邊,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入到這些衛兵的眼中,盡管沒有人敢于作聲,打攪這對未婚夫婦的雅興,但是這還是有點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況且,遠處正在服勞役的俘虜們,有些人也發現了這邊的異常,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著這對少年少女,盡管監工的士兵們在大聲呵斥,但是些微的騷動還是不可避免。
所以特蕾莎雖然心里不舍,但還是掙脫了懷抱,然后強行鎮定了下來,裝作從容地對少年人說。
“殿下,帶我過去看看吧。”
“樂意之至。”艾格隆笑著回答。
于是,他就帶著特蕾莎,在這座才剛剛開始興建的陵園到處巡視起來。
因為紀念陵園的設計,有很多部分是艾格隆親自完成的,所以他對這邊也相當熟悉,領著特蕾莎在各處指指點點,告訴她各處未來將會建成什么樣子。
在他們沿途所過之處,還在辛苦勞動的俘虜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在衛兵的帶領下向少年和少女致敬,無論是他們的敬意是發自內心還是被迫為之,至少艾格隆和特蕾莎享受到了應有的尊敬。
很快,在艾格隆的帶領下,他們一起來到了陵園的中心位置,而在這里,他們可以看到石座和地基,而不久之后,這里將會矗立起一座巨大的大理石雕像。
“我打算在這里安放一座雕像,雕像是一只鷹叼著橄欖枝,飛到奧林匹亞的火炬上,橄欖枝的尾端是一個小十字架——它象征著和平降臨到這片古老的大地上,也象征著基督教世界重新將希臘納入自由的懷抱當中。雕像下方會有紀念浮雕,上面會雕刻上那些為這項偉大事業搖旗吶喊并且犧牲生命的烈士們——拜倫勛爵的形象會出現在最顯眼的位置之一。”
在艾格隆的解說下,特蕾莎聽得心潮澎湃,雙目當中也異彩連連,顯然她也在腦海中暢想了雕像最終落成的樣子。
“太好了,殿下!”她笑得非常開心,“不過,那只鷹就是寓意著您嗎?”
“這個嘛…”艾格隆尷尬地垂下了視線。
在內心深處他當然是這么認為的,不過強行在特蕾莎面前自吹自擂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
“這只鷹寓意著我們楓丹白露騎士團,也寓意著那些所有原以為希臘獨立事業浴血奮戰并且甘愿犧牲生命的人們,是他們拯救了這個國家,也讓這片大地重放生機——”片刻之后,他如此回答。
“可是在我心目中,那個帶來橄欖枝的人就是你——”特蕾莎滿懷感觸地說,“如果沒有你的話,也許情況會完全不同。”
“我只是順應時勢罷了。”艾格隆回答。
這倒不是他故意在謙虛,而是他自己內心當中非常清楚——自己的這一次行動,歸根結底是因為他知道歷史的走向,他非常清楚哪怕沒有自己,希臘也必然會在列強的干涉下獨立。
但是這一切他是不可能告訴特蕾莎的,現在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那個力挽狂瀾、將希臘獨立事業一手從絕境當中拉出來的大英雄。
他樂于當這個大英雄,但是內心當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就此迷醉在英雄的光環當中——畢竟,隨著自己對歷史走向的影響越來越大,歷史線的參考價值也必然會越來越低,也許再過得不久,一切甚至會面目全非。
歷史并不是每一個瞬間都是必然發生的命運,而是每個人在當前做出決定的總和,隨著環境的變化,人們做出的決定也會發生變化,變化越多,歷史的走向也就會變得越發面目全非。
而艾格隆要的就是,歷史偏向于他選定的道路——他要讓自己成為法蘭西的皇帝。
在心里他再度提醒自己,今后必須拋棄那種“自以為知道歷史”的驕傲自大,要以謹慎的態度審時度勢,然后再做出決定。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的落魄王子了,眼下他有許多追隨者,還有通過勝利積攢起來的威望,這些都是他的寶貴資產;但是相對于他的夢想來說,這些資產還遠遠不夠,他如果胡亂揮霍的話,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斷送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希望。
“殿下?”因為看到少年人突然陷入到了沉思當中,特蕾莎禁不住又叫了一下他。
“啊,抱歉,我有點走神了。”艾格隆抬頭看了看周圍的一片空地,然后長嘆了口氣,“我想起了那些永遠長眠于此的人們,里面有很多我的忠實追隨者,他們再也看不到我實現夢想的那天了。”
聽到艾格隆這么說,特蕾莎心里也頗有些黯然。
不過,她還是安慰了少年人,“殿下,他們是明知道會有死去的風險還義無反顧地追隨著你的,你也帶著他們進行了一項偉大的事業,雖然他們不幸身故,但是這是光榮地赴死,將會得到永世的贊譽,而你能夠銘記他們的犧牲,想必他們在天之靈一定也會非常欣慰的。”
這種安慰雖然只是泛泛而談,但是對艾格隆來說卻也已經足夠了。
站在陵墓的中心,他再度眺望遠方。
這里就是他在這條全新的歷史線上留下的痕跡了。
這是第一個,但絕對不會是最后一個。
而身邊的未婚妻,也一定會跟著他一同前行,無論面前有多少艱難險阻,都會義無反顧。
艾格隆轉過頭來,對旁邊一位衛兵做了個手勢。
而這位衛兵立刻會意,然后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一束鮮花。
艾格隆接過了鮮花,然后遞給了特蕾莎。
“我想你一定想要用這個。”
“殿下…”特蕾莎又是一陣驚喜,然后接過了花束。“今天你真可愛!”
她知道,殿下因為之前的風波,因此對自己內心有愧,所以特意對她加倍體貼,想要讓自己高興。
而她也愿意原諒殿下這些過失,畢竟人生在世孰能無過呢?
“站在我們的特蕾莎公主面前,誰都會變得可愛起來的。”艾格隆笑著恭維。
滿心歡喜的特蕾莎拿著花束,然后彎下了腰,把花束放在了未完工的雕像的基座下面,接著她抬起頭來仰望著天空,以此向拜倫勛爵和其他那些死去的英靈們致敬。
艾格隆今天為她準備的一切,讓她心花怒放,她也不禁暢想起了未來。
在不久的未來,他們就會在帕臺農神廟的遺址上舉辦婚禮,會以比今天更加盛大和輝煌的方式,在這片土地上留下永久的紀念,也讓他們的生命和靈魂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刻痕。
自己和殿下的結合,意味著自己的人生會真正走入到另外一個階段,自己將會擁有一個家庭,就像自己母親那樣,為這個家庭的發揚光大而拼盡全力。
這是沉重的義務,但同樣也是永恒的幸福,因為自己將永遠和心愛的人呆在一起。
“殿下”她轉過頭來看著少年人,然后輕柔地呼喚。
“怎么了?”艾格隆問。
“終有一天我們會離開這里的,你不能留在希臘,也不需要希臘的王冠。”特蕾莎帶著一種悠然神往的神態說,“但是,我們不會永別這里,等到某天你的夙愿達成,那么我們就一起再來一趟,我相信到時候所有人都會為我們歡呼的…”
“好的,希望會有這么一天。”艾格隆立刻點頭答應了。
“那我們一起在這里種上橄欖樹吧?我們親手種下。”特蕾莎提議,“等到我們載譽而歸的那一天,就讓這些樹來迎接我們,相比到時候它們已經郁郁蔥蔥了!”
艾格隆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了起來。
倒不是他不愿意迎合特蕾莎的浪漫想法,只不過…特蕾莎會種樹嗎?只怕樹苗一放下去就很快死了,那時候豈不是大煞風景,而且還會變成壞兆頭。
“怎么,你在小瞧我嗎?”特蕾莎很快就看出了艾格隆臉上的懷疑,于是橫了他一眼,“別忘了,我可是在莊園當中長大,這些事我當然接觸過啊,你忘了當初你剛來我們家的時候,還是我帶著你去釣魚的嗎?”
既然特蕾莎都這么說了,那艾格隆也沒有別的意見了。
這反正是件小事,只要特蕾莎高興,陪她開開心也無妨。
“那好,就按你說的辦吧,我讓人修改一下設計,然后讓他們找點橄欖樹苗過來,我們一起在這邊種上。”
艾格隆本來覺得特蕾莎的想法很突兀,不過仔細一想,以自己親自種樹的方式來表達對陣亡將士們的哀思,也不失為一種公關噱頭——當然,他和特蕾莎也只是象征性地種上一些,大部分還是得讓這些俘虜們代勞。
反正是白撿的勞工,多使喚一點也沒什么。
眼見殿下這么配合自己的想法,特蕾莎更是高興。她興沖沖四處張望,仿佛在心里籌劃具體在哪些地方種樹一樣。
“等到我們再次過來,我們肯定不再是兩個人了,我們會帶著孩子們一同過來,希望他們也能像樹林一樣茁壯成長。這里長眠的烈士們的在天之靈,也一定會保佑他們的…”她滿懷憧憬地暢想著未來這里的場面,一時間喜不自勝。“我們將會是一個大家庭。”
艾格隆笑著開了個玩笑。“那你可有的忙了。”
特蕾莎立刻就聽明白了其中的調笑,于是臉頓時就紅了。
“這是我的責任,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接著,她低下頭來,然后羞澀地回答,“而且光我一個人努力也不行啊,你也得努力——”
毫無疑問,特蕾莎的意思是“我們結婚以后,想要多生孩子光我一個人可不行,你也得跟我一起努力——”
可是在艾格隆聽來,卻突然冒出了另外一個念頭,“光特蕾莎一個人不行,那加上其他人呢?”
他自己也知道特蕾莎絕不是這個意思,于是他連忙掩飾住了自己,然后裝作什么都沒有多想,轉而牽住了特蕾莎的手。
“嗯,那我們一起努力吧!”
“就快了,殿下。”特蕾莎的眼睛里充滿了濃情蜜意,甚至不顧羞澀,大膽地向艾格隆說,“很抱歉因為我個人的一點點顧慮,讓你煎熬等待了許久,但是這一天很快就要到來了,我一定會好好彌補我們的等待!殿下,我簡直有點迫不及待了…”
以特蕾莎的身份來說,把話說得這么露骨實在不合適,簡直有點有失體統了,只是此刻這是兩個人在說情話,再加上心情實在太好,所以她也顧不得什么體統,對著自己的未婚夫直抒胸臆。
這個聰明美麗的少女,又怎么可能想得到,僅僅是幾十秒之前,自己親愛的未婚夫居然會閃過那樣的念頭呢?
就這樣,艾格隆和特蕾莎一邊攜手游覽陵墓區,一邊互相說著對未來的憧憬,直到最后,他們在士兵和俘虜們的致敬之下,前呼后擁地離開了這里。
對特蕾莎來說,今天的活動非常讓她滿意,她祭奠了自己崇敬的詩人,然后和艾格隆一起許下了對未來的約定。
在她心目中,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已經翻了篇,已經成為了不需提及的舊事,她和殿下之間又回到了之前的親密無間。
而對艾格隆來說,他的計劃也完成了一個重要階段,已經獲得的勝利和戰果已經足夠輝煌,但是這還遠遠不夠,他現在需要把這些翻過篇去,然后再全情投入到自己新一個階段的斗爭當中。
在這場新的斗爭里,他雖然力量孱弱,但是已經顫顫巍巍地走上了棋盤,成為了一個有機會主宰自己命運的人,他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現在,他的軍隊已經休整足夠,他自己和軍官們也都已經重新抖擻了精神,是時候開始新的冒險了。